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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地说过。
而迪得洛那个曾祖母的祖母,她,则是有预谋的。之后过着平安、成功的漫长
岁月,管理着土地,带大了儿子,倒也没有精神抑郁的任何表征。
风吹进了房里,茵恩斯的窗户格格作响。她听见茵恩斯穿越房间走向窗户,不
到半晌,响声就停了。
她真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刻钟走到邻房,打开手掌,给茵恩斯看那一张她并不想
打的王牌。她们俩一起,必定可以找出解决之道。
一起? 和这个把插销松开的女孩子? 不。和那个上星期六下午,同自己一起在
走廊上讲话,神采飞扬,充满自信,聪颖的女孩。和那个今天晚上失眠的女孩。和
那个母亲的女儿。
不管她做了什么,甚或是她计划了什么,事情的结果都不是她可以预见的。这
个结果对她来说,同样是一出悲剧。
那么,又是因为谁,才导致这出悲剧的发生呢? 涵妲。涵妲,和她那自以为是,
对那个较差学生的偏爱。
她怀疑,涵妲是否如茵恩斯一般,无法入眠。涵妲从西拉博医院回来时,看起
来异常的消瘦。好像撑起来的身架会突然崩塌,填充在内的一切也将随之移位。就
像是一个劣质的填充玩具,在托儿所里待了一个月以后的状况。
涵妲看来就像如此。
她真的为她的朋友感到遗憾,丧失了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爱? 是的,她猜
想,疼爱的人。只有疼爱,才会让她对鲁丝的缺点视而不见。失去鲁丝,并为深爱
的赖氏学院感到担忧。她真的为涵妲所受的痛苦感到难过。但她也实在无法去想,
要不是因为涵妲的一意孤行,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茵恩斯的脆弱也难辞其咎。但是,涵妲按下了引爆悲剧的按钮。
而现在,她,露西,也正准备按下另一颗按钮,这一次会引发更可怕的效应。
就运作理论而言,所有的环节将一一扣上,该毁的就毁,黑白分明。涵妲也许自食
其果,但是茵恩斯一家人面对巨变,又情何以堪? 或者,这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 对茵恩斯在成长过程中,如此缺乏弹性地应对进退,他们又该付多少责任? 且不
说她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他们有没有试着提供她所缺乏的一切? 有什么
人能说出肇因何在? 就算是经过法律判定,但也许终究到了最后,还是由老天爷来
定夺。如果你是个基督教徒,这可谓是理所当然。你会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原因。
为了茵恩斯因谋杀受审而饱受折磨的人,必定是在承受自己过去所犯下的过错。这
是个健全的理论,露西也希望自己能支持这个说法。但是她觉得实在无法去相信,
茵恩斯那挚爱她的双亲必须负责任,提着头来面对这出言语无法形容的悲剧。
或者,也许——她坐起身,考虑这个新的想法。
如果老天真要定夺——显然它是打算这么做——那么也许它正在执行它的决定。
运作的方式,在于一开始,就让她来找到那个蔷薇花饰,而不是让别人先看到。捡
到这个东西的,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这样的人在稍有不对时,便会拿着花饰去
找涵妲。所以,一个由人性来决定法律的运作便开始了。不。东西是由像她这样软
弱犹豫的人捡到的,这种人在遇到问题时,都会考虑再三,探讨每一个不同的层面。
也许这有其道理所在。
虽然如此,她还是衷心地希望老天能找个别人来决定。她向来痛恨下决定,如
此重大的抉择更非她所能独力处理的。她希望自己能把蔷薇花饰丢掉——把它从窗
户扔出去,假装自己从来就没看过这个东西。但是,当然哕,她无法下手。不管她
生来多么软弱犹豫,她性格中的另一部分——如同她那夸张至极的受洗教名:蕾蒂
西亚——仍然用挑剔的眼光盯着她看。她永远无法逃出自己内心这一部分的掌握。
这让她陷入双膝打颤的天人交战,这让她该保持缄默时开口出声,这让她在疲惫地
想要躺下时仍然打直腰杆。这个部分,现在则让她不能弃甲逃亡。
她站起来,探出窗外潮湿、劈啪作响的夜色中。窗户内侧的木头地板上,有一
滩积水。赤脚踩在冰冷水中的一阵刺激,多多少少让她高兴,这是一个身体上可以
感受到的不舒适。至少,不会是她来打扫,也不用担心地毯的问题。所有进入房间
内的风雨事物,皆是自有意愿,理所当然地安心存在。茵恩斯有一次也主动提及,
某个早上她醒来时,发现枕头上躺着雪花,令人惊喜。她说,这只发生过一次,但
是,从早上枕头上躺着的事物,你可以断定季节的替换:秋天有蜘蛛,六月有无花
果。
她站了许久,好让头脑冷却下来,但是双脚也渐渐冰冷,只好在上床后,用一
件毛衣包起脚丫子取暖。她想,这倒是挺相辅相成的:身体上脚冷了,心理上腿软
了。你这个可怜的家伙,露西·萍。
约莫三点时,她终于有些睡意,然后她被自己的意图吓醒。她竟然认真考虑,
是不是要隐藏一桩谋杀死罪的证物。在事实发生后,成为共犯。同谋共犯。
她,令人景仰,奉公守法的露西·萍。
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当然无从选择。由谁来决定,
或不决定,都不干她的事。这会是一个公开的审查,而她有她的职责。对文明世界,
对国家,对自己的职责。这与她个人的情绪无关,也与她个人对公义的看法无关。
不管法律多么的不公平,她就是不能销毁证物。
她是失去理智了,怎么可能做到嘛? 瑞克是对的:她应该要做正确的事,然后
让老天爷来定夺。
大约在四点半的时候,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露西满心不愉快地看着一片朦胧,充满湿气的早晨。
虽然在成果发表日的次晨,早餐前没有排课,起床铃声仍然照常在五点三十分
响起。课程方面也许可以妥协,但是校园的生活习惯绝不可改。她试着再度入睡,
但是白昼唤醒了现实,昨夜狂乱的理论,在眼前成了冷酷的事实。再过一两个小时,
她就要按下引爆按钮,改变许多人的生命设定,而她甚至不认识这所有受到影响的
人。她的心又开始怦怦作响。
噢,天哪! 她当初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她穿好衣服,在头发上适当地夹上一
些不破坏发型外观的发夹,这时她才发现,如果不先去找茵恩斯,她无法拿着蔷薇
花饰去找涵妲。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究竟这样做是为了心里还残留着孩子气的“公
平游戏”的观念,或只是想找个方法,让自己在处理这件事的个人责任比较不具有
决断色彩。
她走到茵恩斯的房门前,在这阵冲动消失之前赶紧敲了门。她听到茵恩斯从浴
室回来的声音,算了算时间,她这时应当正在着装。
来开门的这个茵恩斯神情疲惫,眼皮沉重,但是镇定沉着。与她面对面之后,
露西发现自己很难将眼前的人,与昨晚辗转反侧的茵恩斯视为一人。
“可不可以请你来我的房里一下呢? ”露西问道。
茵恩斯犹豫片刻,有那么一两秒钟,她显得不太确定,然后马上恢复自持。“
当然可以。”她说完便跟在露西身后。
“昨晚的雨真大。”她愉快地说。
闲聊天气,并不是茵恩斯的一贯作风。如此愉快,更不像是茵恩斯。
露西把银色的小蔷薇花饰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手掌上给茵恩斯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问道。
愉快的神情在一瞬间消逝无踪,茵恩斯的脸色沉重忧心。
“你在哪里拿到的? ”她猛然开口。
在这一刹那,露西才领悟到,在自己内心深处所期望能看到茵恩斯的表现,和
事实有多么的不同。毫无意识地,她心中多希望茵恩斯能说:“这好像是舞鞋上的
装饰,我们好多人都有这种鞋。”她的心停止作响,直直沉到胃里去了。
“昨天一大清早,我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捡到的。”她说。
沉重忧心的表情转为淡淡的绝望。
“你为什么要拿给我看? ”茵恩斯无力地问。
“因为我知道,在学校里只有你有这种旧式的便鞋。”
一片静默,露西把小花饰放在桌上,等待着。
“我错了吗? ”她终于开口。
“不。”
再度是一片安静。
“你不了解,萍小姐,”她突然爆发,“本来不是要——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
要粉饰过错,但是,事情一开始根本就不是要——让它变成这样。因为我无法接受
自己没得到阿灵葛的职位——那一阵子我根本就是丧失了神智——我的作为就像个
白痴。除了阿灵葛,我心里根本没有其他的念头。这只是一个方法——一个让我有
第二次机会的方法。从头到尾就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一定要相信。你一
定——”
‘“我当然相信。如果我不相信,我现在也不会把这个东西拿给你看。”她指
的是蔷薇花饰。
一会儿之后,茵恩斯开口了:“你现在要怎么做? ”
“噢,老天,我不知道。”可怜的露西,在面对现实时无计可施。她所知道的
犯罪事件,都是来自于通俗的侦探小说:书中所有的主角,不管有多么的可疑,总
是纯洁无辜的;要不然就是来自病例,只要用一把手术刀,就可以安安全全地去除
一切。这些病例记录的主人翁身边的亲友,一定有着和她现在相同的感觉,然而这
个想法,丝毫没有让她觉得好过一些,或是从中得到任何方向。这种事情,似乎只
会发生在旁人身上——如果报纸上所写全然属实的话,这些事天天都会发生——但
绝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相信自己谈笑过,喜爱过,分享共同生活的对象,竟然
要为另一个人的死亡负责? 她发现自己开始向茵恩斯诉说无眠的一夜,和自己那个
有关“定夺”的理论,以及自己有多么不情愿要因为一个人的罪行,而破坏一堆人
的生活。她太过沉迷于自己的问题当中,而忽略掉茵恩斯眼中渐渐浮现的希望。当
她听到自己说,“当然,你不可以因为鲁丝的死亡而得到什么好处”时,才发现她
已经走上这条原本毫无打算踏上的路,而且已经走了好一段了。
但是茵恩斯抓住了这一点。“噢,我不会的,萍小姐。
而且这和你捡到这个小花饰没有关系。昨天晚上在听到她死了的消息时,我就
知道我不能去阿灵葛了。我今天早上正要去找贺莒小姐谈这件事。昨晚我也没睡。
要面对这么多事。不只是我对鲁丝死去要负的责任——我无法接受失败。但还有—
—哦,其他一些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事。“她停了一会儿,打量着露西。”瞧,萍
小姐,如果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来为昨天早上的事情忏悔,你愿意——愿不愿意——
“即使在露西发表过对公平正义的看法之后,茵恩斯仍无法以言语来完成这样一个
僭越的建议。
“成为犯罪的共谋? ”
冷冰冰,却合于法理的句子让茵恩斯退缩。
“不。我想不能勉强任何人去做这种事。但是,你知道的,我愿意赎罪,而且
绝对诚心诚意。以我的生命抵——她的。我愿意真心去做。”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你计划如何赎罪? ”
“我昨晚想了很久。本来是想从到麻疯传染病疫区服务,或像这样的事情开始,
但是这和赖氏学院的训练实在没有多大关联。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决定帮助我父亲。
从前我没想过去做医疗工作,但是我还蛮在行的,而且,再也没有比我家乡更好的
骨科诊所了。”
“听起来是不错,”露西说,“但是忏悔的重点在哪里? ”
“我从小女孩时,就一直有一个野心,想要离开那个小城市,到赖氏学院来上
课,是我通往自由世界的护照。”
“我懂了。”
“相信我,萍小姐,这绝对是赎罪,但这不是一项单调无意义的动作,不是自
我鞭打的行为。我会以生命来进行有意义的事,一种——交换真正有价值的事。”
“是,我懂。”
又一段漫长的安静气氛。
预备铃响了,但是打露西进到赖氏学院开始,她第一次对铃声毫无知觉。
“当然了除了我说的话之外,毫无保证——”
“我愿意接受你的言语保证。”
“谢谢你。”
露西思忖,这应该是最容易的解决方式了。如果要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