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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你可否再将今日之事再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谢清芳微一犹豫,点了点头,缓缓道:“今天我去药房取药,无意中看到明欢一个人在一处废屋玩耍,怕她出事,就想带她回来。谁知刚走不远,就遇到了那鬼物……”说着,脸上露出惊悸之色。
“你如何确认那就是鬼缠铃呢?”王延思怀疑地问。
“不会错的,这几年很多人抖曾经听到过那鬼缠铃在镇中穿行。那铃声真的非常特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所以只要听过,就绝不会认错。”谢清芳心有余悸地回答。
“你们看到它的模样了么?”云寄桑沉声问。
谢清芳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传说只要看到那鬼物的样子,就必死无疑。所以当时我只是抱着明欢躲在树丛后,根本不敢睁眼看它。”
“哦?那真是可惜了。魏夫人可知那鬼缠铃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王延思望着谢清芳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怀疑。这也难怪,朱长明昨夜刚刚被鬼缠铃害死,而谢清芳和明欢遇到鬼缠铃却平安无事,的确令人生疑。
“我真的不清楚,当时我只是感觉着那鬼物在树丛的另一侧停住了,心里吓得要命,只能拼命对自己说:不睁眼就没事的。后来就听到一声奇怪的铃响,我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那鬼物已经不见了。”谢清芳略显委屈地辩解道。
鬼缠铃在魏府内白日出现有何目的?它在后花园碰到谢清芳是巧合吗?后花园的那座废屋又隐藏着什么?谢清芳在说谎吗?还是鬼缠铃原本就不打算加害她……
云寄桑沉思了片刻,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芳想了想:“大概……离现在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时自己刚到唐磐处,想着,他侧目看了唐磐一眼,恰好唐磐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不由各自避开。
“不知各位半个时辰前都在做些什么?”王延思突兀地问。
魏省曾先道:“老夫方才在房内读《左传》,读到成公卷时太过困倦,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一直到夫人进来将我唤醒,这才知道出事了。真是惭愧……”说着,他摇了摇头,爱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我一个时辰前和捕头去了鱼真人处后,就到魏府外的李记酒馆里喝了点酒。半个时辰前又到唐先生那里小坐了片刻。”云寄桑接着说道。
他等了片刻,却不想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心中不由暗生疑虑:为何这几人都不说自己的去向?莫非他们都有难言之隐不成?
却听王延思问道:“王老镖头,你方才一直和我一起讨论案情,便不必多说了,其余诸位,还请分说个明白。”
云寄桑心中一动,隐隐地想到些什么,一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微微地闪现了一瞬,又沉入了纷乱的记忆中。
“本人适才与云少侠说了些陈年旧事,此后一直在书房静思,未曾出门。”唐磐坦言道。
“云少侠?”王延思望向云寄桑。
云寄桑点头道:“不错,片刻前我和唐先生的确在一起,只是我在那里只逗留了不过盏茶功夫,此前唐先生的去向在下却是不知。”
唐磐面色一变,冷冷地望着他。
云寄桑却不以为意,他一向随意,对此人那种故作深沉的做派向来没什么好感。
“唐先生,还请明示。”王延思追问道,眼神凌厉得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苍鹰。
唐磐犹豫了一下道:“唐某此前看雪景正好,便出门赏雪,在园中逗留了片刻。”
“唐先生真是好兴致啊!”王延思嘿然道。
唐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鱼真人,不知芳驾……”王延思又转向鱼辰机。
鱼辰机先是大有深意地望了唐磐一眼,随即轻声道:“贫道和唐居士一样,也是看雪景正好,一时兴起,在外边赏玩了片刻。”
话音未落,梁樨登却摇着扇子,翩然走了进来。
王延思笑道:“梁先生来得正好,方才鬼缠铃现身,这里的诸位刚刚说到自己的去向,不知梁先生方才又在作些什么?莫非是在院子里赏雪景么?”
梁樨登微微一愣,一幅讶然的样子道:“王捕头却是如何得知的?梁某方才看雪下得甚是有趣,便出去到处走走,以得其乐。怎么,有何不妥之处么?”
王延思脸上怒气一现即逝,随即大笑道:“有趣有趣,王某平生办案无数,这般有趣的案子却还是头一次遇到。感情诸位都是喜好赏雪的有心人,王某受教了!”
屋内的诸人形色各异,连谢清芳的唇边都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只有魏省曾神色懵懵,似乎仍未明白为何众人偏偏此刻全去赏雪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响动,魏省曾忙问:“谁在外面?”
“老师,是学生来给老师请安。”外面传来陈启低低的声音。
“是子通啊,进来吧。”魏省曾欣慰地道。
“是。”陈启应了一声,躬身蹭了进来,抬眼扫了众人一眼,突然神色大变,低下头去。
“陈老弟来得正好,王某方才问道各位半个时辰前的去向,现在只余下老弟一人未说,如今还请明示。”
陈启诺诺说不出话来。
“怎么,莫非陈老弟方才看雪下得太好,出去到荒郊野外赏了雪景不成?”
陈启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忙道:“不成,我、我方才只是到后花园附近走走,仅此而已。”
“噢?”王延思冷笑道,“后花园附近,那不是魏夫人遇到鬼缠铃的所在么?陈老弟可曾看到些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陈启脸色大变,慌乱地道:“没有,我没看到什么,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王延思上前一步,逼问道。
陈启拼命点头道:“真的没有看到,什么都没看到。”说完,便向魏省曾施了一礼,匆忙转身离去了。
云寄桑正想追出,却听谢清芳诧异地道:“陈子通也在么?我当时却没看到他,只是……”
“只是什么?”王延思忙问。云寄桑也停住了脚步。
谢清芳微一犹豫:“那鬼物离开后,我在后花园只碰到了杨管家,是他叫醒我,也是他帮忙把明欢送到卓女侠那里的,却并没有看到子通。”
王延思听了便喊了一声:“杨管家,请你进来,在下有事相询。”
门外没有回答。
正当云寄桑想出去叫人时,杨世贞挑门帘走了进来,束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边。
王延思的目光在谢清芳和杨世贞之间转了转,问道:“杨管家,刚才魏夫人说在后花园时是你唤醒她的,是这样吗?”
杨世贞点头道:“正是,小人当时是在后花园附近,只是小人赶去时,那鬼缠铃已经离开了。小人见夫人和崔小姐都受了惊,也没敢追出去,是以并未见过那鬼缠铃。”
“不知杨管家那时去后花园做什么?”云寄桑轻描淡写地问道。
“禀云少爷,府里人少,后花园一向是归小人照料的。那里虽然没什么东西,可小人每隔三五天都会去园里巡视一番的。”
“那杨管家当时还见到过其他人么?”王延思在一边又问。
杨世贞想了想道:“我来到后花园时,只在附近见到那哑仆在打扫,其他人倒是未曾得见。”
王延思眼中锐光一闪:“哑仆?嘿嘿,只可惜他是个哑巴,怕也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王某也不便多问了。诸位,鬼物既现,怕魏府中又不得安宁了,今晚各位还需小心在意才是。”说完,他抬头向门外望去。
门口的雕梁上,一只小小的铃铛正乘着风,邪异而愉悦地摇摆着。
第六章 再现
“如此说来,陈子通想必看到了些什么?”听罢了云寄桑的复述,卓安婕修长的食指轻扣着梨木书案,推论道。
云寄桑点了点头,轻轻放开了明欢的小手:“看当时的情形,他显然在惧怕着什么。若是当众寻问,他未必肯讲。看来我要尽早到陈子通那里去一趟了,迟恐生变。”
“也好。”卓安婕点了点头,“明欢看来一时还醒不了。这里就交给我吧,你自己也要小心在意。”
“那我去了”云寄桑摸了摸尚在昏迷中的明欢的小脸,便想起身离去。
“等等!”卓安婕忽然叫住了他。“师姐还有事么?”云寄桑停下来。
卓安婕拿起灯笼点上,再递到他的手中,然后又为他整了整衣领,歪头看了看他,这才展颜一笑:“好了,去吧。”
云寄桑在她为自己整理衣领时身体有些僵硬,心头仿佛有只火热的蛹儿痒痒地蠕动,一呼儿又化成飞蝶,将那片火焰把整个五脏六腑烧了个滚热。强抑住心头的火焰,他向她飞快地点了点头,匆忙向陈启的住处赶去。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昏暗的天色中,被大雪覆盖着的魏府显得凄清而荒凉,唯有几只归巢的麻雀叽喳叫着,给这空荡荡的宅院增添了几丝生气。
那郁郁的松林间,云寄桑隐约看到那丑陋的哑仆正蹒跚地打扫着道路上的积雪,他身后不远处,徐嫂正提着灯笼,为他照明,口中还喃喃地说着什么。云寄桑轻叹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离得还远,就看到陈启的房中灯光明亮,窗上还有人影憧憧,心中不由一松。待得推门进去,却不禁愕然,原来屋内的人却不是陈启,而是捕头王延思。
见他进来,王延思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云少侠,看来我们俩都想到了一处,只可惜我们来迟了一步,你那个诸葛学弟自己不知去了何处,却在这里给我们这两个司马懿摆了一出空城计。”
云寄桑心中不由一紧,若是陈启真的在后花园看到了什么,只怕凶手未必肯放过他。想到这里,心中更加焦急,只是魏府这么大,一时却不知到何处寻找,若是离开后陈启刚好回来,反倒不妙。
王延思突然道:“我看不如这样,云少侠且在这里稍待,我到处找找。若是找到了,便领他来这里如何?”
云寄桑想了想道:“只能这样了,如此便多劳王捕头了。”
王延思也不多说,抱拳离开。
云寄桑一个人焦虑地在屋内兜着圈子,期盼这位昔日同窗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却仍不见王延思返回,疲惫忧虑之下,云寄桑终于忍不住起身推门,来到院子里。
夜色分外的浓重,冷月鬼祟地隐伏着,只露出一抹青白的余晖。院子里栽着许多百年老树,那些粗大的枝丫此刻在黑暗中赤裸裸地摇动着,在风中发出阵阵的怪啸,仿佛一群又高又瘦的魈魅,正欢嚣着赶去参加一场死亡的飨宴。
风中,有若有若无的铃声传来。
忽而,似乎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苍冷的寒气沿着脊柱蔓延着,僵冷着他的身心。
是幻觉吧?云寄桑打了个寒战,突然呆住了。
眼角的余光中,一双惨白的女子手臂从后面轻柔地围了上来,缓缓勾住他的脖颈。
云寄桑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一滴冷汗沿着眼角缓缓滑落。
女子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缠绵沙哑的声音梦呓似的向他耳语着:“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逃不掉……我的……我的……逃不掉……”
他认得这个声音。
伊腾博昭,那个和他斗智斗力多年,最终被他设计杀掉的扶桑大忍,一个鬼魅般美丽多智的女子。
是的,一个死人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一个女鬼在等待他投入她的怀抱。幻觉!全都是幻觉!幻觉!幻觉!!!云寄桑闭上双眼,左拳紧紧攥着,拼命定下自己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风吹散了那飘渺的声音,女子的手臂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长吁了一口气,大汗淋漓地睁开了双眼。
朦胧的夜色中,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着,隔着很远那人便高声问:“是云少侠么?”听声音竟是那商人梁樨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身影,只看到一盏灯笼在他手中发出昏黄的光芒。
“正是在下,梁兄怎么到了这里?”云寄桑疑惑地问。
“方才王捕头找人被我看到了,知道他在找陈老弟,便过来瞧瞧,看他回没回来。”黑暗中,梁樨登热心地道。
“梁兄客气了。不知王捕头现在到了哪里?”云寄桑问。
梁樨登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一阵剧烈的摇摆,照得他身上那件褐色绸衫上的奇异花纹若隐若现:“这就不清楚了,看他最后去的方向,倒似乎是后花园附近。”
“多谢梁兄了,要不,你也请进来吧,我们一起等陈兄。”云寄桑邀请道。
“不了,有云少侠在,梁某便放心了,一切都会顺利的。”梁樨登意味深长地说完,也不停留,就这样提着灯笼走开了。
远远地,云寄桑发现又有一盏红色的灯笼慢慢行来,和梁樨登走的恰恰是一条路。两个灯笼在半路交汇,停留了片刻,又各自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那人是谁?和梁樨登说了些什么?
云寄桑疑惑着,那盏灯笼却并不停留,在半路拐了一个弯,径自向东面去了。便在这时,初更的梆子响了。
清脆的梆子声在黑夜中回荡着,空茫而冷彻。
月光下,王振武身背大刀,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拎着一个小巧的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