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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老大。”
山谷中传来呼叫声,梅轩闻声回头张望。
悬崖上面出现了两三个男人。
“老大。”
上面的人呼叫着梅轩。
“您在那儿做什么?”
“快点再往前追吧,刚才我们询问四轩茶馆的老板,他说天未亮之前,有一名武士在那里吃过便当,便朝甲贺谷的方向走了。”
“往甲贺谷?”
“是的,但是不管是往甲贺谷或是越过土山往水口方向,在石部的旅馆附近只有一条道路,只要早点在野洲川布置,必定可以抓住那个家伙。”
梅轩耳里听着远方传来的说话声,眼光却直直盯着阿通。
“喂,你们到这里来。”
“要我们下去吗?”
“快下来。”
“可是这么一拖延时间,恐怕武藏那家伙就会逃过野洲川了。”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下来。”
“遵命。”
这些人就是昨夜里和梅轩一起捉拿武藏却徒劳无功的人,他们熟悉山路,像野猪一般熟练地跑了下来,看到阿通,梅轩三言两语道明原委,便将阿通交给这三个人,交代他们随后把阿通带到野洲川。这些人用绳子捆绑阿通,但又怕阿通会痛,便不断地偷窥阿通苍白的脸庞。
“你们也要早点赶到!”
梅轩交代完,便像只山猴沿着山路跑走了。
不知由哪里下到甲贺谷的溪流,远眺这边的悬崖,梅轩的身影变得非常渺小,他朝这边大声说:
“我们在野洲川会面,我抄近路追过去,你们从街道走,一路寻找过去,可别大意!”
悬崖这边的手下回答:
“知道了。”
对话声在山谷中回响,梅轩在残雪斑斑的山谷,像只雷鸟,沿着河床上巨大的岩石,蹦蹦跳跳,一会儿,身子便消失在远方。
宫本武藏 火之卷(55)
城太郎所骑的马匹虽已老态龙钟,一旦发狂,若非骑马高手恐怕无法驾驭。
刚才受伤,犹如屁股着火般,盲目地四处乱窜,现在已经穿越八百八谷的铃鹿山坡,爬过蟹坡又穿过土山的立场,沿着松尾村到布引山的斜坡,犹如一阵旋风,不知疲倦地狂奔着。
坐在马背上的城太郎,惊魂未定。
“危险!危险!”
他像念咒文般不断喊叫,只能抓住鬃毛,紧闭双眼,抱着马脖子。
当马一路狂奔时,城太郎的屁股也高高被弹开马背。
城太郎自己觉得非常危险,而村庄和立场的人们和路人见此光景,更是替他捏一把冷汗。
本来城太郎就不会骑马,自然也不会下马,更不要说如何驾驭马匹让它停下来。
“危险啊,危险啊!”
原先他要求阿通让他骑马,尝试一下快马加鞭的滋味,这会儿这个愿望可真的实现了,只不过他的声音慢慢转为哭泣,口中念的咒文看来也不灵光了。
此刻,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了,行人看见狂奔的马匹,竟无人挺身帮忙,他们都害怕受伤。
“怎么回事啊?”
“笨哦!”
路人只管闪躲到路旁,并在城太郎背后说着风凉话。
不久来到了三云村一处叫做夏身的休息站。
要是孙悟空骑着筋斗云来到这儿,一定会用小手遮阳,仔细欣赏这一带一望无际的伊贺、甲贺连峰,俯瞰旭日之下美丽的布引山和横田川的明媚风光。远方天际还有一朵紫色云彩,像一面镜子般,云彩的下方正好是琵琶湖。城太郎骑在马上,速度虽然不输孙悟空的筋斗云,但他已无暇他顾了。
“拉住马!拉住马!”
一开始他直嚷危险、危险,现在他开始喊叫把马拉住,后来当马跑到柑子坂的大斜坡,正要往下冲时,城太郎的叫喊声又换成:
“救命啊!”
马往下奔跑,城太郎坐在马背上,身体被弹得几乎快要掉到地上了。
但是,在坡道接近山腰附近,有一枝树干从悬崖横长出来,把道路遮断了,城太郎一碰到树枝就紧紧攀住,想必是神助,他终于离开了马背,像只青蛙似的挂在树枝上。
无人骑的马匹更是快速飞奔离去。城太郎像荡秋千似的双手挂在树上晃荡。
虽然说是悬在空中,其实离地面也仅一丈高,只要放手便可轻易跳到地上。但是此刻的城太郎头昏眼花,心慌意乱,他以为如果跌到地上准没命的,便拼命地把脚勾上树枝支撑身体,连手都麻了。
这时树干“啪”的发出断裂声,城太郎心想这下完了,不料却轻松掉落地上,整个人呆坐半晌。
“呼”
马匹早已不见踪影,就算马还在,他也不敢再骑了,没多久,城太郎突然一跃而起。
“阿通姐姐?”
他对着山坡上大叫。
“阿通姐姐———”
他神色慌张地往回跑,这回记得握住木剑了。
“阿通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通姐姐,阿通姐姐。”
好不容易在下柑子坂坡道时,遇到一名斗笠贩子,他穿着五倍子染的衣服,敞着背心,下着皮裤、草鞋———身上还背着行囊。
“嘿,小鬼———”
擦身而过时,男子挥手招呼,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城太郎。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问城太郎。
城太郎回道:
“大叔,你从那边过来的吗?”
“没错。”
“你有没有看到一位二十岁左右漂亮的女人呢?”
“喔,看到了。”
“真的,在哪里?”
“前面夏身的休息站那儿,有几个野武士用绳子绑着一名女子。我也觉得奇怪,但并未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去,我猜他们是铃鹿谷 风黄平的同党。”
“对,没错,就是他们。”
“你等一等啊!”
城太郎本来拔腿就要跑了,那个人连忙叫住他。
“那个女人跟你是同路吗?”
“她叫阿通。”
“要是你太莽撞会丧命的。现在可以确定那伙人一定会经过这儿,要不要和我商量,也许我可以提供不错的建议。”
城太郎信任此人,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穿着五倍子染的男子戴着斗笠,不断点头。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是,那伙人是改名为梅轩的 风黄平的同党,你们妇孺两个,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好,我替你去把阿通姑娘救出来。”
“你愿意帮我们吗?”
“他们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就把人交给我,我会见机行事,你就躲到草丛里别出声。”
城太郎立刻躲到草丛后面,那名男子便往坡道下走去,城太郎以为那个人说好要救阿通姐姐,怎么这会儿逃走了,内心极为不安,便不断地从草丛探出来看。
坡道上传来人声,城太郎急忙低下头。人声中夹杂着阿通的声音,城太郎看到她两手反绑于背后,被三名野武士押着往这边走。
宫本武藏 火之卷(56)
“你慢吞吞地在干什么?快走!”
“你不走吗?”
一个男的推着阿通的肩膀,边走边骂,阿通差点跌在斜坡上。
“我要找跟我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城太郎!你在哪里?”
“你还啰嗦!”
阿通赤着白皙的双脚,都磨得流血了。城太郎正要大声叫喊时,刚才那名穿着五倍子染的武士摘下斗笠,看起来是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瞪着大眼睛飞奔过来。
“不得了了———”
他一边大喊,一边从坡道下直奔上来,三名野武士都停下脚步,他们回头看擦肩而过的五倍子染武士。
“嘿!你不是渡边的外甥吗?什么事情不得了了?发生什么事”
听到那些武士称呼这名男子是渡边的外甥,可以想见这名穿着五倍子染上衣的男子,可能就是住在附近的伊贺谷或甲贺村受人尊敬的隐者渡边半藏的外甥吧!
“你们不知道吗?”
那名男子问道。
“什么事”
三名野武士靠了过来。
渡边的外甥指着坡下。
“在这柑子坂坡道下有一个叫宫本武藏的男子,正威风凛凛地挥着大刀,站在马路中央盘查每一个过路人。”
“啊!武藏。”
“我刚才经过时,他问我名字,我告诉他我是住在伊贺的渡边半藏的外甥,名叫柘植三之丞。武藏立刻向我道歉:失礼了。并且说,只要不是铃鹿谷的 风黄平的手下就可以通过。”
“哦”
“后来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答说:有一些野洲川的野武士是化名为 户梅轩的 风黄平的手下,听说正在追杀他。与其陷入他们的陷阱,不如就在这里和他们决一胜负。”
“真的吗?三之丞。”
“我会骗你们吗?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宫本武藏这个人呢?”
很明显地,这三人的神色开始犹豫了。
“怎么办呢?”
他们互使眼色。
“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三之丞说完正要离去。
“渡边的外甥。”
那三个人连忙叫住他。
“什么事?”
“我们可能打不过他,因为连老大都说那个人武功高强呢!”
“那个男人的确武艺高超,刚才我在坡下看见他握着刀走到我面前,气势凌人,逼得我喘不过气来呢!”
“这该怎么办呢老实说,老大交代我们要把这个女人押到野洲川去。”
“这不关我的事。”
“请别这么说,快帮个忙吧!”
“根本不行,要是被我伯父半藏知道我帮你们做事,他一定会责备我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想法子。”
“那就快告诉我们,我们会感激不尽的。”
“把那位被你们捆绑的女人,藏到附近的草丛里,对了,暂时把她绑在树干上———最重要的是减轻你们的负担。”
“然后呢?”
“你们不能经过这个坡道,一定要绕小路走,虽然比较远但安全些,然后赶快到野洲川去通知你们老大,尽量绕得越远越好。”
“有道理。”
“你们最好小心一点,要不然啊,对方已经豁出去了,几乎疯狂似的要与你们一决生死,我可真不愿意目睹这种事情发生啊!”
三个人听完便说:
“好,就这么办!”
他们把阿通绑在草丛后的树干上,本来要走了,又折回来确定绑得是否牢固。
“这下子没问题了。”
“快走吧!”
三人刻意不走大路,没多久,便从草丛中消失了。
躲在枯树后面的城太郎看见他们走远,悄悄地从草丛中露出头来。
人都不见了———路上也无行人———就连渡边的外甥三之丞也不见踪影。
“阿通姐姐。”
城太郎从草丛中跳出来,帮阿通松绑,然后抓着她的手,没命似地往山坡逃走。
“我们快逃吧!”
“城太郎为什么你会在这呢?”
“无论如何,趁此机会快点走吧!”
“等,等一下!”
阿通开始整理衣衫和头发,城太郎一旁连呼啧、啧。
“现在不是打扮的时候,头发乱了,待会儿再梳吧!”
“刚才那个人不是说,武藏哥哥就在前面坡道下等吗?”
“所以你要梳妆打扮啊?”
“不,才不是呢。”
阿通一下子满脸涨红地拼命解释着。
“只要能遇上武藏哥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而且,我们以前的是非已成过去,我也能够坦然所以,我可是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刚才那个人说他在坡道下碰到武藏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刚才和那三个说话的人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城太郎四处张望。
“好奇怪的人啊。”
宫本武藏 火之卷(57)
城太郎自言自语着。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若非渡边的外甥柘植三之丞帮忙,他们二人是无法逃出虎口的。
不只如此,若因此能与武藏重逢,该如何向他致谢呢?阿通心里思索着。
“来,走吧!”
“你已经梳妆打扮好了吗?”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是我看你很高兴啊!”
“你还不是很高兴!”
“我是非常高兴。可是,我没像阿通姐姐那样地压抑着情感。我会大声说出来———喂!我好高兴啊!”
城太郎手舞足蹈起来了。
“可是,万一师父已经不在那里,那可就不好了,阿通姐姐,我先跑过去看看,好吗?”
说完,城太郎一溜烟跑走了。
阿通紧随后面,下了柑子坂坡,虽然她的心比城太郎还急,早飞到坡道下,可是人却无法加快脚步。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
阿通望着受伤流血的双脚和被泥土沾污的衣袖。
她取下落在袖子上的一片枯叶,在手上把玩着,忽然从叶片里爬出一条毛毛虫,停在她的指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