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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黄毛丫头，就算是天道选中之人，间松之前也从未觉得云玖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可眼下，这双眼睛能够视物了，他才知道，虽是年纪尚轻，可久居高位的气势，竟是只一双眼睛，一个淡淡扫过来的视线，便能震慑住人。
间松回过神来，只觉面上无光，但还是闭了嘴。
“勿要动气，你腹中还怀着胎儿。”面对云玖凛然的气势，夕昭唇角轻卷，一个云淡风轻又带着几分纵容晚辈的长辈和蔼之气的笑容轻展，一瞬又敛去。
提起孩子，云玖面容微动，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只恍惚着笑了下，颜瞬如花，“长老，我想，你有好些事情需要给我一个交代——你觉得呢？”
上一瞬还盛气凌人地冷冷呵斥讽刺，下一瞬便笑靥如花地弯着唇角，眉眼染笑地打着商量轻声问。
夕昭意味不明的眸光落在云玖那双笑不达眼底的眸子，半晌静默之后，才微颔首，“自然，有些事是需要与你说清楚。”
“首座！”
间松却是想起什么般，有些担忧地出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模样更是叫心明如镜的云玖眼底暗芒闪了闪，凤目微眯起。
“间松。”夕昭只唤了一声，间松便乖乖不敢造次。
这些日子云玖算是摸清楚一些神殿的情况，神殿有三大长老，地位最高的也就是首座夕昭，他在神殿几乎是神一样受尊崇的身份，而后便是间柏与间松并列的二位长老。神殿的人很少，且男子都是身穿黄金铠甲，寡言少语武功超绝的高手，至于女子，至今她还没见过几个。
三位长老中，夕昭看着最是年轻，可是间松间柏对夕昭就像是脑残粉一样崇拜，间柏性情温和些倒是不显，但间松这个暴脾气，无疑是夕昭最忠心的追崇者。但凡夕昭说话，这二人就不敢忤逆违背。
但间松与间柏的年纪，少说六七十了，就与那间杨一样，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了，却对夕昭这么一个鹤发童颜的美男子如此尊敬。
是以，云玖最好奇的便是夕昭修习的武功是什么，能驻颜永葆青春不老？其实，她心里更怀疑另一种可能……
“进来吧。”
正沉思着，云玖不知不觉便跟着夕昭走到了他的寝殿。
神殿不算大，但与她的凤鸣宫也相差无几了，而夕昭的寝殿，云玖这是第一次踏入。
进门便闻到一股令人心神安定的檀香，云玖微抚着小腹，好在这味道不重——自从怀孕后，她便不敢闻这些香料，就怕对孩子有影响。
裙角划过台阶，云玖步履轻缓优雅，夕昭已经在炕上坐好，双腿盘起，将法杖置于一旁，拢了拢，一手挽起袖子，另一只手提着煮好的茶，倒进暗青色的茶杯中。
将茶杯往前推了推，侧眸看向立在炕前的云玖，他眉目精致又出尘，指了指茶盏，“坐。”
云玖提了提裙子，缓缓坐下，却并没将腿放上炕——无声的疏离。
见此，夕昭只是不在意地牵起唇角。
捧着温热的茶杯，云玖也不尝，只微蹙着眉尖，似有所思。
“问吧。”夕昭拿过一旁的棋盒，摆了棋盘，便将装有黑子的那盒棋子放置云玖面前，“听闻你棋艺不错。”
他惜字如金，又漫不经心地自作主张安排好这些，云玖登时便不大乐意。
她看了眼面前的黑子，微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道，“我不执黑。”
执黑先行，她却说她不执黑，夕昭微挑眉，没有多言，便将二人面前的棋盒对换了位置。
云玖没有动作，除了父皇，她只和那人对弈平分秋色，曾经她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能叫她光是下棋就觉得快活的人了。
到了现在，他不在了，不管夕昭的棋艺有多好有多坏，不是那个人，她连棋都不想碰一下。
心底微苦嘲一声，云玖不由扇了扇剪羽的长睫，嘴中发苦。
卫长临，我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没有你的日子，哪怕一天我都适应不了。
压抑了心里的苦涩，云玖面上平静无波，“夕昭长老，我来，是想你给我解疑的，没有心思下棋。”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人拒绝我这般不留情面，还是个小姑娘。”夕昭忽而变了口吻，面容阴柔俊美甚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冶，配合这殿内的檀香，有种圣洁与妖艳的矛盾感，只见他卷起红唇，眼眸静静望着她，“这滋味倒也不错。”
第670章 长生而不死？夕昭吃了灵药（）
“老夫？”云玖玩味地念着这个称谓，美目泠泠地勾起一抹兴味，“第一个问题，你活了多少年。”
她的语气带着理所应当的倨傲，仿佛并不认为对方会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性子使然。
与夕昭的淡然中体现出的掌控一切相比，云玖毫不敛其锋芒与气势的行事作风，叫夕昭感到几分新奇，又觉得有趣。
年轻，果然气盛，竟也不会让人心生不悦。果然，上天赐了眼前这女子得天独厚的好样貌与身世，便是宠爱她多上许多。
这般心中感念，夕昭便轻笑一声，也不避讳，似思索了一瞬，才道，“记不大清了，应该有一百多年了吧……”
的确是记不大清了，岁月在他这里已经过得太久，又太慢，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多大年纪。
一百多年！
饶是心里已早早有过先见，云玖还是不可避免地瞳孔一缩，露出吃惊来——
面前之人除却这一头白发，浑身上下是半点都看不出岁月痕迹来，瞧着二十左右，年轻俊美，这头白发并不会让人以为他年事已高，更别提云玖在现代见识过无数小年轻染白头发的迹象……
一百多年，这人难道是精怪不成？能活一百多岁没有什么稀奇的，但能一百多岁还维持年轻的面貌声音身材的，云玖却是第一次听闻和见识到。
所以也能解释得清，为何间松间柏都对夕昭言听计从，尊重无比了。
“你……活了这么久？为什么容貌从未变过？”声音微紧，云玖生怕泄露了一丝的过分好奇，打乱自己原有的盘算。
对面百来岁比她外公还要年长的男子，闻言只阴柔地笑了声，这笑没有半分愉悦和欣喜，端的是淡泊，他幽幽叹道，“不知道，很久以前便这样了。”
眉梢一抬，云玖显然不信，微不可闻地试探性问了句，“你修炼的什么武功，可以永葆青春？”
“这是第二个问题？”夕昭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执黑子先行，而后左手执白，自我对弈起来。
云玖瞄了眼棋盘，但见他下棋攻守皆是温和中透着凌厉果决，一眼便知是个高手。
“你可没说要回答几个问题，只说了会告知我想知道的。”云玖握着茶杯，嗅了嗅茶香，递到唇边微抿了口，茶香清幽淡雅，微苦，而后才甘甜。
她眼眸轻轻亮了下，当即又抿了口。
“先苦后甜，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茶如何？”夕昭见她眉目间染了几分兴致，莞尔，问。
“还行吧。”云玖将茶杯放下，下巴微含，意有所指地道，“可我偏不喜欢吃苦。”
她的回答叫夕昭一怔，而后笑了笑，“小丫头。”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夕昭用这种阴柔又磁性的声音，语气带了几分暖意地说话。
三个字，如果忽略他的样貌和声音，倒是丝毫不违和——一个一百多岁的不死不老的妖怪，云玖才十五，在他面前可不就是小丫头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见夕昭完全将自己当做孙女辈的小丫头看待，云玖没有什么反应，但她倒没有将对方当做爷爷来敬重，毕竟看脸。
小姑娘脾气不大好，夕昭微失神，不免好笑地想。
“神殿的人，都能活很久。”他眼神一瞬有什么划过，而后才道，“传闻这是上天赐予神殿的福泽，表彰我们世世代代守护圣祖皇帝与圣元女帝留下的天下至宝……情林之上，如仙境，与世隔绝，神殿之人每日都要打坐、练功，需清心寡欲，久而久之，便都长寿……”
“但间松间柏他们都会衰老，而你没有。”云玖打断他，语气转冷，径直问，“夕昭，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何那地下宫殿原本该是装着灵药的盒子，却是空的？”
云玖正色，见对方神情微变，语气也郑重无比地道，“希望你如实告知我——如果你还认我的身份的话。”
她知道神殿的人对女帝是极为尊崇的，就连大殿内都供奉着双帝的长生牌，还有大殿前有双帝的石像，可见这些人世世代代守护宝藏的秘密不说，也一直供奉双帝的在天之灵。
就像间松，对自己一直不待见，但当她的身份得到承认后，也不得不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敢有半分怠慢。
她赌，夕昭不会对所谓的天道之人，女帝后人撒谎欺瞒。
果然，夕昭定定地看了云玖一眼，不带烟火气的面上慢慢浮起一层复杂的夹杂着懊悔与痛苦等等神色，半晌，唇角微翕，才声音微哑地开口——
“我是神殿第三任首座……我的师父，我师父的师父只活到了九十八岁和一百二十岁……师父临终前将神殿托付给另外两位长老，也将我定为下一任首座来培养。只可惜，那一年，我的一位师叔走火入魔，大限将至，不甘心他身子每况愈下，便起了歹念，想要进山洞拿走灵药……另一位师叔得知后，与之缠斗起来，而我为救师叔，挨了那名走火入魔的师叔一掌，经脉尽碎，奄奄一息。”
似是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夕昭眼中微黯，声音也沙哑了几分，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继续道，“师叔为了救我，将我送到地下宫殿，他说我们神殿的人世世代代等候的那人从未出现过，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他说他大限已至，神殿不能没了继承人，便劝当时只剩下一口气的我吃下那传说中起死回生之功效的灵药。”
“你吃了。”云玖咬紧了唇，她想知道的，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
夕昭点头，唇角带了几分苦涩，“那时候我二十又六，还看不破生死，又深以为等了两百多年都没出现的异人，许是真的不会出现了。最终在死亡面前，我还是违背了先祖的遗训，服下了那颗灵药……”
“然后，如你所见，我活到了今天，并且容颜永驻。”
他看着云玖，眸子深邃，却像是一潭死水。
云玖想，终于明白他为何总能圣洁如仙人一般，看破红尘生死的淡然了。
活得太久了，便没有什么看不透了。
第671章 对不起有用吗，要亲手了结（）
“人在死亡面前，选择了贪婪苟活没有什么——换做是我，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几百年，抱着这样缥缈的希望，也会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云玖淡淡而侃，语气轻幽，夕昭面色为之一震，似意外。
便又听云玖冷冷地换了语气，“虽然是间杨导致我与卫长临提前进入山洞寻找灵药……但我无法不怪你，夕昭长老，你明明可以早点将灵药早已不在世的消息传出去的——可你选择了隐瞒，一百年！你瞒了一百年，却有人为此付出性命却最后只看到一个空盒子！”
云玖突然激动，腾地站起来。
眼眶一红，带着几分魔怔，语气冷冷的，喉头哽咽，“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神殿为了其他——吃了就是吃了，这灵药既没有，一开始我便不会抱这个希望，也不会傻乎乎地上这情林，就更不会……”
她话音戛然而止。
眼中雾气闪过，她偏过头，到底心中还是一片钝痛的。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灵药，一开始她和卫长临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哪怕她活不久，但两人还可以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做更多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为了灵药四处奔波，遥想这一年来，他们夫妻二人，从云国到卫国再到琳琅山庄，夜国，最后到情林，一路都是为了灵药……
如果一开始她知道情林上没有灵药，她就不会来这一趟……她完全可以想象，在卫长临拿到盒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的心情，该是有多失望与绝望？
明明，只差那么一步。
却败在了这最后一步。
因为这世上早就没有可以解她身上的毒的灵药了。
如果夕昭不隐瞒灵药已经没了的事实，间杨还会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十几年，兜兜转转就为了回神殿抢夺灵药吗？
欲望推着人往前，真相却毁了所有希望。
这一切的一切，她没法不归结到夕昭身上。
甚至，她有些恨女帝。
“对不起……”夕昭望着情绪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