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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初的眼睛有点湿,是对自己说的么?梦醒一般,走到花店包了一束马蹄莲到电台,开电梯的小姐仍然是那一位,看着自己微笑。
警卫去年的胡茬在今年仍然留着。
曼丽在播音,没有看见君初来。那些百合散发着幽香,朵朵娇艳无比,数额庞大,让人眼花。
清洁工蒋高娟看见他,便道,“你也是来追曼丽小姐的吧?”
君初回头看了看她,个子小小的,眉宇之间透露些痴气,便随口问道,“这些花是给曼丽小姐的?”
“是啊,一个男的,曼丽小姐还没上班就吩咐花店的人来布置了,奇怪得很,他竟然知道曼丽小姐最喜欢的是百合花。”蒋高娟叽叽咕咕的很快地说话,也不管别人是否听懂了。
“啊。”君初看看手中的马蹄莲,觉得顿失颜色,连那纯净的白都散发着腐败枯萎的意味,仔细看,有点黄,花瓣有些皱。
走到好好百货公司的门口,一个长着脓疮的乞丐伸出手来,君初把花丢给他。那个乞丐拿着那束花换了二十块钱。
有时候满心期待的东西,得到的是相反的结果。我们还是要继续期待。不期待,又能如何?
曼丽趴在化妆台上写今年的新计划,台长说要在一个星期内上交,反正都要写,早写早完事。不小心抬头看了看镜子,花团锦簇中是自己年轻漂亮的脸,看自己的瞳孔,越看越入神,猛的出现一个骷髅头,只有嘴唇上沾了少许皮肉。曼丽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只是打盹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曼丽对清洁工蒋高娟道,“把这些花都拆下来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曼丽小姐您在节目中不是说你最喜欢的是百合吗?”蒋高娟抓起一朵做深呼吸状。
“我最喜欢的是马蹄莲。”曼丽走进台长办公室。
蒋高娟瘪瘪嘴,开始扯那些挂在墙上的一朵朵的花。
如果有爱情,花是芬芳使者,倘若没有,那只是用钱换来的植物的生殖器。
曼丽下班的时候在好好百货公司门口转了一圈,发现君初终究没有来。看看自己磨花了的绒线衫,决定到里面逛逛。
服装柜摆着几件奢侈品,价格都接近四位数。店员并不殷勤,冷冷地看着观望的顾客,一边提醒着,光看别摸,君子动口不动手。
曼丽喜欢的,就是第一眼看上去心动的,无论是衣服还是男人。
那件带些湖水绿色的外套,上面别着羽毛形状水钻胸针,穿在模特身上,灯光照射下,衣服仿佛是活着的,对自己招手,“来买啊,来啊,你动动钱包,我就是你的。”
曼丽的心里在说,“你不属于我,我只能欣赏你。”
衣服道,“你现在不下狠心,以后我就要穿在别人身上了。”
曼丽的身体微微摇晃着,对衣服道,“我很喜欢,但也许你不适合我。”
衣服道,“不尝试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相信自己的感觉!”
第42节:心中有鬼(42)
店员打量着曼丽,清秀五官透露些活泼,虽然不是珠光宝气,却也气质不俗。如果劝说劝说,这件衣服兴许就能卖出去。这个月的奖金也就有了着落。
“小姐,这个衣服很适合你,试衣间在这边。”店员马上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把衣服从模特身上剥下来。
曼丽拿着那件衣服,在试衣间的镜子前犹豫,终于忍不住穿上了,从里面出来时,女店员觉得这件衣服找到了主人。
她像个天使,虽然没人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子。
“这件衣服是巴黎进口的,全上海仅此一件,小姐真有眼光。”店员帮曼丽整理着衣服的下摆,“它天生就是属于你的,不大也不小。”
“哦,谢谢。”曼丽瞥了瞥价格,七百八十,刚好一个月的工资,“不用了。”
曼丽工作后从来没有问家里要过钱,如果买了这件衣服……
曼丽在穿衣镜前转了几个身,不是自己的,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阵子也好。
“刚才这位先生已经帮您付过钱了。”店员将曼丽的旧衣服包好放在袋里交给她。
曼丽一阵诧异,君初却已经站在眼前。刚才看见曼丽在门口焦虑等待的样子,君初恨不得想冲过去拥抱他,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念她。
店员又说道,“这胸针是送给你的,配这件衣服是锦上添花。”
曼丽刚想说不要这件衣服,手已经被君初拉住往外走。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曼丽甩开他的手,赌气说道。周围的景色,全都慢慢变得可爱起来,四周的法国梧桐,枯枝上点缀嫩绿。
君初又牵着曼丽,“我们去喝咖啡?”
“不去,不去。”曼丽把头扭一边去,“谁要喝你的臭咖啡。”
君初拉过曼丽的身体,用力地拉过来,两个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去不去?”
马上有人围观,看这对鸳鸯在闹什么别扭。中国人都喜欢看热闹,尤其喜欢看的是男女吵架和跳楼自杀。如果吵架的不够激烈,没有耳光没有哭闹,跳楼的没有血光四溅,没有一声闷响,就不过瘾。朋友说约着见面时,大家都很忙;幸灾乐祸时,人人都是时间的富翁。
曼丽不想被人看热闹,只有点头答应了。
因为那件新衣服的缘故,自己也很喜欢自己,路过橱窗的透明玻璃,总是忍不住看看,看自己走路的姿势是否优雅。身边的那个影子,就对着自己笑,抱歉的温柔的笑。
咖啡是苦的,犹如这磨难的人生。偶尔遇见自己真心喜爱的男子或女子,他们就是咖啡伴侣,融合在一起,苦是苦,回味起来有幽香。
曼丽搅拌着咖啡,问君初,“后来怎么消失了?”
“我还问你呢!连个电话都舍不得打,真的这么恨我么?”君初握住曼丽的双手,“我气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我也是。”曼丽的手这次没有甩开,“我觉得你讨厌我,所以远离我,我打过电话给你,你却不在家,在过年前那一天。”
“我知道,后来我去找你还给你留了字条,你也没有给我回电话。”君初皱眉头,“我回家就变得很准时,总是守在电话旁边,也不敢听收音机,怕想你想到疯掉。”
曼丽嗯了一声,原来他留了纸条的。
误会解释清楚,还得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这个男人也不算太坏,想起那天晚上亲热的一幕,又说道,“那你以后还对我坏不坏?”
“不敢了。”君初见她语气缓和,心里踏实了些,故意埋怨道,“你看,上次踢了我的屁股,到现在还痛。”
曼丽咯咯笑了起来,因为屁股这个字眼从斯文扫地的君初嘴里说出来特别有趣。
“你说你哪里痛啊?”曼丽歪头问。
“屁股啊,怎么了。”君初一脸疑惑。
“哈哈哈哈。”曼丽乐不可支,女人即是如此,没来由的笑,没来由的悲。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君初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愉快。曼丽一笑,君初听到花瓣舒展的声音,也许是春天的脚步。
十八
张少廷一回家脾气大得很。咚的一脚,皮鞋甩得飞起来,一只在门角落,一只站立在门口。
第43节:心中有鬼(43)
佣人赶紧收拾,看样子少爷今天不顺心。
戴碧珠过来抱了抱他,“儿子怎么了?谁惹我宝贝生气了?”
二十岁,意气风发的年龄。张少廷在家谁也不怕,在外更是如此。换了几个女朋友,口味刁钻,脾气也不好。再坏的孩子在妈妈眼睛里都是完美的。
张少廷推开戴碧珠,委屈道,“怪我爸,找的什么资料!人家根本不喜欢什么百合花,全被清洁工扫掉了!”
张少廷后来又去了一次电台,蒋高娟认识他,因为帮忙摆花,张少廷还给过她一百块辛苦费。蒋高娟道,“多可惜哦,就这样扔掉了,我都舍不得呢,拿了几枝插在厕所里,喷香的。”
张少廷哭笑不得,随口问道,“她不是喜欢百合吗?”
“哪里,我问过了,说是喜欢马蹄莲。这些小姐啊,其实花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不如喜欢菜啊,你最喜欢吃什么菜?”
张少廷看了看她,想了想,“我喜欢吃牛肉。”
“哦哦,牛排,我懂了,我从来没吃过的,在画报上看见过一次,没有饭吃的,光吃肉。”蒋高娟挥舞着拖把,在地上画着8字。
“你能帮我个忙吗?”张少廷觉得她不傻。
“好啊,我愿意啊。”蒋高娟停下来,看四周无人,老张在盯着机器,一个男播音员表情严肃认真地向各位听众播报远方传来战火的消息。
蒋高娟不关心这些,现在打仗是打仗,还没到上海来,她也是有一部收音机的,放在家里,她知道上海是大城市,日本人不敢炸。直到后来漫天飞舞着太阳旗标志的零式飞机,蒋高娟才如梦初醒,原来时事评论员就相当于占卜师,有时候准,有时候失误。
张少廷掏出一张钱,“把曼丽小姐这个月的排班表给我。”
蒋高娟眨巴眨巴眼睛,“好啊好啊。”
当张少廷接过蒋高娟从曼丽化妆桌上拿过来的那张主播排班表时,君初也接过曼丽从包里拿出来的主播排班表。
曼丽说道,“给,以后就知道我是在哪里了,不在电台就在去电台的路上,不在去电台的路上就在家里,不在家里就在回家的路上,不在回家的路上就在电台。”
君初做头晕状,“顺口溜。”
这间咖啡厅也兼做一些糕点、西餐。曼丽没有吃晚饭,就顺便一起吃了。君初点了牛排,曼丽吃羊排,一个罗宋汤,一份餐包,一份水果色拉。
灯光朦胧,在这朦胧中,曼丽觉得新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
此时,蒋高娟也正在向张少廷招手,“再见啊张先生,你真是好人呢。”
两百块,真是个好人,如果自己再漂亮点就好了,算了,一个清洁工,一个神经病。
十九
春天来得有些迟,但终于还是来了,花花草草伸懒腰,纷纷打起精神,像是憋了一个冬天,现在就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讨好公园里的路人。
君初牵着曼丽的手,慢慢地散步,一边拿面包屑喂那些大嘴鲤鱼。
君初忽然捧着曼丽的脸,“曼丽,跟我回家好吗?”
“回家,去哪里?”曼丽其实已经明白几分。
廖金兰准备在清明时回去扫坟,而且知道君初找了一个女朋友,虽然没有明白地表示出来,但听他接电话时的表情与时常浮现的莫名其妙的笑容就明白了一切。
问了蓉妈,蓉妈也表示赞成。
廖金兰对蓉妈说,“君初这孩子年轻时光顾着学习、创业,现在也快三十了,也没正儿八经地谈个朋友,说来也让人担心。现在有了女朋友,也让人担心,是个怎样的女子?会不会对君初好?漂亮不漂亮?丰满不丰满?能不能生养?家庭条件好不好?人品怎么样?书读得多不多?会不会做饭?有没有节约的好习惯?爱不爱打扮?脾气好不好?喜欢不喜欢小孩?孝敬不孝敬老人?有没有工作?多少钱一个月?……”
张少廷发完脾气后,对这个女人也失去了兴趣。军校旁边新开了一家舞厅,专门供军官们休公假的时候消遣之用。
因为最近张定邦管得比较严,几乎每天都要去询问儿子有没有按时上课按时就寝,所以张少廷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顾及曼丽。晚上溜到舞厅
第44节:心中有鬼(44)
张少廷逛舞厅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子,名丁丁,丰乳肥臀细腰,一沾上就脱不了身。张少廷二十岁,丁丁十九岁。
丁丁的床上功夫却是让张少廷咋舌,她的下体可以自如收缩。而且双手灵巧,尤其是小拇指,身体一边在张少廷脸上摩擦,手指却绕到腰后,顺着缝隙缓缓插入,轻如鸿毛,由浅及深。这种激情是少廷有时候一天要泄五六次。
在附近的小旅馆,少廷抽烟,冷笑着看美艳的丁丁吞吞吐吐,看她兴奋地抬头。
丁丁是个暗娼。
她觉得自己很喜欢张少廷,英俊,挺拔。
张少廷每个星期回家倒头就是睡觉,戴碧珠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精液的味道。以前偶尔有过,是张少廷从洗手间待很久才出来时闻到的,他自渎很正常。可是刚从军校回来就不正常。戴碧珠敏感,但也只是问道,“是不是最近很累?”
张少廷顶着黑眼圈,“什么鬼军官精英速成训练计划,你儿子我现在都快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