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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他,他看向我。白莎把问题提出来:“没收农场投资公司怎么会和开矿搞在一起?”
薄好利坐在椅子中又陷了一点下去。“我怎么会知道?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小洛的工作。我也不要他管我的事。我要是一问他问题,早晚他会叫我买他股票。”
我拿出小本子,把薄好利提过的名字记下来,又加一行,访问没收农场投资公司。
薄好利看起来和他在健身房时完全不同。他又自眼镜上溜着眼看我,我觉得他像一只双耳和下唇下垂的大猛犬被系在链条上。他的眼睛在说,假如多给他链条两尺的距离,他会在我腿上咬下一口。
“你想要我们干什么?”我问。
“其中之一,我要你做我的教练。”
“做什么?”
“教练。”
柯白莎把两臂上举,不断弯曲。做出二头肌训练状。“训练他体态。唐诺,你知道的——拳击、柔道课程、角力、相扑、跑步训练。”
我奇怪地看向白莎。在健身房这种地方那有我的地位。这个工作不是我干得了的呀!
“薄先生的目的,是要你和他在家里。”白莎继续解释道:“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是个侦探。他家里人都知道,他想把身体整整好。他本来的目的是想把桥田请到他家中去做他教练的。同时他又想请一个私家侦探。在健身房,他一看到你的表现,他立即想到把你请回家做教练,不就一切都解决了。”
“你想要侦探什么呢?’俄问。
“我想查出来我女儿在怎样花钱,什么人在大量吸取她的钱—一还有,为什么。”
“她被勒索吗?”
“我不知道,真有此事的话,我要你查出来。”
“没这回事呢?”
“查查看她的钱怎么了。我看她可能被勒索,在赌钱,再不然小洛诳得她在经济上支援他。任何一件对她都危险,对我都不适合。我不单是为她利益在考虑,我自己也处在相当尴尬的情况。任何一件发生在我家的经济丑闻,都会引起不得了的……我想我说得太多了。我不喜欢。我们该速战速决了。”
白莎说:“你把那日本人一下摔过肩,他就对你注意了。是吗,薄先生?”
“不是。”
“怎么啦?我以为——”
“我喜欢日本人摔他的时候,他的样子。我们闲聊太久了。我们该开始工作了。”
我问;“有什么迹象,你在怀疑你的女儿—一”
“过去30天内, 两张支票, ” 他打断我说: “每张都是凭票即付的,每张10000元, 每张都转入了亚特娱乐公司的帐。那是一个赌博事业—一楼下餐厅只是个幌子。楼上赌场才是赚钱地方。”
“是不是她在那地方赌输了钱了?”我问。
“不是,她楼上楼下都没有去过。这我已经查明。”
我问:“你什么时候要我去你的家里?”
“今天就去。我不要你偷偷摸摸。我要你赢得雅泰的友谊。得她信任——说你能干,可靠、健康,进取。”
“我看她不见得会选上一个体能教练来信任吧。”
“错了,这正是像她这种人会做的事。她不是个势利小人,她最恨势利小人。你拍她马屁,她反而冷落你。所以你错了……不对,等一下。也许你对了……这样好了,你不算职业教练。你是业余的,不过是业余中最好的。我在想支援你建立事业。我想办一个健身房,专门给事业成功,身体日衰的男人恢复体态。在某一定时间内奏效,当然收费也高。这一切将由你来管理,你有薪水,领花红。你不是教练,是这一行的内行,专家……给我自己光训练一下,只是附带的……交给我来办好了。”
“好吧,那一部份交给你。而我的责任是查清楚,你女儿的钞票流哪里去了。就这一点对吗?”
“就这一点!老天!这是一件你从来也没有接手过的大案子。她是一支纯钢的弹簧,她是炸药。假如她发现你是一个侦探。我就死啦。当然你也开除了,懂吗?”
“为的是不要你去管他的事,也要使雅泰远离他的事。他是个绣花枕头。他妈妈还以为他是天才。他自己也这样想。你别受骗了。假如他说服了雅泰把钱抛入他的事业,我要事实,你告诉我,我来处理。我对他,也对他妈说过,我再也不给他一毛钱。他敢骗雅泰,就等于骗我。我……又讲太多了。讲完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一个小时之内。”白莎替我讲了。
薄好利扭动身子,勉强使双手可以抓到椅子的把手。用他双手,他把自己自椅子中撑起,站在地上。“好吧,用计程车来好了。柯太太有我地址。我先回去铺铺路……赖,你记住了。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个侦探。有人一知道,就玩不成了。”他对白莎说:“你也把这一点记下了。你们不能乱动,雅泰太聪明了。你有一点不对,她就会知道的。有一点错,你们自己等于一天放弃大洋100元。”
原来如此!白天每天可以赚100 元,外加花费报销。她和我的算法是工作一天,只有8元。不过保证每月不少过75元。
薄好利说:“赖,1 小时后等你光临。今晚你就可以和我家里人见面——所有人,除了雅泰,她要去别的地方,晚上2、3点之前不会回来。我们每天早上7 点半训练,8 点半早餐。有关教我一些柔道的事,我倒不是虚伪的。我很想重建一下我的肌肉。我太虚胖了。”
他自己在西服上身里摇一摇他窄削的肩头。我开始了解宽的垫肩在这种衣服上有多大的掩饰作用。
“唐诺一定会到的。”柯白莎说。
薄好利走后,白莎说:“你坐。”
我坐在椅子的把手上。
她说:“于我们这一行有很多开支,像你一样是不会知道的:房租、秘书薪水、保险、所得税、营业税、文具、纸张、水电、大厦管理费。”
“清洁费,”我建议。
“对,还有清洁费。”
“又如何?”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工作在人浮于事的今日,还算是差强的工作,不过由于你近日表现也不差,所以我决定把你有案在办时每天工作费改为10元。”
“10元呀!”我说。
“没错。”
“1天?”
“什么意思?”
“只够我一个人活命。不过老实说,我也不会做教练。”
“别这样说话,唐诺。这件事我早想到了。我们继续让桥田每天在下午教你柔道,我告诉薄先生每天下午2点到4点你一定要回这里报告情况。你就现学现卖,下午学的,第二天上午去教薄好利。学什么教什么,进度也一样。”
“他不肯这样的,我也不愿意。”我说。
“喔!唐诺,哪有鸭子生出来自己知道会游泳的。妈妈把它丢下水去,它自然就会了。”
“我又怎样来回呢?有多远呀?”
“远倒是太远了,也无街车,不过他同意你回来做报告,所以也同意付计程车费。”
“多少?”
“你不必担心,”柯白莎说:“我们这公司不会把所有开支费真使用在计程车上的。今晚我会开车送你去,送到快到他家一条街的远近,你走一条街就到了。我每天下午2点会在同一地点等你出来。这样我们又赚了他给的计程车费了。”
“实在没有必要冒这种笨险,为了这蝇头小利,很可能你就会失败在这种原因上。”我一面告诉她,一面走出去,去整理行装。
第三节
10点35分,白莎开车带我到薄公馆一条街之外把我放下。天下着漂漂细雨。我提着手提箱,走一步箱子撞一下我的腿。薄家是一排百万富翁住宅中相当好的一家,有铺了碎石的车道,装饰用的树,宽大的建筑,有仆人侍候。
管家当然没有听到我有车子开进去。他看一下我毛毛雨沾着的帽沿,问我是不是赖先生,我说是的。
他说薄先生要马上在书房接见我,他会替我把箱子拿去我的房间。
我进去,薄先生和我握手,开始介绍。薄太太比她丈夫年轻很多。她胸大,股大,是肉弹型的美。去掉15磅才会更好看。目前嘛,衣服里面的身体东突西突。显然的,她不能静下来。她喜欢把身体动个不停,摇呀摇,震呀震的。她的眼睛有兽性的活力。她上上下下看我,在我看来像是用手在摸我。她和我握手。话自嘴中倾巢而出:“我看这是好利唯一有过的一次正确意见。我想我自己也应该参加来训练训练。最近两年我自己增加了太多体重。我在发现自己有高血压之前不是这样的。我现在时常有头痛,又不时有心痛。医生说我不可以运动。不过我相信只要他把我高血压控制,心脏病治好,准我运动,我一下就会瘦回来的。赖先生,我看你身材保持极好。你根本不重。”
她停下来,只够让他先生介绍一个叫卡伯纳的男士给我。卡伯纳是个40几岁天性快活的大胖子。他生成了一对含泪的鱼眼,厚厚的手,喜欢拍别人的背。他穿了一身裁剪极好的衣服,像个见人说人活,见鬼说鬼话的推销员。使大家发笑是他的座右铭。他有三重下巴,他笑的时候,三重下巴都会发抖,都会喜气洋洋。两侧面颊上的肥油,在他微笑时会向上拉,把眼睛变成窄窄的一条缝。但是假如你仔细看他窄缝里的眼睛,知道他眼睛并未改变。眼睛还是水汪汪,睿智的,有观察力的。薄太太赞许地向他看看。他对她很殷勤的。
我在想,薄太太和卡先生在某一件事上一定是有关连的。他们俩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一他们喜欢生活中美好的东西。他们为自己喜欢而生活。
薄太太好像始终没有把我放松。她说。“你看来半磅肥油也没有。你个子小,但身体一定非常好。”
“我尽量保持体态而已。”
卡伯纳说:“好利,看来我会做你们健身房的第一个顾客。我最近量了一下体重,自己都不相信会那么重。”
薄太太说:“伯纳,你还好,运动一下就可以复原了。是的,我也要运动。血压一控制住我就去运动。瘦一点,又能像赖先生那样结实,会有多好——不过我看起来,你做职业的摔角手会太轻了一点吧?”
“教练。”我纠正她说。
“我知道,想来你一定是顶尖的好手。好利说你和一个日本职业柔道高手对决,你把他像5毛钱一样摔出去。”
薄好利镇静地看着我。
“我要自己说就不够谦虚了。”我说。
她尖声地笑。肩膊,横隔膜,跟了她笑声颤抖。“喔,难得,难得。年轻人能谦虚真是难得。小洛会同样的这样说的。小洛也谦虚。薄先生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小洛。”
“你儿子?”我问。
“是的,他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我以他为荣。他从基层干起,是凭自己能力,勤健工作。他现在成了一个公司的总经理。”
我说:“真是了不起!”
薄好利用眼光自酒杯上缘瞪了我一眼。
卡伯纳说:“我倒不愿意说小洛是一个做生意的天才,但是我个人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年轻人,能那么快吸收新的技巧。”
“干得不错,是吗?”薄好利含糊地说。
“不错!”卡伯纳大叫道:“老天!他是——”他看向薄好利,不再说下去,两掌一摊好像在说,喔,有什么用。他吐出长长一口气。
“真高兴有人赞美他。”薄好利说。听得出一点真心也没有。
薄太太其实是声音低而有引诱力的,但是当她兴奋的时候,她的声音会高一个音阶,冲出她嘴,有如机关枪开火。“我认为这是太了不起的一件事了,更何况他谦虚得要命。他向来从不谈他的工作。他感觉好利对他的工作没多大兴趣。我打赌你不知道他们最近一次的罢工,好利,你也不知道小洛他……”
“我自己办公室里工作也忙不完。”好利打断她话说。
“但是,你实在应该和小洛多相处一下。你知道,做了没收农场投资公司总经理的小洛,到底有不少机会学习怎样去做生意。其中很多经验一定会对你有用的。好利。”
“是的,亲爱的。不过,每次我回家,都累得不想再谈生意了。”
她叹口气,“喔!你们这些生意人。小洛就和你一个德性。你们一句话也不肯随便出口。”
“他现在在哪里?”我问。
“和他的销售部经理苏派克一起在弹子房里。”
我又向薄太太家常敷衍地说了些话,她握住我的手,一时也没放下来。好不容易脱手下来,薄好利带我走下一条长走道,下了一道梯子,来到另一条走道。我看到一侧是一间娱乐室有一张乒乓桌,另一侧,也有一个房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