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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远方的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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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清明节

    冬天

    欣欣向荣是可以内敛的。

    当大多数树木变得干净利落,我一呼吸,空气似乎热气腾腾。

    不谈枯,不谈衰,一场小雪让外面的世界开始慢。我记得春天的花,它们急于开放;我记得夏日的河流,试图湍急,决堤而泛滥。许多面孔,焦虑,然后脚步匆匆。

    另有一些人,每到秋天,便按捺不住地盘点收成。他们总是看着别人的粮仓,当猫头鹰或硕鼠,一念之间,秋天就已经过去。

    所以,在冬天,欲望在寒冷中凝固。我从每个人的呼吸中,看到人的内心的热。旷野是冬天的空,没有鲜花,外面就不担心是花花世界。我们一起冷,平等地冷。

    我望着雀巢,关心一只鸟的去处,目光穿过冬天,雪融化或者结冰,未来的命运可以不想。

    我只注视这个干净的季节。

    2011年11月26日下午

    飞鸟

    因为会飞,它想飞。

    厮守,在它的工作报告里只能是一块沉默的石头。

    一棵树经常成为它的家园,在枝头振翼,随意嘁嘁喳喳,就是一段家乡话。

    它的故土总是遥远,它宿命地飞,地面上一张张网都在说爱它。这些年来,它没有风化成网上的猎物。

    它在这个冬天,体会到北方的冷,它的飞翔其实只是想让自己暖和起来。它以双翅为刀剑,在空中劈开世间的疼。它在深夜也不睡,一路飞过来,它看到太多的景象,那些让它心烦的都是具体的灰尘。灰尘也会飞,许多事因此就模糊地为内心加冕。

    给我一双大的翅膀,给我一副强壮无比的体魄,它说。它要飞向太阳,那里一定温暖,它要把巢建在光芒里,它要远离人间,哪怕被曾经的伙伴与人群误会,它也要把家园迁居到无上高远的太阳上。

    那时,如果其他的人与鸟在活着时,仍想有个方向,就抬头看看太阳。那面尘世之镜,冷酷的午夜,虽公正如尘埃,又怎能蒙住罗盘的指针,直指温暖。

    2013年1月3日下午

    英雄,在光芒下醉去

    这长在麦穗上的酒,喝得英雄如芒刺在身。远方的云丰满,地面上各种气流激荡在他头顶。

    光,就在此时从不同方向射来,天空站在他的面前,他躺在光网织就的床上,左右两个床头灯交替亮起,一会儿是太阳刺眼,一会儿又是月色撩人。

    他想睡去。生病了,他喃喃自语。这一切与我有关吗?一颗星突然坠落,天空的弹弓瞄得很准。你可以如坐针毡,但不可以怀疑并且逃避。当所有星星都落下,秋天苦楝树的果子也在童年落下。冬天,风瑟瑟,生命的温度呢?

    清明后的风筝,温度停在了那里。我可能是醉了,他再次恍惚。英雄只能睡在露天里,历史的暗处,悬挂数把锋利的刀子,它们善于等待,每个时期总会等来几颗英雄的头颅。

    我想睡去,他说他想睡去。今后,新的原则会产生,芦苇或者竹笋,春雨之后就会产生。他想睡到那时醒,他的原则混合着希望,乱七八糟的落叶不象征绝境。他在梦里,因为醉,酒从麦芒上走下,五十三度,控股着温暖。推翻一切冷的,旧秩序被逐一剥落,摸摸我的身体,这里有人性的温度。他说,他最后说。

    2012年11月19日

    辩证法

    现在的情形是:谁能忍住泪水,谁能认真地观察是非?

    树叶在深秋时,它们与一棵树去谈爱情,而候鸟在飞往南方。积雪覆盖了叶片,泥土里充满了绿色的往事,自己找到了暖的鸟儿,它们在新的气候里歌唱。

    我尊重那些勇敢的飞翔。

    飘零的冷意味着深处的沉湎,一种道理对抗道理的全部?失去根部的坚持从此长不出高度,远方,每一个人的远方,听,候鸟在那里歌唱。

    皂泡必须主动破灭,在寒冷并且布满雾霾的北方,自己是自己的爱情!

    2013年2月26日

    迷雾

    你目光犀利,但你内心温柔。你能战斗,你拿我又能怎样?

    迷雾再次出现的时候,空气在大地上举行化装舞会。肉眼看不到的成员一律到场,它们想做有意味的元素,模糊掉一些创口,也让我喜欢的海棠从此隐约。它们光明正大地创作阴谋,阴谋很美,对面的面孔你看不清,他们的心灵离你就更加遥远。

    迷雾和我玩的游戏,每一个方向似乎都是我的目的地,每一次前进,最后是在画着圈子。没有人蒙我的双眼,不是一头驴绕着石碾磨碎远方的玉米。你与它同行,它眯眼就是你整个权威。

    我看到迷雾的时候,迷雾在我心里已经存在很久。它让我拒绝远方,放弃我热爱的方向,它想告诉我日常的生命其实就是转着圈子,至于智慧,有什么比迷雾更能独裁?

    潮湿和阴暗蔓延在天空下,想念一把火,它烘干我体内的这些恍惚,然后燎原地烧开去,一切干爽后,再腾起灼人的光芒。

    我热,世界不许冷。没有了迷雾的修饰,屌丝也可以伟大。

    2013年4月23日

    正午的山谷

    透明的天空,阳光丰富。山谷,裁下合适的光明,除去树荫的占用,剩下的使用面积对于我,已经足够辽阔。

    从上一个深秋,山谷就包容了许多陈旧的事物。它允许树叶落下,允许植物明哲保身,不去开花。它知道身体里多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穴,熊与蛇同时入眠。而大雪落在冬天,它最看重的人类不在这里。积雪比棉絮更厚,它写童话,北风呼啸,它不认为那是悲观的声音。

    这个正午是春天的正午。飞鸟、昆虫开始活跃,融雪变成溪水,大山有了歌声,人语同时在这里出现。坐在温热的石头上,感受阳光的直截了当,山谷把嘈杂和雾霾挡在外面。谁说生机勃勃就一定不能平静?在正午,在北方的这个山谷,怀揣大把大把的阳光,我拒绝对往事的追溯,不沉湎,只为虚一下怀,释放出一些空间,好装下更多的未来。

    2013年5月3日

    山谷里的黑

    这通常让人窒息的黑,这通常让人想到死亡的黑,这通常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发出叹息的黑,还有,那些激发我们斗志并且让我们呼唤光明的黑到底的事物,在山谷的子夜,我突然决定放弃所有的内心的燥热,冷却理想的冲动,思考黑色的价值和它无言的理由。

    那些白的、色彩斑斓的,那些暗暗的日常的忧郁,在山谷黑得彻底的子夜,似乎都已经微不足道。真正的黑,黑得苍茫而厚重,它用高处的星光打着手势,压低一切的光怪陆离,它说:你们啊,不分白天黑夜忙着制造不公和谎言的人,你们忙累了,我来回收你们。只有我,才能让世界黑得一视同仁,黑得众人一起走进睡眠。如果你们还有非分之想,还想阴谋和算计,我就让你们长睡不醒。

    我坐在山谷的黑暗中,不是认同这里的黑夜是所有光明的结尾,而是真实地感受到沉静的意义。那些扯淡的奔波和炫目的诱惑,它们都是黑暗中的喽啰。黑,哲学的山谷,在子夜让遥远的星星变得亲切,我是此刻黑暗中的一个存在,带刺的植物都已睡去,不是山谷里的黑包围了我,而是我打入了黑暗的内部,星光在上,星光在上。

九寨沟启示录() 
有远方的人

    一

    在荆棘中行走,男人不言痛。

    只是长刺的事物在我的年代具有了丰富的技术:我热爱的真理淹没在广告中;我迷恋的忠诚和智慧,成为日常的刚愎自用和阴谋;而友谊和爱情一直坐在台下,它们在聆听欲望的演讲。

    我知道的确实还更多。

    荆棘划破我的皮肤,几片创可贴就行。深夜,自斟自饮,男人,不受伤。

    二

    不需要金灿灿的铜号,系着红布条的那种。仿佛把声音吹成冲锋,我怀念童年的苇笛,抒情的或迷茫的,一声曲调里,水鸟箭一样飞向天空,一只纸船也同时随着水流向远方。

    是的,远方,我依然朴素地需要远方。

    三

    我们一起战斗。

    学会忘记泪水,只牢记露珠。

    我把全部的金钱给予慷慨,我把心交给贫寒。我的名字前面从此没有前缀,别人失去攻击我的理由,而我也从此忘却它给我的伤害。

    我们蹬三轮车,做向导。我们搬砖头,给屋子砌墙。我们种花的速度比采花快,我们栽树的数量超过被砍伐的。我们播下的种子,除去被地鼠窃走的,足以让土地丰收。

    四

    不要以为我为了生计就可以无休止地忍耐,我只是不屑成为卑鄙者的敌人。我随便在一处歇息,一只蝴蝶、一只蚂蚁和一只蜜蜂,起码有它们会和我在一起。

    那些懂我的和爱我的,他们正向我身边走来。

    五

    我用日常的汗水和孤独,克服了几乎全部的恐惧、焦虑和愤怒。我拒绝倒在无聊的绝望里。我每天醒来即起身,如太阳升起般从容。

    我学会通过望向远方来为自己换换环境,为此,我忘了叹息。

    近处的和身边的,我不会以革命者的姿态去摆脱。我画了无数地狱的草图给暴戾者和恶棍们看,我还画了红苹果和红草莓给旅行中饥渴的人。

    六

    寻常的日子一个接着一个。

    我告诉周围的人,我不怕眼前的陷阱,因为我有自己的秘密。

    我经常望向远方,而且,真的相信自己是有远方的人。

    2013年9月10日凌晨

    老龙吟

    历史的幻觉,荣光与沧桑。如棉的云擦拭着它的鳞片。一茬又一茬的人间烟火里,一副铠甲仿佛独坐,往昔寻常的沙场真的已经远去?神问。

    ——题记

    一

    我听到闪电的声音,所有的光刹那间撇下日常的牵挂。信仰,似乎从此告别荒芜,告别浅表的主义。雷从天空发力,同时让我们集体皈依的是我们熟悉的影像,它穿越时空,解决着眼前的杂乱和曾经的叹息。

    整体的意念,清晰在高空的属于我们的领地。

    请众人一起喊出它的名字:龙。

    二

    这时候的龙,几千年后,可以享有老龙的封号,它的龙须悬挂历史的苍茫,它的眼睛一般不浊,只是不愿轻易地炯炯有神。

    我们所熟悉的马灯,足以清晰起漫漫来时路和现在的一切。

    新出现的几座大山,沉重地站在田野之上。庄稼在匍匐。

    “当精神上升,神会伟岸,鬼会自惭形秽?”

    三

    老龙这一次要做的,是专政掉体内的病灶,剔除体表的蛀虫、虱子和死皮。

    经过这次革命,它要年轻。

    编年史总是缅怀大的往事,而细节总在打盹。那些被忽略的碎屑正在变成一种力量。

    龙子龙孙把白云抛来抛去,幸福者正在把绣球的游戏玩到天上。其时,人间的采棉人赶在入冬前积攒温暖。另有一群人总能晒着没有被阻挡的阳光。

    老龙俯瞰人间,至天下的距离尚远。风景模糊,一切都貌似太平。

    老龙的眼里布满血丝,它摇动长尾。一些内容需在火里化为灰烬,而一些臃肿需要风的长鞭抽打。

    四

    “其实,好多次,我就真的如同死去。”

    “或者,我想用死亡的方式爱我的名字。你们知道的,知道我的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你们是谁?在海水深处。在热的和冷的土地上。在粮食和沙漠的面前。你们一直在那里,脚印太长,深深浅浅。”

    “但是,他们追逐麋鹿,织就巨大的网网住鹰,把鳞从红鲤鱼的身上刮除,吃它的肉。狮子的头颅向猎户低下,身子蜷缩,谦恭如蛇,游在杂草间。”

    “你们饥饿,你们斯文扫地,他们从旁观者变成主人。”

    “我的眼里喷火,忧郁成疾。龙不是救世主,我是挂在天幕的一串碎云。”

    五

    尽可能高的天上,时间是真实的。

    老龙喃喃自语,但它不说梦话。

    老龙继续向下看,它从不顾影自怜。一瞥,千年。再一瞥,万里。

    山不高,谷不低。树和小草只是共同的绿色。世间万物都一样呢,但它们内部的情形如何?

    北风劲吹后的一个下午,老龙对围坐四周的子孙说:

    一把麦种撒在土地,不争麦子王,只做麦穗。田野幸福,人幸福。

    乱,出在这里,总有一些麦穗自命不凡。它们脱离了群众,浑身长刺。田野就是这样难以简单。

    反反复复呢。

    厚厚的土埋了一茬斗争,又是一层土埋了斗争的人。

    强行闯入者留下,变成自己人,安居乐业的人开始了不能回归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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