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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叔的手紧紧拉住年轻女子的腰带,看起来两人都没气了。
年轻女子虽然披头散发,但是浓妆艳抹非常醒目,她轻咬发青的嘴唇露着微笑。
“哦!我见过这位女子。”
“她不是刚才在海边捡贝壳吗?”
“对了,她住在那个客栈。”
虽然如此,并无人去通报,从远方跑来了四五个客栈的投宿客人,吉冈清十郎也在其中。
宫本武藏 火之卷(29)
清十郎朝人群的方向跑得上气接不着下气:“啊!是朱实。”
清十郎脸色苍白。但是他不敢站到人前,只是缩着身子伫立在人群后。
“武士,这是你的同伴吗?”
“没、没错。”
“快点让她把海水吐出来。”
“这这样有用吗?”
“别说废话,赶快行动吧!”
渔夫们分别对权叔和朱实的背部又压又拍的,施行急救。
朱实苏醒过来,清十郎叫客栈伙计背着她,急欲逃离众人的视线,回到旅馆。
“权叔啊权叔啊”
阿杉婆从刚才便一直把脸贴在权叔的耳边哭个不停。
年轻的朱实得救了。但是权叔年纪已老,又喝了点酒,看来似乎没有生还的机会,任凭阿杉婆怎么呼喊,不再睁开眼睛了。
渔夫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却回天乏术。
“这位老人已经没救了。”
老太婆听他们一说,停止号哭,对着热心救人的渔夫们说:
“说什么没救了,那位女子不是已经救活了吗?难道就无法救这老人?”
她咬牙切齿对他们厉声责骂,有人伸出手来想继续急救,但是老太婆却把他们推开。
“我一定要救活他给你们瞧瞧。”
她拼命用尽各种方法。
大家看到她竭尽心力的样子,都非常感动,但由于阿婆把这些人当仆佣般使唤,说什么压的方法不对,那样没效果,去生火、去取药来等等,语气十分霸道,所以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也不由得恼怒了。
“这算什么啊?臭老太婆。”
“死掉的人和暂时休克的人是不一样的,你说能救活那你就救吧!”
大家七嘴八舌,没多久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海边暮色苍茫,夜幕低垂的天空只有橙色的云彩映着夕阳余晖,老太婆依然不死心,她生了一堆火,将权叔拖到火边。
“喂,权叔权叔”
波涛渐渐平静下来。
火再怎么燃烧,也无法温热权叔越来越冷的身体,但是阿杉婆还是不放弃,她认为权叔好像随时都会开口跟她说话,因此她用嘴唇叼着放在盒子里的药丸喂权叔吃,并且抱着他的身体不断地摇晃。
“你睁开眼睛看一下,你开口说话呀哎呀!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竟然不管我这个老太婆就先走了———我们还没有找到武藏,也尚未处罚阿通那女人呢!”
9
海浪和松涛声中,夜色渐渐笼上格子门。朱实躺在房间里昏睡,并梦呓不断。
“”
清十郎的脸色比躺在枕上的朱实的脸更加苍白,他静静守候在一旁,想到这朵花被自己蹂躏,内心既痛苦又内疚,只能垂头丧气。看来他还有一点良心。
他使用暴力,像野兽般在这个少女身上发泄,而现在却随侍枕边,焦虑这位身心俱疲、了无生意的女子,担忧她的生命垂危。他表情凝重而又良心不安,吉冈清十郎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
在短短的一天当中,自己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但清十郎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怪人,只是眉端流露着惭愧及沉痛的表情。
“朱实,心情放轻松些,不只是我,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将来你会了解我的心,可能是我的爱过于激烈,才会把你吓着了吧!”
他不断地重复这些话,不知是讲给朱实听,还是在自我安慰。总之,他一片柔情地守在朱实枕边。
房间里就像披上一层黑纱,变得阴暗,朱实白皙的手露出被外时,清十郎替她拉上被子,她厌恶地推开。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现在才腊月初七,过年之前,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年初一之前我一定带你回京都。”
清十郎把脸贴近她。
“不要———”
朱实哭丧着脸,打了清十郎一巴掌。
“给我滚到那边去!”
她嘴里不断地怒骂。
“混蛋!你这个衣冠禽兽!”
“”
“禽兽,你是禽兽!”
“”
“我看到你就讨厌。”
“朱实,请你原谅我。”
“啰嗦、啰嗦,不要再说了!”
朱实在黑暗中拼命挥舞着她白皙的手,清十郎面露痛苦,无奈地望着朱实近乎疯狂的举止,稍微镇静之后,朱实又问:
“今天几日了?”
“”
“过年还没到吗?”
“”
“我听武藏哥哥讲过———从大年初一的早上到初七,每天早上都会在五条桥头等待。新年怎么还没到呢啊!好想早一点回京都啊!只要到五条桥头就可以见到武藏哥哥了。”
“啊!武藏。”
“”
“你说的武藏是指宫本武藏吗?”
宫本武藏 火之卷(30)
朱实察觉到清十郎惊讶的表情,便不再说话,合上青紫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去。
干枯的松叶啪嗒啪嗒地打在格子门上,不知何处传来马嘶声,一会儿,格子门外有人提着灯火过来,原来是客栈的女侍引领一位客人前来。“小师父,您在里面吗?”
“哦!是谁啊———我是清十郎,我在里面。”
清十郎急忙关上隔壁间的纸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是植田良平啊!”
风尘仆仆的男子打开门,坐在门边的地板上。
“啊!是植田吗?”
清十郎心中猜测他的来意。植田良平这个人和祇园藤次、南保余一兵卫、御池十郎左卫门、小桥藏人、太田黑兵助等人都是一些老门徒,号称“吉冈十剑”的高徒之一。
这次的旅行当然不必这些高徒随行。植田良平本是留守四条武馆,此刻他身着骑马旅装,显然是出了紧急状况。清十郎不在家时,可能有很多需要负责处理的杂务,但是良平千里迢迢跑来此地,绝非年关将近,债主上门逼债吧!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
“我必须请小师父立刻回府,所以就简单扼要地向您禀报。”
“嗯”
“咦!奇怪。”
植田良平探手入怀,寻找东西。
就在此时,纸门那头传来:
“不要你这个畜牲给我滚到一边去。”可能是被白天那场噩梦给吓着了,朱实的喊叫声听起来不像说梦话,一字一句非常清楚。良平大吃一惊:
“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朱实来此地之后就生病发高烧,有时候还会说梦话。”
“噢,原来是朱实啊!”
“别提这个了,你有什么紧急事赶快告诉我。”
“就是这个。”
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封信函交给清十郎。
良平把女侍带来的烛台放到清十郎面前,清十郎看了信封一眼。
“啊是武藏写的。”
良平加重语气回道:
“正是。”
“已经开封了吗?”
“因为是封急件,留守武馆的人已先行看过。”
“他信里说了什么?”
清十郎并未立刻伸手取信———虽然在他心目中宫本武藏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他认为此人不可能会再给自己第二封信,这事出乎他意料,除了一阵愕然,背脊不由发麻,令他一时不想拆开信函。
良平则咬牙切齿:
“那个人终于来了。虽然今年春天他离开武馆时曾经口出狂言,但是我认为他不可能再到京都来,没想到这个高傲自大的家伙竟然如期赴约。您看,他信上竟然写着:吉冈清十郎阁下及其他门人,却只署名新免宫本武藏。看来他是准备以一挡百来跟我们挑战。”
从信封上看不出武藏的落脚处。
但是,无论他人在何方,却未曾忘记履行跟吉冈一门师兄弟的约定。由此可见,他跟吉冈家已陷于无形的交战状态。
所谓比武———就是一决生死———关系着生死存亡,关系着武士的剑和颜面,并非雕虫小技的比赛而已,此乃生死攸关的大事。
然而,吉冈清十郎竟然毫无警觉,直到今天他还是悠哉游哉,四处寻欢作乐。
在京都几个有骨气的弟子当中,有人对清十郎的行为非常不满。
“教训即将来临,只是迟早的问题。”
也有人非常气愤。
“要是拳法老师还在的话就好了。”
他们义愤填膺,一个修行武者竟敢如此侮辱他们,怎不令他们咬牙切齿。
虽然如此,大家还是一致认为———
无论如何还是先通知吉冈清十郎,立刻把他找回京都来。
这便是植田良平驱马来此的目的。可是,武藏这封重要的书信,清十郎为何把它丢在膝前,只是望着它而不取阅呢?
“无论如何,请您先过目。”
良平催促着。
“嗯好吧!”
清十郎终于拿起信。
看信时,他的指头微微颤抖———并非武藏在字里行间有何激昂之处,而是清十郎的内心从未如此脆弱。虽然他平日多少有些武士风范,但是隔着纸门躺在隔壁的朱实不断地说着梦话,他的意志就宛如泥船行水,已经完全融化、瓦解了。
武藏的信简单扼要,内容如下:
想来阁下别后无恙。
我依约呈上信函。
想必阁下勤练剑术又更上一层楼,在下亦勤练有加。
敦请阁下决定地点、日期、时间。
在下谨遵指示,履行旧约,与您一决胜负。
惟恳请在正月七日之前于五条桥畔静候您的回音。
月 日
新免宫本武藏
“立刻动身。”
清十郎将信往袖里一放,就立刻起身。他心乱如麻,一刻也不愿留在此地。
他急忙叫来客栈老板,结账之后,希望朱实能暂留此地。客栈老板面有难色,却又无法拒绝,只好勉强同意。
宫本武藏 火之卷(31)
在这令人厌恶的夜晚,清十郎一心只想逃离此处。
“我要向你们借马。”清十郎对客栈老板道。
匆忙打点之后,跳上马鞍,植田良平尾随在后,二人快马加鞭穿过住吉昏暗的街树,直奔京都方向。
10
“哦!就是肩膀上坐着猴子,衣着华丽的少年吗?那个少年刚刚才经过这里。”
“哪里?在哪里?”
“什么?你说他走过高津的真言坡,往农夫桥方向去了?然后,没过桥走到河岸东边的磨刀店,是吗?”
“这下子有着落了。”
“没错,一定是他。”
“快追啊!”
黄昏时,一群男人站在路旁,睁大眼、骨碌碌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就像海底捞针般,四处搜寻美少年的踪影。
河岸东侧,家家户户已开始放下门帘,这群男人中有一人跑到一家店里,严肃地询问那里的制刀师父,没多久便出来。
“到天满去,到天满去。”
他领先跑在前面,其他的人边跑边问:
“有下落了吗?”
得知是好消息之后,大伙儿都高声欢呼。
“这下子他跑不掉了。”
不用说,这群人就是吉冈的门徒。他们从今天早上以住吉为中心,分头四处找寻从码头带着小猴子来到城里的美少年。
刚才向店里的制刀师父打听的结果,那少年的确是由真言坡走过来的。因为制刀师父说:黄昏时,店里正要点灯,一个弱冠之龄的武士将他肩头的小猴子放在门外,走进店里问道:
“老板在吗?”
工人回答:“老板刚好不在。”
“我有一把刀要托你们磨,这是一把无法匹敌的宝刀,老板不在我不放心,所以我想先确定一下,你们店里磨刀装箭的技术如何?可否拿些现成的给我看?”
工人们恭敬地拿出几把磨得不错的刀给他过目,他只瞄了一眼,便说:
“看来你们店里磨的刀都太粗糙了。我要磨的就是肩上这把刀,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晒衣竿’。是我家的传世之宝,虽然未刻刀名,却无半点瑕疵,是备前名作。”
说完,拔出刀鞘亮给他们看,并且滔滔不绝夸赞自己的刀有多好,这些工人已经一肚子不高兴,只得说:“原来如此,晒衣竿这名字取得真好,的确又长又直,这可能就是它惟一的优点吧!”那人听完有点不悦,立刻起身,并询问从天满到京都的渡口如何走。
“还是到京都去磨吧!大坂这边的制刀店全是一些下杂士兵所使用的劣质刀剑,我要告辞了。”
说完,表情漠然地离开。
听起来这个年轻人相当狂妄,想必他想起祇园藤次被他斩断束发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