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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见到那名女子时,不由得莲足一滞,目光更是一紧。
那女子的脸,竟是和她一模一样,孪生双胎,也莫过如此罢?
可,她知道,她是没有孪生姐妹的,母亲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儿。
然,西陵夙,却是找了和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来,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是让这女子以她的身份出现在前朝,岂不是,西陵夙要女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这女子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不,脸纵然一样,声音总归是不同的,可这一念甫起,随着女子轻柔启唇,风初初的心不啻跌到了谷底:
“皇上,今日倒是下朝得早啊。”
单单这一句,无论是语调和音色,和她都是一般无二。
风初初呆怔在原地,只看到那名女子冲她笑得极其妩媚。
这是一处很幽静的宅邸,外面看起来,和一般的大户人家无异,但,里面,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在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里,除去一身红色戎装的隆王,正站在轩窗前。
屋子内仍弥漫着刺鼻的药膏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这些味道来自于床榻上的蒹葭,也是蒹葭,才让他得以借着死士的拼死相护,逃出帝宫,安然地来到了这处。
或者该说,是西陵夙没有让士兵穷追不舍,才让他安然脱逃到了这处。
当然,这一切,都该是和床上躺着的蒹葭有关。
旁人可以忽略,但他却没有忽略,当蒹葭决然地抵住剑的锋刃,割破自己的喉口时,西陵夙眼底的一抹疼痛,这抹疼痛纵然消逝得很快,或许连西陵夙自个都没察觉,他却是看得分明。
想不到,像西陵夙这样一个可怕的帝王,还会有疼痛的一刻,所以他至少揣测对了一件事,西陵夙在意蒹葭!
他紧急封了蒹葭的要穴,继续以她为人质,朝殿外撤去。
西陵夙,因为在意,所以害怕士兵的穷追,除了让蒹葭的伤势更加恶化外,或许还会让他狗急跳墙地毁去蒹葭,是以,只有少量的禁军追出了城郊,就被死士阻隔,再难追上他骑上骏马,杀出城去。
而他带着蒹葭,一直行到了此处,离帝都并不远的熙沪城,这里,一直有他暗中的一个死士站,外表是钱庄,实际里面豢养的都是死士。
目前来说,还算是一处安全的歇脚点,其实,随着岭南战役的平定,坤国于他来说,或许,已没有安全的地方,唯一的去处,便是远在北漠的霸主觞国。
“殿下,这几日城里的官兵有些异常,若再耽搁在这里,我怕会误了殿下的大事,如今殿下既然已经脱逃出了帝都,这名女子留着始终是个负累,再则她若醒来,知道了这处暗点,终究是不好的,不如——”
第71章 她还活着18()
一旁,他的亲信韩剑低声道。
韩剑的意思他懂,眼下,蒹葭的利用价值显然比不上她的存在对他是种拖累,所以,杀了蒹葭,无疑是个最佳的选择。
不过是名女子,不过是名如今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子,虽是受了翔王托付,但,他毕竟是费力留了她的命,此刻,只需他停止让大夫对她的治疗,她若死了,也全是伤重而亡的咎由自取,与他无关……
思绪间,内屋有人步出,原是负责治疗蒹葭伤势的大夫。
“殿下,在下已给夫人换了伤药。”大夫在他身后恭敬地回禀。
早前宫里那名妇科大夫自然是没能跟他逃出宫来,此刻,该是早被西陵夙赐死了罢,这名大夫是先前跟他多年的军医,对这类刀伤纵然经验丰富,可连日来,对蒹葭的伤势恢复,却也都三缄其口,并不愿多说什么,唯一说的,便是会尽力救治。
毕竟,由于逃离,蒹葭失血过多,哪怕颈部伤口不深,整个人都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
现在,随着大夫的话,他转过身去,看着床上的人,冷声问:
“她还要多长时间才能醒来?”
“这——在下只能尽力。”大夫仍是没有松口地回道。
“殿下,此事不宜耽搁,还请殿下早作决断!”韩剑又催了一遍。
“殿下,恕在下直言,夫人的伤势并不乐观。”这一次,大夫竟顺着韩剑的话,一并说道。
隆王知道这些下属为的都是他好,耽搁在熙沪,远非是他的志向所在。
而时至今日,他终究是败了,偌大的坤国已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殿下,觞国既然发来密函,眼下,投靠觞国,总好比在这这束手就擒的好。”韩剑见隆王没有应声,复道。
是的,除了那批死士悉数尽忠外,他的二十万兵力中的部分在宫变前,就被西陵夙偷梁换柱,在宫变时毅然倒戈,剩下的那批士兵,在那部分倒戈的士兵煽动下,眼见他成了叛臣贼子,若继续效忠,难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纷纷投诚西陵夙,已被拆分编入到云麾将军、归德将军的帐下。
继续留在这,以区区的死士相抗,不啻是束手就擒。
其实,他滞留在这,一方面是为了蒹葭的伤势,最重要的,始终还是在等西陵枫的口讯,可,自从那一日后,即便,他谋逆的罪名被昭告天下,西陵枫却是一个口讯都没有给他。
然,这处联络点,西陵枫是知晓的。
或许,自己对西陵枫来说,根本是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世上,对西陵枫来说,本就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倘若说,西陵夙是看上去薄凉,那么,西陵枫的薄凉则是深刻进骨髓中的。
而他,可以负尽天下人,唯一不能负的,也唯有西陵枫。
“替我回密函,本王接受觞帝的提议。”
“是。”韩剑这一应声带了明显的振奋,他们的王爷总算是要重新开始了。
床上的蒹葭依旧浑浑噩噩地睡着,直到隆王集合死士,离开这处宅子,她的情况仍没有好转,当然,隆王没有要她的命,虽然离开,还是留下大夫悉心照料于她。
十日后,她终是醒了过来,可,喉口疼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夫人,您总算醒了。醒了就好,别说话,您的喉口受了重创,暂时发不出声音,您若想要什么,用笔写给在下就好。”
隆王并没有瞒住她的身份,虽然皇室碍于颜面,没有张贴告示,可,对于隆王的行动,身为军医的他是知晓的。
蒹葭很平静,也没有要纸笔,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很安静地喝下他端来的药。
大夫见蒹葭喝了汤药,复递上一用布包起来的物什:
“隆王殿下吩咐在下待夫人醒来,将这交予夫人,说是夫人的旧物。”
她接过物什,打开一看,原是面具男子最后留给她的令牌。不知隆王是何时从她这拿了去,最后,却是把这留给了她。
失血过多,使她没有任何力气,也使她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十分糟糕,不想多问什么,仅看了一眼周围,便是确定了,她不在宫里。
也就是说,那一日,在她自求一死后,西陵夙还是放了隆王。
这样,是不是说,西陵夙对她,终究不算绝情呢?
但,不管怎样,如今,她已不在宫里,或许,将来,也再是回不去了。
回去又如何呢?她连扮假孕都不可能,对太后来说,早没了价值,对西陵夙来说,也不再有配合演戏的必要了。
他放了她,或许,不过是一时的恻隐罢。她只能这么想,不敢去想其他,怕自个的心会迷失得寻不回来。
而如今的她,终是洗去了铅华,复回到民间,假设太后放了她的阿爹阿娘,她应该能在民间重新开始生活吧?
毕竟,隆王还让大夫医治她,显见是要留她一命的。
只是,真能放下么?
在她醒来后的第三日晚上,院子里便传来了响动,接着,是整齐划一的步履声奔进院来,然,只停在房外,并不入内,而一直照顾着她的大夫却是不见了。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随着室门被推开,千湄出现在门外。灯火散漫地凝于她的脸上,她的眼底,有着不可忽略的欣喜。
“娘娘,奴婢参见娘娘!”
千湄的箭伤由于不深,这大半月下来,已然恢复得不错,这一次,听闻了蒹葭的下落,执意和海公公说了,要跟过来。因为,那一日,她清楚,蒹葭为了她,在隆王跟前顺从过什么。
蒹葭没有声音,实际也是她说不出任何话,看来,隆王不止救了她,还让大夫在她醒来后,将讯息递到了宫里。
连隆王都看出来她不敢正视的心思,还是连隆王都察悉,她不再适合宫外了呢?
千湄的身后跟着院正,院正极其仔细地诊了她的伤势,遂说,目前不适宜移动,还需再过几日方能上路。
这个意思,千湄让一名禁军传了出去,传去的地方,自然是帝宫。
接下来的数日,是千湄伺候蒹葭的起居,千湄是不喜欢安静的宫女,在她的絮絮叨叨下,不用蒹葭问,也知道,那一日,宫变后,是西陵夙吩咐士兵,以防有诈,无须紧追,并且,连下了数道旨,包括对一应涉及官员的处置。
后宫中,苏贵姬因其父获罪,终受波及,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胥司空虽亦受了惩处,但所幸没有殃及宫里的胥贵姬。而太后,除了受到些许惊吓,缠绵病榻外,还是周全的。
对她,是在昨日有密信递至内侍省,海公公看了信上提及的关于她的下落,禀于西陵夙,西陵夙才让千湄和一名禁军副将带了不多的精兵连夜赶到这,果然,是真的。
她越来越清楚,西陵夙这样的男子,城府心计,实是太深太深,一步一步,或许,每一步都在他的筹谋之内。
可,这一次,哪怕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仍不愿放她就此离宫,还她自由。
难道是因为,她灵前的自刎,不在他的筹谋内,让他觉得例外,所以,不放?
唯有让自己这么想,才能遏制心底那不该有的东西蔓延。因为,有些东西,即便看上去,近在咫尺,就能够到,可,最后,始终是她不能拥有的。
既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知道差距的悬殊,不去动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千湄见她神思,在旁轻轻笑着道:
“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可别生气。”
不待蒹葭启唇,千湄已呱呱地继续道:
“先前奴婢还以为皇上对夫人的好,不过是皇上对那些嫔妃不满,又不能悖了前朝的意思,所以让夫人做了遮挡,可自从夫人被隆王掳走,皇上看上去没什么,却是连笑意都没了。奴婢伺候了皇上这些年,再如何,皇上都是喜欢笑的一个人。”
千湄在西陵夙尚为皓王时,不过是名小宫女,虽不似眉妩那般近身,有些却还是瞧的分明的。
蒹葭抿了抿唇,眸光只凝向苍穹中,那半弯皎洁的明月。
他不笑了?
从初见他到现在,她确实见过他无数的笑,或慵懒,或闲适,或暧昧,或疏离,仿佛,他薄唇边的弧度已然成为他唯一的标志,却没有想到,在又一次平息宫变,剪除异己,奠定自己的帝威之后,他有什么不继续笑的理由。
可她不会真的以为,他不笑是为了她。
即便,这样想,会让自个的心底,洇出一丝丝的甜蜜来,但,她不能真的这么去以为。
原来,她连去想一下的胆量都是没有的……
喉口的伤势终渐渐地好转,纵不能说话,但,院正说能启程回京了。
这一次的回京,香车宝马,有着浩荡荡的队列,以最隆重的仪式迎她进了宣华门。
当初进宫的时候,身为宫女的她,走的只是东华侧门,如今,是她第一次,从宣华门入内,玄色的宫门次第开,凝重的颜色,和那深深的,瞧不见底的甬道相映着,是属于她今后的一围天。
只是,她的车队没有立刻进入宣华门,而是退到甬道旁,稍做了停留。
源于,太尉凯旋的大军正由西陵夙亲自相迎到了宣华门,稍稍掀开窗幔,一旁是千湄抱怨的声音:
“都怪院正,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些个时间,现在,倒要让娘娘等太尉进去了,才能进呢。娘娘,您如果累,靠着歇会。”
沿路,院正担心她的伤口,时不时要求放慢速度,于是,比预计的行程足足晚到了一日,也因着晚到一日,撞上了凯旋的太尉。
她沉默,手抚在喉口的绷带处,千湄瞧她这样,又道:
“娘娘,您看到皇上了么?”
她本掀着窗幔的手,有些滞怔,方才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难道,连千湄都瞧出来,她是想瞧那一人么?
只是,从这个角度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