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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红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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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先老太太一步来,总要时时处处都打点到了,叫她老人家来了就舒舒心心住下不是?”

    那婆子扶着身边妇人边走边冲管事和气说着话。

    “这还是小的们不经事体,倒叫您老操心了。不过您老也合该出面整治整治咱们,也好叫咱们知道知道,这正经的‘当差’二字该怎么写。”

    那管事说着便越发低了身子弯了腰。

    “啊呦,你们都听听白管事这话!不是我托大,他也和我那大儿一般年纪了,怎还整日猴嘴儿油滑,倒比我那半大孙子还皮呢!”

    赖嬷嬷笑指着那管事,脚下却不停留,和众妇人朝那花园子里走去。

    白管事快步跟上,笑嘻嘻回道:“我的祖奶奶哟,您竟是我的亲奶奶,您哪里知道我这猴嘴儿滑舌就是万年改不了的毛病呢?”

    赖嬷嬷和众妇人笑将起来。

    “猴儿,我教你个乖,不枉你叫我这几声祖奶奶。咱们老太太最喜园子里花团锦簇,你就手儿再着人采买多些个时令花草是正经。倒不用挑品种贵贱,只捡那活泼泼生机胜的,抑或野趣儿别致的,才最入老太太的眼。”

    白管事听言赶紧垂手应了。

    又听赖嬷嬷说:“本家几户老主子都是老天拔地动不了窝儿的,倒难为你们这些人在此看着这祖宅空院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主子,只守着几两月银过日子。罢了,这回你们差事办得好,说不得我倒要仗着这老脸,替你们求个回京的前程。”

    众人闻言皆喜形于色,白管事喜得一迭声儿说:“小的这就去买花儿,祖奶奶爱哪一样儿,小的给您也买几盆鲜亮的瞅着解解暑气?”

    赖嬷嬷只说如此甚好,要他捡那富贵鲜艳的摆自己屋里去。

    一行人说着走到了园子里的水池边,赖嬷嬷又交待,再捉几尾鱼放进去,老太太最喜肥大锦鲤摇头摆尾戏水游戏。

    白管事探头一看,纳闷前日刚放的锦鲤怎看着见少了呢?赶忙就唤人现跑去西街彩鱼朱家再舀几盆鱼来。

    一时赖嬷嬷又说那假山子太矮,需垒多几块太湖石,又说沿街那外墙粉得太新,小家子气相。可这旧翻新容易,新做旧却难。赖嬷嬷一行看一行讲,白管事等人一边记一边就当即吩咐仆从一一办理。

    一行人边走边说,向园外去了。

    却说假山洞里的小宝丫一见众人走出园子不见了踪影,就小手猛挥,招呼几个孩子蹦出山洞,呼呼喝喝朝着水榭杀去。

    你道那池中锦鲤为何见少?

    只见几个娃儿在宝丫指挥下,掏网子的掏网子,打哨站的打哨站,还有专管拦腰抱着那打鱼娃儿的,为的是怕那娃儿失足掉水里。

    这场排兵布阵,等闲笨贼恐都不及。

    宝丫蹦到池边专管指挥,一会儿说那条个儿大,一会儿又说这条精神,肉肯定弹牙。

    众小儿刚网上一条肥大又弹牙的,只见东西方打哨站那俩小子同时往回蹿来,边蹿还边打手势,显见是有大人来了。

    只见宝丫小脸儿一肃,也不慌乱,无声地打着手势指挥一个叫胖丫的大胖丫头连网一起兜住那鱼抱紧在其怀里,随即又一挥手,一帮小儿沿着水上石板桥鸦默雀静地朝那山石子洞里撤去。

    宝雁嗤嗤直笑,这小宝丫淘气起来倒和她幼时绝似。

    只是自己从何时起一日更比一日讷言少语,规行矩步起来了呢?是从祖母去世的那一日起吧?

    宝雁正自黯然,却见宝丫这里又变况陡起。

第4章 (下)空空道舌灿文气灵 痴痴女心惑三生镜() 
胖丫怀抱锦鲤跟在宝丫身边,跑得直喘粗气。

    后面打哨站的一个小子赶了上来,看她着实吃力,就想伸手拉她一把。

    但是胖丫此时正抱着一条锦鲤,那鱼还时不时打个挺儿,她双臂便需箍紧不能伸展摆动,这就跑得左右歪扭艰难极了。

    如今突然又被那小子猛得一拽手臂,她重心顿失,一个趔趄,胖身子歪歪着就向一旁的宝丫倒了过去。

    宝丫也在跑动中,小身子哪里躲得开这枚肉秤砣?

    俩人刹时便往一旁水池中跌去。

    好巧不巧,宝丫偏偏入水时势头又猛,一下磕在了水中的湖石上,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众小儿吓得哇哇乱叫,等大人们赶来,胖丫已经扑腾着自己扒了石板桥牙子爬将上来。

    唯有宝丫,一开始还忍痛在水中挣扎,可到底是个孩子,六七岁的年纪再聪慧又能多聪慧?等额头的血流了满脸,惊吓慌乱再加上没了力气,却是慢慢地沉了水底。

    小宝丫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宝雁“呀”了一声,好像整个人从镜子里拔了出来,呆呆望向道士。

    “接着看。”

    道士指了指镜子,宝雁仍旧呆呆着又望向镜中。

    只见镜中有赶来的大人们下水捞了宝丫起来,却是眼看着她就没了生机。

    孩子们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尤其是胖丫,咬着胖手蹲在石板桥上,头发糊了一胖脸也不知道捋一捋,只呆呆看着大人们给宝丫控水,擦裹头上的伤口。

    金彩夫妻俩得信儿赶来后,大哭着抱起宝丫就跑去前街回春堂求老方大夫救治,老方大夫重新清洗包扎了伤口,号了脉,却是直摇头,并不敢直言,只说不用吃药,劝他们回家好生养着。

    金彩家的不信,仍是买了几包药材,另又搜箱倒柜凑出几两碎银并一吊钱来,急惶惶去换了些参须沫子,煎了一口口哺给宝丫。

    胖丫的娘,正是那位和人打架的老妇人良婶子。

    她未到石板桥前便听人说胖丫把宝丫撞水里溺死了,真是吓得魂儿都飞出了天灵盖。

    待急慌慌赶来,又瞅见胖丫被吓掉了魂儿,怎么叫都没反应,只呆呆盯着一处看,眼珠子都直了,良婶子白着脸,哭也不敢哭,再怎样,宝丫是躺着的,自家这个却是全须全尾的。

    待把胖丫连拖带拽弄回了家,不管怎么换衣裳洗头脸,甚至打骂喝问,胖丫都仍旧木头一样,直着眼珠子发呆。

    “天爷!可要了我的命去。”

    良婶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胖丫奶奶也哭得老泪纵横。

    只到底是积古的老人家,能经得起事儿,她抹了泪,便叫上胖丫哥哥拿了家里的一些碎银子,带着胖丫母女给宝丫家送了来,一家人又哭着跪在宝丫床前请罪。

    “宝丫你可醒醒吧,胖丫给你赔罪来了!”

    胖丫奶奶边哭边喊,只盼着宝丫好起来,胖丫也好跟着找到魂儿。

    金彩家的肝肠都碎了,只捂着脸呜呜地哭。

    金彩接了胖丫家的银子,到底还是说了句“胖丫也不是有心”。

    胖丫一家听了这话,更是羞愧伤心,哭声越发震天响了。

    金彩在一旁看着榻上了无生气的女儿,想起宝丫往日机灵模样,那一声声脆甜的“阿爹”,也着实落了一回泪。

    可泪干后他却暗自思忖,宝丫已是不中用了,但这活着的人总归还要活下去呀。

    于是也不再管这满屋痛哭的人,金彩强自打叠起精神,竟往西街饭铺置了一桌酒,说要谢谢白日救助宝丫的几个仆人并白管事。

    大家伙儿虽诧异,但也都怜惜金彩失女,遂都应邀而来。

    席间酒酣时,金彩向白管事哭诉宝丫已死,也算得了大教训,又说自己思虑着此事要叫赖嬷嬷知道,必定连累大家都受挂落,只望在席的都能可怜他失了女儿,替他暂且隐瞒此事。

    席间诸人听了,不免也替金彩难过,纷纷拍胸脯表示此事绝不叫赖嬷嬷知道。

    金彩放下一半心,只拿眼看白管事。

    白管事闲闲捏着一只酒杯在指尖打转,低头抬眼觑向金彩,良久笑道:“那是自然,此事必不叫赖嬷嬷知晓。”

    众人皆赞白管事心善仁义。

    金彩得了白管事这句话便放下心来,小心侍奉着酒席,见缝儿插针又打听起京中府里老太太归家的事儿来。

    “约摸是在后日一早儿,最迟也是下晌儿,老太太船就到了。”

    白管事交待金彩,老太太到之前,务必要把宝丫后事办完。

    “不是咱们没心。那没成人的丫头子,老子娘能给好好装裹着,捡块地埋了,便是厚道人家了。再不好大事铺张做甚丧事的。一为小儿魂不全,经不起,反送不走;二来父母替她破费伤心,反损了她孝道,恐叫阎王爷责怪她。”

    白管事如是说着,又稍稍露了那么两句,只说老太太此行是来给珠大爷定亲的,是京都府里一等一重要的大喜事,万不可叫宝丫的事儿触了霉头云云。

    金彩知道轻重,连连应承,又奉承着白管事灌起酒来。

    翌日,宝丫将几两银子换的参须沫子都喝尽了,却仍旧是出气多进气少,到了傍晚,眼看着小胸脯连个起伏都难见了。

    金彩便要将宝丫送去棺材街找阴人婆子装裹了,可他媳妇就是摸着宝丫还有口热乎气,死不丢手。

    这才有了宝雁刚穿来时的那一幕。

    “丫头,该看反面了。”

    见宝雁拿着镜子怔怔不语,道士出言提醒她。

    宝雁回了神,发现自己竟然已将小宝丫短短的一生都“过目”了,更奇异的是,这过目,居然就“不忘”了。

    凡宝丫知道的,经历的,她也都知道了,经历了。连带言语、情感,甚至一思、一念,仿佛都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样?这镜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我怎么真得变成那个小姑娘了?”

    宝雁紧张问道。

    “你早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道士笑眯眯地回答。

    “什么意思?还有,小宝丫她……”

    宝雁心一揪。

    “此处死,他处生。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道士漫言答道。

    宝雁不解,还要再问,却被道士催着看镜子反面要紧。

    “这,是籁籁!”

    宝雁看一眼镜子反面立刻就认出来,那是祖母正抱着大哭的自己。

    宝雁祖母出身天朝金陵富商家庭,少年时为躲战乱便随夫下了南洋。

    可怜丈夫匆匆一病死去,宝雁祖母又揣着遗腹子,随丈夫家族辗转至美帝,在华人经营的中餐馆里凭一双手养大了宝雁的父亲,还供他读了大学,立足社会。

    好容易等儿子娶妻生女,却不想儿媳又一病而亡。儿子再婚的继媳虽也良善,但婚后一年便忙着养育新儿,一次疏忽中叫小小宝雁从楼梯跌下,磕破了头。

    祖母赶来医院心疼得直哭,抱着小宝雁再不撒手。

    父亲无法,只得同意她把宝雁接去一直带在身边,两祖孙就此相依为命十数年。

    祖母英文并不流利,但和宝雁在家用金陵方言交流却也无碍。

    她爱叫孙女儿小潘西,那是金陵话里小美女的意思。

    祖母会说女娃儿笑起来最是潘西,神佛见了也欢喜。

    祖母常说,不管遇见多难过的坎儿,一声笑,就搭一道桥,笑着踏过桥,那还是一马平川坦荡荡的道。

    祖母还会说,相依为命、相依为命,这世上万千的人,能找一个来相依,那就是了不得的缘法了,再能为命,啧啧,那定要点注香拜谢四方神佛。

    不过祖母最经常和宝雁念叨的,还是人忘了祖便如树没了根,会心死神灭,所以要记得自己是天朝人,自己的家在金陵。

    所以宝雁从来就不是典型香蕉人,她会讲中文,会用中文思考,认真来讲,金陵话才是她的母语。

    看着镜中祖母的音容笑貌,又看到自己中学即将毕业,欢欢喜喜和祖母坐车去参加毕业舞会时,宝雁握着镜柄的双手骨节开始发白,泛着泪花的眼角一片通红。

    不曾与亲人死别,便不会懂得何为刻骨噬心的痛苦。

    宝雁吧嗒一声将靶镜扣在石桌上,定定望着那道士哑着嗓子问:“这儿到底是哪里?我的籁籁在哪儿?我还能再见她吗?”

    “哼!磕死我也!这女娃儿好凶,空空你莫再理她!”

    原本悲痛欲绝的宝雁吓得打了个嗝儿,眼泪都被吓回去了——桌上那镜子,那镜子它居然开口说了人话!

    “哎哟,做甚摔我的三生珍照?”

    那道士收回靶镜摩挲着,像安抚孩子一样呼呼吹气。

    “呼,乖照子,宝照子,不疼不疼好照子。”

    宝雁哭笑不得,飙起金陵白话:“阿再韶叨,信不得我再跳一回水,穿回去算结局!”

    “呜哟哟,凶得咧……你看我照子都被你吓得发抖咧。”

    道士手中那奇葩镜子闻言,果真应声抖了三抖。

    宝雁无语。

    “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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