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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主丢弃你了,可你还是你,你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说。
她看了——准确地说,是白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待到走到乔姬娜旁边,乔姬娜说道:“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然后转过头对我说:“你们先走吧,扛着个死人也怪累的。”
我虽不解,但相信乔姬娜所言肯定不是真的,而且扛着大李,走路甚累,便也不去管她们,和哈勃一起顾自向前去了。我们已走出了村子,依旧紫雾笼罩,眼前像平原,没有房子,没有树木与草,也没有山丘。过了一会儿,再往后看,村子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而乔姬娜和苏懿雯已远远落在后面,眼看溶液就要追上他们。我突然大怒,大喊:“你们快点!难道想别人都陪你们死吗?”
她们竟然索性不再往前走了,面对面站着,像在秋日的街上闲聊一样,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紫色的溶液,这洪水般的溶液此时竟成了她们的背景,看不出一丝吞噬世界的凶猛。我感到一种无法忍受的恼怒,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和尚叫道:“前面有座山,到山上去!”
乔姬娜和苏懿雯也听到和尚的话,她们朝这里看看,又对视了一眼,仿佛十分无奈似的,同时朝我们快步走来。我见她们来了,便赶上和尚他们。那座黑色的山在紫色的迷雾中越来越清晰,它耸立在那里,仿佛正看着我们。我们看它朦胧,而它看我们清晰,我这样觉得。
“应该不是很难爬,大家快爬上去。”杨巴抬着头说。
这时我们才发现这座山巨大无比,我们就像几只蚂蚁站在一个土丘下,仰望这宏伟冷酷的庞然大物。山坡上寸草不生,但并不陡峭,山顶钻进了紫色的云雾里。我们开始往山上走,这时苏霍却在和尚的背上又哭起来,喊着苏懿雯的名字:“懿雯啊,懿雯啊,我要是死了,你要给我送终啊,你一辈子没尽过什么孝,我也不怪你了,但是你要给我送终啊,我就这一个要求了……”
苏懿雯就在他身边,和乔姬娜走在一起,并没有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于是苏霍哭得愈发伤心欲绝。
“你别摇,掉下去你就没了。”和尚说。
“让他死了算了,他要是不死,我们都要被烦死——你他妈就不能下来吗?这是在爬山,你是想把和尚累死吗?”杨巴说。
“要不换你来背我?”苏霍说。
“去你妈逼,想都别想,实话告诉你,我一见你就恶心,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杨巴说。
“他背着个死人也没喊累呢,死人可比我沉多了,没有人比死人更沉。”苏霍指指我说。
其实我已累极,大李越来越沉,但我不能放下他。而和尚已累得说不出话。山坡坚硬如铁,也不会打滑,虽然不知道紫色的溶液会不会把这座山一并吞噬,但大家心里还是放松了一些。越往山上就空气越凉。我们在最后面,看着其他人一步一步往上爬。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我们竟已爬得很高,对眼前的一幕有点不敢相信,定睛细看,我欣喜不已,这座山竟挡住了溶液。
我马上叫大家停下歇息,然后把大李放下,肩上顿时轻松了。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躺在山坡上休息,只有邬若坐着。她无法躺下。自从背上长出了那朵鲜红的花,她便再也没有躺下过,睡觉也只能侧着身子。
“你还好吗?”我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她满脸疲惫。
“我很好。你说,下面的那些溶液会不会绕过这座山,又朝前去了,等我们翻过这座山,却发现山的另一边也是一片紫色的汪洋大海,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座山上?”
“那也要等到翻过了山才知道。”其实这也是我的忧虑。
“西野……”
“什么?”
“没什么。”
“别这样,说吧。”
“以后跟你说吧,我们活得到以后吗?”
“一百年以后可能活不到。”
她笑了。乔姬娜的声音侧后方传来:
“你要是跳下去,会把我也拖下去。”
原来苏懿雯正站着,和大伙离得远远的。
“你可以把绳子放了。”她说。
“你是我囚犯,我可不能放了你。”乔姬娜说。
我走到苏懿雯身边,说:“你不累吗?”或许是因为她已失去了一切,就像乔姬娜说的,她是一个“囚犯”,我发现自己对她竟已没有多少仇恨,只剩下怜悯。
“你说下面那些紫色的溶液像什么?”
我随她一起她低头看着,我们就像在一座孤岛上远眺无际的海洋,汹涌而起的,全是悲凉和绝望。
“岁月,像岁月,一旦经过,就什么都没了。”我说。
“可怕吗?”
“什么都没了,还怕什么。”
我看到她在微笑。目光向前,可是她什么也没看。我想她不会往下跳。
“大李的妻子和孩子在哪里?”我说。
“你还照顾他们吗?你还能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全,还是和那个村子一起被紫色溶液吞噬了。”
“我不知道,也许都死了吧,和那个村子一起。”
是的,我只顾着逃命,没有去寻找他们。我沉默不语,走向大李,他躺在山坡上,和我一样沉默。路过哈勃时,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仰起头,对我回应。施黛兰侧躺着,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女儿。我在大李身边站了一会儿,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开始用匕首在山坡上挖坑。杨巴见状过来帮忙,可是他们的刀都无法奈何这座钢铁般坚硬的山,只有施黛兰送我的“世事艰险”可以轻而易举地挖开。
我挖了很久,林奇和和尚都曾走过来问要不要替我挖一会儿,我说:“不用了,我必须自己挖。”苏霍又开始了烦人的哭闹,围着苏懿雯转来转去要她给他送终。我尽量不去听,只沉默地挖着坑。最后我抱着大李的尸体,跳入坑中,将他安放,再到坑外,双膝跪地,用双手将挖出的碎土推入坑中,看着他一点点被埋葬。
世事艰险,前路未卜,人生在世,入土方安,我只能将你埋在这里。希望你忘却世间一切,忘却你自己,安详无梦。而我将继续前行,直到有一天尸横陌生的无名之地,无人埋葬,无人念想,也许就是明天。我希望自己如你一样安详无梦。
苏霍发出一声惨叫。我抬头看向他和苏懿雯的所在,却不见他。我看到乔姬娜和杨巴他们正急急向那里跑去。我走到那里时,看到苏霍的身体正在山坡上往下滚,苏懿雯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人也都看着,就像看一块滚落山崖的石头。最后苏霍滚入了紫色溶液。
“你把他推下去了?”乔姬娜问苏懿雯。
“他自己掉下去了。”苏懿雯冷冷地说。
夜晚降临,一层淡淡的白光穿过紫雾洒落下来。我们看不到这里的天空,也许那上面也有月亮。所有人都靠在一起睡觉。我们没有任何保暖的东西,所幸空气并不太冷。我依旧失眠,看到苏懿雯的黑影站在苏霍滚落的地方。我轻轻走过去,看到她满脸都是泪。
“都会过去的。”我说。
她摇着头。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我说。
“你也认为是我推他下去的?”
“不是,我相信他是自己跌下去的。但你的确恨他,从一见他那时我就知道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以前见过苏果的父亲吗?”
“没有。”
“不,你见过了。”
“谁?”
“今天白天,他刚才这里滚下去。”
二十二、在山上2 发布时间:2012…04…24 08:21 字数:2627 浏览:9人
他们后来告诉我,这天晚上我和苏懿雯的谈话,他们全都听到了,用杨巴的话来说,“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怎么可能睡得着?”他见我醒着,本想来和我说话,可是看到我走到苏懿雯身边,和她说起了话,便假装睡着,做一个安静的听众。而乔姬娜则时不时拉一拉手里的绳子,我们以为是她梦里翻身,事实上她是怕苏懿雯解下绳子,逃脱她的控制。后来乔姬娜对我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苏霍这个老畜生。”
当时苏懿雯就是用那只被拴着绳子的手抹着眼泪,告诉我苏霍如何大白天里将她强奸,她痛得以为自己就要死掉。那时她十六岁,被迫获得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性经验。后来她的肚子渐渐隆起,她母亲逼问她是谁的孩子,她不说,便被父母赶出了家门,他们说,这是家门不幸。她的母亲到死都不知道她女儿肚子里怀的,是她丈夫的孩子。
“当时我想离开三柳镇,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继续留在三柳镇,我要让他们看见我和孩子,我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活下去。”她说。
“苏果知道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过她,但她也许知道了,她很聪明。”
我知道,苏果即便知道了这些,她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她会把一切埋在心里,独自承受。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和她母亲一样。我不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怎样的秘密,要有怎样的孤独才能与心里的秘密相依为命。也许人活一辈子,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第二天我们继续往山顶前行。山上没有风,除了空气和山本身,简直一无所有。山顶藏在紫色的云雾里,我们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到达那里。而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除非原地等死,奇怪的是,大家居然都不再感觉到饥饿,而我们甚至不怎么记得还有吃饭这回事。所以,等死也成了奢望,因为可能死不了,要么从山上一跃而下。渐渐,我们都习惯了这座坚硬无比的山,习惯了不吃饭,习惯在山上睡觉,总之对眼前的一切都习惯了。如果我们能习惯无聊,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没什么,哪天活腻了,跳下去就行了。但是大家心里都想着各自的心事,这些心事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目标,那就是让迷雾消散,一切重回从前。虽然面对遥遥无期的山顶,大家心里都感到不同程度的沮丧和绝望,但都没有说出来。如果把这个目标忘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在这座上活到不想活为止。
“说到底,人什么都能习惯。”这是施黛兰说的。
“你觉不觉得下面这片紫色的溶液是在赶我们,把我们赶上山,并不是有意要消灭我们。”这也是施黛兰对我说的。
我觉得她说的对,但没有证据。我对此的反应很平静,也无意立刻知道背后的原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恐惧。因为我们除了向前,什么都不重要了,甚至向前去也不是很重要。
于是我们白天爬山,晚上休息,在山坡上就地躺下。除了我,似乎每个人都睡得很好。直到有一天一阵吼叫把所有人从梦里唤醒。我因为醒着,第一个看见林奇忽然跳起来,浑身颤抖着挥舞着双手,他喊着:“走开!都走开!”
我迅速查看四周,确认没有发现什么,急忙走过去抓住他的双臂,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但他抖得厉害,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这时其他人都被惊醒过来,警觉地查看着四周。
“你看到了什么?林奇!冷静点,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我摇晃他,好让他从恐惧中拉出来。
“你们都已经死了!”他大喊,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打了他一巴掌,他看上去终于有些醒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我,“他们要害我,他们要害我……”他在对我说,像在求救。
“谁?谁要害你!”
“他们……他们……”
“他们在哪里?”
“他们……刚才还在这里……”
我再次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在四处张望,没有看到别人。
“他们是谁?”
“我爸妈……我爷爷奶奶……”
“他们不在这里,你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的,冷静点。”
他眼神空洞,满头大汗,“刚才还在,现在不在了……”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噩梦。”
他终于安静下来,我扶他坐下。只是我天生不会安慰人,只能傻愣愣地陪他坐着。惨淡的白光洒在黑暗中,这还是尘世吗?若是尘世,这白光便是月光吧。看着这样的景象,再看看旁边惊魂未定的林奇,我忽然觉得,他也许不是在做梦,也许真的看到了。前方一个黑影忽然一闪而过,我猛地站起来,心里一惊,也更加相信也许林奇真的看到了。
“苏懿雯!你们谁看到苏懿雯了?”乔姬娜的声音有些慌乱。
“你不是一直用绳子拴着她吗?”杨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