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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从房中走出,恭恭敬敬地给男人披上了玄色披风,一边跟着男人出了这偏僻小院,一边小声问:“主人,那不仁子爵当真不知道穆县主命中带凤一事吗?”
男人淡淡道:“他知不知道留着都是个祸患。”
侍卫躬身道:“是,属下明白了。”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没过一会儿那小院就起了火。
嘉盛十九年三月十八夜
不仁子爵府突发大火,府上主仆二十八口全部葬生火海,万岁震惊,派了大理寺细细勘察此事,大理寺于三日后呈上奏报,不仁子爵府大火,乃由厨房用火不甚所至,加上初春天干物燥,救援不及,这才导致祸及全府上下。
万岁仁慈,按侯爷规格下葬不仁子爵鹿明前。
是夜。
宁郡王府。
杜衡端着茶壶进了书房,鹿知山坐在软塌上,正对窗外夜色发呆,听见动静转过头,看向杜衡:“打探到消息了?”
杜衡给鹿知山续上了热茶,一边端到他面前,一边道:“启禀将军,大理寺断不仁子爵府大火为意外。”
鹿知山蹙了蹙眉:“不仁子爵府虽不及侯府面积大,前后只有三进院落,但要从厨房烧至整个院落,怕也不易,更何况这期间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杜衡道:“起火是在下半夜,想必那时候子爵府上皆在熟睡,没有人察觉也是有的。”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鹿知山摇摇头,顿了顿,又问杜衡道,“那位道士可找到了吗?”
杜衡摇摇头:“属下无能,遍寻京师也没有找到那道士,请将军责罚。”
“只怕有人动作比我们快。”鹿知山摩挲着茶碗,淡淡道。
杜衡道:“对了将军,谢伦传信回来,库伦将军府已经安顿拖顶,他下个月回去北狄见一面端慧和硕公主,到时候会把郡王的话带给公主。”
鹿知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抿了口茶,忽然又问道:“最近京师可还发生了其他火灾吗?”
杜衡一怔:“这个属下倒不清楚,那属下即刻就去见一见马统领,这事问巡防营最合适了。”
鹿知山点点头,又补充道:“不拘着京城,也问一问京郊四周。”
“是,属下遵命。”杜衡领命忙得躬身退下。
鹿知山摩挲着茶杯,又陷入了沉思。
邓氏才被问斩,不仁子爵府就毁于一场大火,那位疯疯癫癫的道士现在又下落不明,他总觉得这里头必然是有着什么关联的。
鹿知山正出着神,宋福忽然挑着帘子进来,含笑道:“郡王,穆县主来了。”
鹿知山眉头一皱:“这大晚上的,她来做什么?”
穆南枝讪讪地站在宋福身后,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表哥。”
鹿知山瞧着穆南枝怯生生的一张脸,心里涌上了一丝复杂,对宋福道:“去给县主上一杯牛乳茶。”
“是,奴才这就去。”宋福躬身退下。
穆南枝站在原地,讪讪地盯着自己襦裙的下摆和绣鞋,半天才一步步挪到鹿知山面前,拉了个鼓凳老老实实地坐下:“表哥,你生气啦?”
鹿知山盯着少女的发旋,心里有些烦躁:“好端端地我生你什么气?”
穆南枝更泄气了,腰又弯了些,声音也更小了:“猎场里没有野猪,我以前以前不知道。”
鹿知山忽然又有点想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缓声问道:“然后呢?”
“春猎那天为了打到野猪,我在林子里走远了,后来就遇上了四殿下,”穆南枝稍稍地抬起了眼皮,目光刚刚接触到鹿知山的眼睛,忙得又低下了头,继续道,“然后一回到京师,四殿下就给让人给我送了两只野猪腿,还有五斤的野猪排过来,还拿走了我一条黄羊腿,几只肥鸡肥兔,后来我没敢来见表哥,一直担心表哥生气。”
鹿知山淡淡道:“四殿下送你猪腿,你回了人家羊腿,礼尚往来,这都是应该的,怎么还扯上我了?”
第38章 县主来了1()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要他的东西啊!还有那羊腿和山鸡野兔都是我替表哥准备好的,”穆南枝鼓着腮帮,恨恨道,“我费劲巴巴地从猎场给拖回来,又是亲眼见着下人宰杀的,是挑了最好的准备给表哥送来的,谁知那侍卫的眼力倒好,一进了厨房就相中了那几样,然后他就全部都给提了回去,我气得都要吐血了。”
“四皇子厚待于你,你该高兴才是。”鹿知山瞧着少女一脸愠色,忍不住叹息道。
“四殿下待不待我好,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担心表哥还在不在生气,”穆南枝沉默良久,半晌才轻轻拉着鹿知山的袖子,可怜巴巴道,“表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鹿知山无奈笑着:“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就是因为没吃上野猪肉?”
“但是我觉得你心里是不高兴的,”穆南枝扁着嘴吧,一张嘴就觉得眼眶发热,她忙得又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道,“表哥,那天你叫我去西槐别院吃锅子,我是真的好开心啊,也是太开心了,后来就忘了分寸,表哥,那个高丽公主的事儿我真的是有口无心,表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来大荔这么些年,只有你待我最好,我心里也盼着你能好,只是只是我实在太口无遮拦不知收敛了,你对我太好,我就得意忘形放肆了。”
鹿知山叹息着,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发:“囡囡在表哥面前,可以得意忘形,可以肆无忌惮,我不会因此和囡囡生分,表哥知道囡囡是真心盼着表兄好,所以就更不会生囡囡的气了。”
“真的吗?”穆南枝撇了撇嘴,双目水汪汪的,眼看着又要哭了,她觉得实在太丢脸,忙得伸出手抱着鹿知山的腿,将脸埋进鹿知山的双膝之间,“我真的怕表哥生气,以后再不理我了,我天天都睡不好,几次想来跟表哥道歉,但是又不敢来见表哥,这日子过得真是煎熬。”
鹿知山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膝上的小孩儿,但是他却又舍不得,他听着这小孩儿说日子过得煎熬,他心里竟升起一股子别样的欣喜,他待这丫头不同于常人,自然也希望能得到同样的对待。
他享受着这丫头的依赖,也愿意被她这么依赖。
宋福一进到书房,就瞧见这么一副场景,少女乖巧地伏在男人膝上,一头柔发都垂到了地毯上,遮住了她的侧脸,男人低头看着膝上的少女,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少女的发旋,一下一下,温柔得不像话。
两人都静默无言,整个书房却都充斥着脉脉温情。
宋福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要退下,却见穆南枝猛地抬起了头,慌张又羞赧地朝他看过来,鹿知山也看了过来,宋福就在两人的注目中,硬着头皮端着牛乳茶走了进来。
“县主请用,上回县主说牛乳茶太淡了,所以这次奴才特地往里头多加了一勺蜜。”宋福将牛乳茶放在桌上,含笑对穆南枝道。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穆南枝总觉得宋福今天的笑容有些不大一样,她也没好意思多看宋福,转头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牛乳茶,有些尴尬地道:“多、多谢了。”
“县主客气了,奴才告退。”宋福拿着托盘躬身退下了。
宋福退下之后,穆南枝有点不好意思再说话了,捧着个杯子,抿了一小口的牛乳茶,果然比以前甜了不少,好喝得很,她咕噜咕噜地很快把那杯牛乳茶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正要取出帕子擦嘴的时候,却让鹿知山给扳过了脸。
她的下巴被鹿知山抬着,她有点儿懵,也没想着要避开,就任由鹿知山取出帕子轻轻擦着自己的嘴。
逆着光,她看不清鹿知山的脸,却清楚地看见鹿知山的耳垂和常人很有些不同,她眨了眨眼,这才看清鹿知山的耳垂上有个小缺口,平日里她没有机会看得这么仔细,而且鹿知山也多是披散着头发,所以根本没机会看不到他的耳垂。
“表哥,你的耳朵是怎么?”穆南枝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鹿知山的耳垂,鹿知山的皮肤是古铜色,是常年曝晒在烈日下的结果,但是他的耳朵却是反常的有点儿白,大概是总被捂在头盔里的缘故,穆南枝觉得鹿知山的耳朵很好看,即便上面有那么一小块残缺。
鹿知山把她的手拉下来,缓声道:“不过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疤。”
穆南枝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只耳朵两眼,带着好奇问道:“表哥,你身上有很多伤疤吗?”
鹿知山笑了笑,没说话。
穆南枝意识到自己说了昏话,蓦地就红了脸,她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鹿知山点了点她的额头:“想吃点点心吗?”
“不要,刚才牛乳茶喝得急,有点儿撑到了,”穆南枝摇摇头,又撒娇道,“表哥,你人真好。”
鹿知山哑然失笑:“就因为愿意管你吃喝?”
“不是的,表哥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对我这个表妹都已经这么好了,以后你对自己的孩子肯定更好,表哥,你和别的男人一点儿都不一样,”穆南枝忙得摇摇头,生怕鹿知山不相信似的,“表哥你不知道,大汗的膝下有好几十个子女呢,大汗除了管吃喝,也没见他多问过一句,从前有个王子得了怪病暴毙,大汗竟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大荔这边比北狄重亲情,不过我也没见哪个父亲像你这么有耐心,我胡搅蛮缠你不怪我,我倒苦水你也耐心听着,每次过来也都好吃好喝地待我,表哥,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鹿知山一时接不上话,他和穆南枝的关系,当然不是父女,但却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表兄妹能概括的,鹿知山不止穆南枝这么一个表兄妹,也没见他对谁上过心。
他足足被穆南枝大了十三岁,若是当年他没有去西南,而是乖乖地在留在京师娶妻生子,这时候他的孩子也该有十多岁了。
穆南枝天真、乖巧、娇憨,又有一副赤子心肠,模样也生得十分讨喜,还和他颇有些渊源,他疼爱穆南枝几乎是出自一个成熟男人的本能,他从一开始就待穆南枝不同于常人,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同就更加不同了,他宠着她纵着她,他享受着穆南枝对他的信任依赖不设防,这样的穆南枝让他觉得舒坦又开心,但是他又不时地会忧心,是不是有朝一日穆南枝也对这样对别人。
所以他听到穆南枝给四皇子回礼的时候,心里会怒火升腾,他觉得自己这火起得实在很莫名其妙,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生穆南枝的气。
鹿知山不能简单的给他和穆南枝之间的关系下定论,他无疑是喜欢穆南枝的,这种喜欢有长辈对晚辈的亲厚,也有对美好事物的爱惜,或许也有点别的吧,只是他不愿意去想。
见鹿知山半晌不语,穆南枝又扯了扯鹿知山的袖子:“表哥,你在想什么呢?”
鹿知山扬了扬眉,宠溺地笑了:“我在想,又要准备新帕子了。”
穆南枝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方墨蓝色的帕子,蓦地红了脸,她不满地嘟囔着:“我又没让表哥给我擦嘴,这是表哥自愿的,怨不得我。”
鹿知山装模作样地叹息着:“囡囡也是自愿说的要打野猪给表哥吃的。”
穆南枝:“”
鹿知山好笑地看着穆南枝僵着的脸:“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不是小嘴巴巴地停不下来的吗?”
穆南枝商量着问鹿知山:“那要不然我明天就上山去给表哥打野猪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到,所以表哥,你你你你最好也别期望太高。”
鹿知山绷着脸忍住笑:“然后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宁郡王贪图口腹之欲,穆县主被迫只身上山杀猪?”
穆南枝“噗嗤”笑了,捂着嘴笑眼弯弯看向鹿知山:“表哥,你也太毒舌了,说什么杀猪,搞得人家跟屠夫似的。”
鹿知山也笑了,抿了口茶。
穆南枝闻着味道就知道是苦丁,不解问道:“表哥,你为什么总喝苦丁啊?”
苦丁价廉,寻常人家都能喝得上,即便是最上乘的海南苦丁,也贵不过龙井碧螺春,所以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不会饮苦丁,就更别说是皇室了,何况这苦丁还性寒,上火时候喝一喝也就罢了,若是成年累月地喝只怕对身子不好。
鹿知山将杯子放到小几上,淡淡笑了:“从前是不爱喝的,后来去了西南,没日没夜地熬着,寻常茶叶不比苦丁喝着提神,且那些年总是着急上火,就更离不开苦丁了。”
第39章 县主来了2()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苦丁呢?”穆南枝不解,“为什么不喝莲心或是杭白菊呢?”
鹿知山解释道:“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喝杭州产的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