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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
甄玉卿唇角噙着抹淡淡的笑,她从不吝啬于对美好人事物的欣赏,尤其是她现在心情还很好。
只是待那歌舞间歇的空隙,忽地有人站了出来,先是朝着楚恒行了一礼,“皇上,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爱卿请讲。”楚恒看着一脸严肃的吴迅,并不知他想要说什么。
“当初史诺王子一行入京时的宴请,丞相曾多有冒犯,适时丞相请罚,却因为年关将至多有不便,不过今日已到史诺王子一行回国,此番断不能叫王子等人觉得我大晋毫无诚信吧?”
吴迅是安王封地内的一个郡丞,年前回京述职,因此前绩效不错,加之他家眷皆在京中,所以年前递折子申请在京中留职,补了个工部郎中的缺。
安静的大殿上吴迅的声音毫无保留的传到了每一个角落,甄玉卿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这个明明才不过四十,却已老态尽显的老头,俨然是个爱操心的,不过他这么一遭,倒是省了她一桩事。
另一边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史诺听了吴迅这一通十分‘有理’的话,险些将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梨花白给贡献了出去。
耶?
楚恒听完吴迅的话,立即往一旁的甄玉卿看去,却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吃吃喝喝,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那吴爱卿以为当如何?”楚恒瞥了甄玉卿一眼,但见他依旧无动于衷,便是问了吴迅。
“臣以为应当履行当初的惩罚。”吴迅朝楚恒慎重行礼。
“臣以为不可”此时又有人站出来,先是说了甄玉卿如今身体不好的事,又说了甄玉卿为国鞠躬尽瘁,当将功抵过之类的,总之就是让皇上免了这顿罚。
“这、这吴大人怎么突然提这事儿?”
“这个吴大人,真真是”
“这、这”
底下交头接耳传过些许或焦急或无关痛痒的咋舌,这时候咽下那口梨花白又喝了一口压压惊的史诺可算是想到了先前的那些事儿,话说他压根儿就不记得这事儿了,这些家伙咋还、咋还
莫不是这姓吴的跟甄玉卿有过节?嗯这个十分有可能,看甄玉卿那样儿的,也只能是自己这种心胸开阔的男人能够不跟他计较,所以他听到自己高声道:
“皇上,在下并不介意上次的事,所以不用罚丞相了。”
“这怎么行”史诺话音刚落,没等殿内传出夸他的赞美,就又是传出了另一个平淡却无端含有金石之势的声音。
第106章 板子()
甄玉卿放下杯盏,整了整衣袖,迎着众人的目光站起身来,目不斜视仪态端方的朝着上首的楚恒行礼道:
“皇上,臣以为国法不可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臣乃一国之相,朝臣表率,更应当起到带头作用才是,怎么能视国法为儿戏?若是如此,这国之法律制定出来又有何意义?日后是否都可法外寻情?”
甄玉卿语调平缓淡然,但却句句占理丝毫容不得人反驳,加之她这般坦然的气度,整个宴会场所的人都被不大不小的震惊了,接着又听到她那圆润舒缓的声音说道:
“所以臣领罚。”
“皇上万万使不得呀——”闵端想到自己当初极力促成甄玉卿挨这三十大板,当初他心里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惶恐,怨只怨这老天爷太不按套路出牌!还有这丞相!真、真是——!!这情势转眼就给闵端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闵爱卿说说,怎么使不得了?”楚恒似笑非笑的看了甄玉卿一眼,随即朝闵端问道。
“臣、臣丞相爱国爱民,为大晋日夜操劳,下官愿替丞相受罚!”甄玉卿把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闵端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表示‘使不得’,只能一咬牙,算得上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一句。
“臣愿替丞相受罚!”
“臣愿替丞相”
“臣”
楚恒看了一眼转眼的功夫就跪了大半替甄玉卿求情的朝臣,神色莫测,甄玉卿则是微微动了动眉头,这些人
“在下有幸,能得众位同僚看的起,但国法不可违。”甄玉卿慎重的朝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众人深深行了一礼,接着转身朝楚恒行礼道:
“皇上,择日不如撞日,这顿罚就当下官为史诺王子一行送行了。”
楚恒沉默的看着甄玉卿,眼角余光里是或真惶恐或假惶恐的一众朝臣,片刻后道:“允——”
“皇上圣明——”胡宿牵头,几个军中将领高呼。
“皇上圣明——”
大殿外放眼望去显得有些个空旷的白玉阶上,甄玉卿一身素衣,举止端方从容,迎风而立,四周是神色各异的大臣和史诺一行。
“丞相,您又何必”朱公公是指挥这次给甄玉卿行刑的人,此时一切就绪,他走到甄玉卿身边,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不必多说,开始吧。”甄玉卿看了一眼两个面无表情的执行人,原来是韩令仪的人吗。
“得罪了丞相”甄玉卿趴上执行台,执行人声音无波的给她道了一句。
“开始吧”甄玉卿朝他二人略颔首,未免自己待会儿忍不住喊出来,她干脆从怀里掏出张帕子塞进了嘴里。
“啪——”庭杖落下,一阵剧痛潮水般朝甄玉卿脑门扑了过去,瞬间的晕眩,紧接着又是一棍,甄玉卿只得深吸了两口气才堪堪保持了自己的清醒。
这三十大板里,有几棍是真的打,有几棍是假的打,甄玉卿已经没心思去分了,视线模糊间看了一眼楚恒的方向,片刻的失望,但很快又将此抛开,毕竟她与楚恒终究会走到这一步来,这,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高台上的楚恒站在梁檐投下的阴影里,并看不清他如今是个什么表情,但站在他身侧的朱公公却能够感受到庭杖落在甄玉卿身上的那一瞬,楚恒身上释放出的那毫无掩饰的暴虐又凌乱的气息。
朱公公心惊,却不知皇上这是因为甄玉卿不向他求情,所以想要惩罚他,还是因为惩治了甄玉卿所以心里愉悦。
不敢看,不敢想,朱公公垂下了眉眼。却又忍不住想到了先前皇上突然将执刑的人从子午卫换成韩令仪带来的人,原本他以为皇上是怕子午卫手上没个止准伤到丞相,才将人换成有过刑讯经验的巡城司的人。
却不想,这才两棍子下去甄玉卿背上就已见了红
随着那令人胆颤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传出,甄玉卿背上渗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色彩,楚恒想,只要甄玉卿痛的喊出来,他无论如何都赦免于他,就算让他背上个昏君的名头也无妨
沾着些许黏腻声响的执刑使得楚恒心里莫名的颤动,他不想看到甄玉卿煞白的脸和紧咬的唇,所以将目光转向了周围那些曾替甄玉卿求情的大臣们,看他们一个个面无人色的模样,楚恒心里又是一阵的快感蹿过,他知道,他们在害怕。
可是!为什么怕的是这些人?!!
“丞相真不愧是丞相,说是皮肉都烂了,可还是一声没吭!”
“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啧啧,三十大板呀”
“我还听说,庭杖都断了一根,你说这人的骨肉怎么承受的住?”
“你们说什么呢,那可是丞相,这三十杖跟当年的宫变比起来,算什么?”
“这倒也是,那可是丞相!”
“所以,我劝大家,这没事儿啊,还是做个良民的好,我们可不比丞相厉害,别说三十板子,就是两板子下去,估摸着就得去半条命了”
“对对对,说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要我说,有了这律法,对我们老百姓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儿!”
“呔,你这话说的,不是废话吗?”
“不过这官官相护,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难说!”
“你这话也不算错,但前些日子张家口的那件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无权无势的张老汉斗垮了武阳伯的外甥!”
“咋说的?”
“武阳伯家外甥强占人张老汉家的薄田,最后告到了官府,官老爷给做主,将武阳伯的外甥给办了”
“”
听着茶楼里喧嚣的交谈,沈七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落到对面几乎隐藏在阴影里的沈佑宁的身上,“我们真的不去看他吗?”
明明是坐在热闹的茶楼里,可沈佑宁的沉静却让人觉得他身处在一片空旷的雪原里,安静的让人有些心头发慌。
就在沈七以为沈佑宁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他说,“我们去了,只会让他更陷泥沼。”
“我们早就跟他脱不了干系了,又何必顾及那么多”沈七虽知道沈佑宁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第107章 养伤()
皇上打了甄玉卿的板子,从侧面大概也能看出皇上对甄玉卿的态度,并非真的无条件纵容,亦或是从这一刻开始,皇上要动甄玉卿了。
而他们沈家一脉手握重权,又再与甄玉卿去交好,更是会让皇上心疑,继而对他更为不利。所以,沈佑宁决定不去探望甄玉卿。
将手中把玩了一番的杯盏放到桌上,沈佑宁转眼看向外面阳光热烈的街道。
早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了吗?
四月的天气,已然有了夏日的灼热,甄玉卿早早让人在墙角放了冰盆,所以充满浓烈草药味道的房间并不显得憋闷,反而是清幽的很。
黄昏时分,太阳西斜,从窗户投射进来,若春倚在窗边端着本书看,地上一道影子,不浓不淡,兽头香炉里安神的香块已经燃尽,趴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的甄玉卿终于在一阵舒爽的微风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来。
背上敷了药并不是很疼,但趴着睡了半日,如今已是浑身僵硬,她禁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头,本想动一动手脚,却不想扯着了伤口,疼的冷汗直冒。
“你醒了?”若春在甄玉卿醒的那一瞬就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
“你又给我下药了”甄玉卿瞥了若春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
“可想喝水?”若春眼神掠过那兽头香炉,不否认,反问道。
“喝”甄玉卿放弃挣扎,安静的再次趴了下来。
若春将先前已经备好的温水给她端过去,顺便取了根干净的芦苇杆放进水杯里,甄玉卿说这叫‘吸管’,虽然若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芦苇杆为吸管,但这确实很方便卧床之人使用。
“晚上想吃点什么?”待甄玉卿喝完水,若春又问。
“只要不是你那药膳,什么都好!”甄玉卿想到这几日每日里不是喝药就是吃药膳大补,她真的是吃的快吐了。
“好”若春替她整了整轻薄的蚕丝被,淡淡应了一声。
那日里甄玉卿叫人给他传话,说是让他去城外的一座小别院等她,他算算时日,差不多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却不想会是这般狼狈。
那日是欧雪峰亲自送了甄玉卿到这别苑来,他没有多说什么,若春也知道要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并不容易,所以也不多问。
甄玉卿的伤很重,这除了表面看起来十分可怖的皮肉伤外,她的内腑也受到了极大的重创,若春几乎不能想象甄玉卿究竟是怎么忍受下这三十棍,还能保持清醒直到这里来的。
若春知道她这般硬抗的原因除了是不想身份曝光,大概也还因为,如今的她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自己了吧?
可是,她这般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城郊的别苑是甄玉卿名下的一座产业,依山傍水而建,小院虽小却是亭台楼阁皆备,而且院中还有一方引山上溪水汇聚荷塘,如今荷叶田田之中缀着几支或白或粉的花苞,娇嫩可爱的很。
加之这里地理环境好,十分适合避暑,当初甄玉卿本就有打算通过那顿板子离开朝堂,然后到这里来避个暑养个伤什么的。如今虽然有些个意外,但大体的走向还是与她当初的计划不差,所以她倒也乐得悠闲。
这个别苑分内院和外院,而院中之人,除了若春,甄玉卿拒绝所有人接近,所以若春离开后,整个屋子便是格外格外的安静下来,甄玉卿忍着剧痛还是侧着翻了个身。
这番下来,她额角便已是冷汗涔涔,却也是没想到刚喘口气过来,便是从眼角余光处瞥见了窗外梅林里一闪而过的黑影,几乎是本能,她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是我”只短暂的一个呼吸,屋子里传来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甄玉卿莫名的松出一口气来,但随即又止不住的蹙了蹙眉头,自己为何要松口气?他值得自己信任吗?
饶是内心里波涛汹涌,甄玉卿也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沈将军是来探望本相的吗?”
甄玉卿到别苑来养伤的事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