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年轻人什么时候能正确地面对自己的痛苦呢? 当然不能了。一个四十岁的
人不会为了一句旁人不识时务的话,便悬梁自尽,这是十四岁的少年才会有的举动。
露西认为自己了解这正在啃噬着茵恩斯的愤怒、失望和忿恨。茵恩斯以外在的
尊严掩饰她的震惊。这和街头卖唱的女郎只懂赚人眼泪,抓住个铜板不放完全不同。
茵恩斯绝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她也许缺乏幽默感,或许和宝儿说的一样,对外界没
有防御力,但是她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痛苦,这是一种她不愿暴露在他人眼前——
尤其是对这群只是“她们其他人”——的情感。
露西实在没能想出什么话来表达她的同情,传统表达友谊的方式,诸如送花或
糖果等礼物,实在不能适用,然而她又找不到其他的替代方法。她深深地意识到就
在隔壁的茵恩斯的困扰,因而开始厌恶自己无法帮忙,然而这个想法也渐渐地融入
夜色当中了。她想起这几天,都听到茵恩斯在就寝铃声响后进入房内,隔壁的细小
声音让她知道这个女孩的存在。在入睡前,露西还为茵恩斯烦恼。然而白天多彩多
姿的生活却让自己忘了她。
鲁丝并没有在星期六晚上举行庆祝会,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由于她敏感地意识
到校园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是来自她天生的节俭习性。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个原是要
一起替茵恩斯举行的庆祝会,而鲁丝显然也没有期待大家替自己庆祝。
虽然露西并没有参与学生们喋喋不休、兴奋的谈话,但是她却发现一件奇怪的
事:整个学校对阿灵葛这个工作的分派噤口不提。即使是年轻的莫里斯小姐,在每
天早上为她端来早餐托盘时,也没发表过任何意见。在这件事上,露西对学生而言,
是属于教职员的一方,是个外来者,也许应当要分担责任。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念头。
她最无法忍受,而且又无法不去想的,是茵恩斯将在明天面对自己的一无所获。
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辛苦训练就为了明天,预期中的明天,本来应该是充满着胜利的
欢呼。露西希望自己现在立刻就能替她找到工作,如此一来,那个有着闪亮双眼的
疲倦女人,就可以看见满载而归的女儿。
然而,体育教师的工作并不是可以呼之即来,也不能随随便便安排个不恰当的
职务给茵恩斯,光有好心肠是不够的。露西有的,却也只有这片好心。
那么,她要好好用用这份好心肠,看看能做些什么事。在其他人上楼时,她跟
在涵妲身后走进她的办公室,说:“涵妲,我们可不可以替茵恩斯制造个工作机会
出来? 她没被分配到任何工作是不对的。”
“茵恩斯小姐不可能长久找不到事做,再说,我看不出来随便假造个工作给她
会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说假造,我是说创造、制造。全国上下必定还有成打的工作机会。难
道我们无法把这些机会和茵恩斯凑在一起,让她不用去受应征之苦吗? 涵妲,你还
记得这种等待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些精心写好的应征信函和推荐书,就像是石沉大
海一般的一去不回。”
“我早就提供了茵恩斯小姐一个机会,但是她拒绝了。我实在不知道现在还能
做些什么。我手上实在没有别的职缺。”
“是没有,但是你可以替她联络报上的招聘广告吧? ”
“我去联络? 那未免太奇怪,再说也没有必要。她求职时自然会留下我的名字
供人参考,如果她不值得推荐——”
“但是你总可以——噢,你可以为了你这个杰出的学生要求一个好一点的工作
——”
“露西,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知道,但是我想在今天下午五点以前,看到茵恩斯被特别照料妥当。”
贺莒小姐,显然没念过吉卜林的书——或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作家的存在——而
瞪大双眼。
“对写了一本值得研究的书的女作家而言——毕拓克教授昨天才在大学茶会赞
扬过的——你显然有着超凡的冲动及愚蠢的心思。”
落败的露西很清楚自己的聪明才智实在有限。被刺伤的露西,看着站在窗前的
涵妲那硕大的背影。
“恐怕,”涵妲说,“天气就要变坏。早上的天气预报也这么证实,经过这么
长时间的好天气,也真需要变天了。
要是偏偏在明天变天,那可真是不幸。“
不幸! 老天,你这个丑陋的笨女人,有着愚蠢心思的人绝对是你。我也许没有
一流的聪明才智,也许有孩子气的冲动,但是我能够意识到不幸的事件,而且清楚
知道这和人们在雨中走避,怕淋湿衣服,或抢救湿答答的三明治毫无关系。不,绝
对无关。
“是啊,涵妲,那会很可惜。”她柔顺地说完后,走出办公室,上楼去。
她站在楼梯间窗户,看着天上聚集的黑云,邪恶地希望明天能来场尼加拉瓜瀑
布式的大雨,让所有人彻头彻尾地湿透,让赖氏学院变得像个洗衣间。但是她立封
发现这个愿望的可憎,急急做了修正。明天是她们的大日子,老天保佑大家,为了
这一天,她们流汗练习,满身瘀伤痂痕,受伤,伸展,期待,她们为这一天而活。
这样的日子,她们理当要有阳光助阵。
再说,她可以确定茵恩斯夫人只有一双“体面的”外出鞋。
第十六章
在这一连串住在赖氏学院的日子里,露西越来越能在早晨清醒过来。最初,五
点半的恼人铃声吵醒她时,她总是在响声停止后,翻个身,继续睡觉。但是,习惯
是可以培养的。在最后这一两天,她不但没在铃停后继续睡觉,甚至可以在睡梦中
感觉到铃声即将在下一刻响起。在成果发表当天,她首度在铃响前就已经清醒了。
吵醒露西的,是她自己胸间的一丝鼓动;这种感觉,只有在她还是孩童时发生
过,也牵动了儿时记忆中的学校颁奖典礼日。露西总是会得到某个奖项,从来不会
是什么大不了的奖,拿到的总是像法文亚军,图画季军,歌唱季军等等,但绝不会
空手而归。这种场合偶尔也会有名曲演出——比方演出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那首极
为优美的序曲——通常也可以借机买套新衣服穿穿。露西胸腔间的震动便是来自于
此。而在今天,学生们多年的辛苦成绩将要展现,露西也重新感受着这种震撼。这
么多年来,在胸腹地带的鼓动通常表示单纯的消化不良——不知消化不良是否真的
原因单纯。现在,身处这一群情绪激昂的年轻人当中,她也分享了这份悸动和期待。
她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天色。灰沉的朝雾在白天日照下也许会消逝无踪。她站
起来走到窗前,一片死寂,除了一只在沾满露珠的石头上甩着脚、抗议天气不佳的
猫咪外,没有任何事物触动这片灰色的宁静。草地上露气湿重,露西一向对湿草坪
有种不合常理的喜爱,因此内心感到十分满足。
这片宁静被铃声划成两半。猫咪好像突然想起自己有事急待完成般地弹跳而去。
园丁吉弟踏着嘎嘎的脚步声往体育馆前去;一会儿之后,吸尘器开始像远方的警铃
般发出噪音。中庭四周的小房间内传来阵阵对天气的抱怨和呻吟声,但是没有人走
到窗口看个究竟,起床就像是垂死前的挣扎,拖得越久越好。
露西决定起床更衣,走进这个灰沉阴湿的早晨,享受清凉和潮湿的感受。她想
去看看金凤花圃,没有阳光的照耀不知看来如何。大概会转成淡黄色吧。她稍加梳
洗,穿上身边最暖和的衣服,肩上披着外衣,穿过安静的走廊,走下了无人的阶梯。
她在中庭的门旁停下来看着学生布告栏,神秘又平淡。“学生们请注意,家长及访
客可以进人侧翼卧室及诊疗室内参观,但不得进入前屋。”“低年级学生须于午茶
时间招呼宾客,协助工作人员。”之后,单独一张布告,用简单的大字写着:
毕业证书将于星期二早上九点颁发
当她继续前进到遮荫走道时,露西看到毕业证书是一卷卷堂堂皇皇、系有丝带
的牛皮纸卷,然后发现即使是毕业证书,这里也自有风格。她自己的毕业证书,其
实是别在外套上的徽章,这别在工作服左胸前的银釉徽章,可以昭告大众,自己的
学生时代是在哪里度过的。
露西穿出遮荫走道,一路晃到了体育馆。吉弟已经清理完毕——她在走出房间
前就已经看到吉弟清扫完毕后,在草坪边欣赏自己栽种的玫瑰——看来鲁丝的早晨
例行练习也已经结束,因为水泥走道上运动鞋的湿脚印清晰可见,所以体育馆内空
无一人。露西在要转向边墙旁的走道时停了一下,走进了敞开的门。此时田径场还
没被人群弄脏,竞赛场也还没画满痕迹,偌大的体育馆让她着迷。空旷、安静,水
下绿色的灯光带来了白天时看不见的神秘庄严。鲁丝用来练习的单杠静置在阴影下,
远端观众席下的镜子闪出的光线模糊地摇摆不定。
露西想出声发个口令,好在这一片空荡中听到自己的声音;或是在不引发心脏
病的情况下,来个后仰弯。然而,光光是凝视这一切,她就感到满足了。在她的年
纪,光是用眼看就足够了,更何况她是个中高手呢! 在杠木和她的中间,有个物体
闪了一下,是一个小小发亮的物体。她想,大概是钉子头之类的东西吧,然后才又
想起体育馆的地板不会有钉子。她走上前去,有些好奇,把这个东西捡了起来。那
是一个形状扁平,银色金属细线缠绕成的蔷薇花饰,心不在焉地把东西放在运动衫
的口袋,继续转身前进时,她微笑了。如果说,今天早上她胸腔内的鼓动让她想起
学生时代,那么这个小小的金属圈圈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露西的脑海中,突
然浮现出童年气氛中的饼干果酱,白色的丝制衣服,脚上穿着各用一条松紧带系在
脚踝处的古铜色的皮制便鞋,鞋尖上装饰着以金属细线绕成的小小玫瑰花饰。抵达
通往田野的栅门前,露西再一次把它拿出来,微笑着回忆往事。她几乎快忘了那双
古铜色的便鞋了,她还有双黑色的便鞋,但是好人家的子弟都穿着古铜色的便鞋。
她猜想,不知校园里会是谁有这么一双鞋子。学生们穿的是硬的或软的芭蕾舞鞋,
她们的皮质运动鞋则有着弹性内垫。她从来没有看过有任何学生穿着鞋尖上有玫瑰
花饰的皮制便鞋。
也许是鲁丝早上穿着跑到体育馆吧,这个小饰物一定是今天早上才掉的,因为
吉弟稍早才用吸尘器彻底清理过体育馆。
她在栅门处停留了一下子,但是感觉有些冷,也有些失望。树丛在晨雾中几乎
看不见,金凤花圃在晦涩的天色下显现出铜锈的颜色,而山楂树篱看来就像是脏掉
的雪堆。她不想在早餐前回到学校,于是走向网球场。低年级生正在场上补洞——
她们说,在今天工作是有些奇怪,但是这一年所累积的精力,全都要在这儿发泄,
以免被分配到更重大的任务——露西留下来,在学生们回校用早餐之前,陪着她们
聊天,也帮了些忙。大家赞叹她的早起,而年轻的莫里斯小姐则问她是否已经对帮
她送到房内的那些冷掉的烤吐司感到厌倦,当她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因为太兴奋而
睡不着觉时,大伙儿对‘她这个局外人有这样的情绪纷纷感到高兴,表示事实会胜
过期待。似乎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没看到真正精彩的部分。
她换下了湿鞋子,忍耐着教职员看到她朝气蓬勃走来时所发出的友善聒噪,和
众人一起下楼用早餐。
在她转头,想看看今天早上茵恩斯的状况时,她发现在一排排的脑袋瓜中,出
现了一个缺口。由于她对大家的座位还不够熟悉,所以无法得知究竟是谁缺席,但
是相当确定的是,有个人不见了。她不知涵妲发现了没有。涵妲同往常一般,在入
座前扫视过众人,但是由于大家也正同时就坐,所以这个缺口并非明显可见。
不知道涵妲发现了没有,于是她急急忙忙将目光转了回来,不敢再探究。不管
是因为怠惰还是他原因,她可不愿看任何学生遭受惩罚。当然哕,也许是某人正好
“生病”,便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贺莒小姐吞完鱼卷,放下刀叉,用她那大象般的眼睛扫视着学生们。“瓦格小
姐,”她说,“请纳什小姐过来说话。”
宝儿·纳什从最近的一张桌子的桌首处起身,站了出来。
“史都华小姐那一桌缺席的人是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