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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大路进来家,闭上院门,朝锅屋走去。
锅屋的房门一响,表姐满面笑容地从屋里走出来,不带称谓地问了一句:
“上哪去了?我可来了多半天了、、、、、。”
大路迎着表姐一笑,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朝表姐一伸,让她看见里面的丹参,嘴里回答道:
“在家闲着没事,上山转了一圈、、、、、、。”
“嘻嘻,还是俺姑了解你,我刚一来,俺姑就说你一准是上山去了,果不其然。”
大路笑了笑,没接话茬,而是问道: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上班吗?”
“今早已经去了,可机器临时出了毛病,没法干,放假半天。”
表姐一边嘴里说着话,一边转了身,头前走进屋去。大路跟随其后。
锅屋里,双目失明的大路娘正坐在炕沿那儿。表姐进了屋,坐到大路娘身边去。
大路一走进来,先是把手里的篮子和小镢头放在门后的地上,直起腰后走到母亲跟前,嘴里没说啥,只是从裤子口袋里掏摸了几下,最后掏出了一小把已是风干、颜色黑红的野山枣。接着他拿起母亲的一只手,小心的把山枣放在母亲的手掌心里。
母亲显得毫不奇怪,用另一只手拿起一颗枣来,一边放进嘴里,一边扭脸笑对着旁边的大路表姐,不无炫耀地夸赞道:
“大路这孩子就是这点——心里能惦顾人;他知道我口里老是容易发苦,每回上山断不了就给我弄点这些闲打牙的,吃倒是没啥吃头,就是咂那点酸溜溜的甜味。”
表姐若有所思地“奥”了一声,不无心动地拿眼看了一下在饭桌跟坐下身来的大路。
大路拿起暖水瓶往一个茶缸里倒水,嘴里一时仍没说话。母亲只听得倒水声,没听见大路说话,似乎是不满意了,便笑着对大路表姐道:
“你看这孩子,别的都还好,就是越大了越话少,跟谁都没个巧嘴、、、、、、”
“又不是外人,要巧嘴干啥?实实在在的比啥都强。”
表姐接过话来说着。见大路端起茶缸,起身要把水递给她,赶忙制止道:
“别了,你快自己喝吧。时候不早了,说好的下午正常上班,我得走了。”
说着话,表姐就站起身,拉起大路娘的手,接着道:
“大姑啊,快到点了,我得赶紧回去,有空我再来。”
“哪就这么急?吃点饭再走不行吗?”
“不了大姑,我已在家吃过了。您别起来,我这就走了。”
说着话,表姐抬脚往外走去。
大路娘见留不住,嘴里答应着,还让大路替她送送去。
大路随在表姐后面出了屋往外走。当表姐要动手自己推车,大路说了句“我来吧”,伸手就去推车。表姐倒也不客气,笑了一下任由他推车,自己头前去把院门敞开来。
推车出来院门没几步,表姐便从大路手里把车子接了过去,并转脸看着大路笑道:
“我给你做了件‘涤盖棉’的褂子,放在炕上了——这阵子正时兴这种布料呢。回头你试试衣服看合适不,要哪里不订对再改、、、、、、我走了。”
大路只是笑了笑,嘴里“啊啊”地应付了两声,没说别的。他看着表姐推着车走下坡,而后骑上车子渐渐远去,一时间没动。等表姐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这才长吁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回家去。
 
八母亲()
锅屋里,大路娘仍然坐在炕沿上。自大路和表姐一出屋,她就稀眯起失明的双目,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觉上,仄起耳朵,一心想听到大路和表姐在外面的说话声、、、、、、
大路娘今年五十多岁、不到六十的年纪,是一个面善的、看上去颇带几分劳碌命相的女人。显然,自从丧夫以来,寡妇失业这些年,残酷的生活给了她太多的磨难,让她饱经风霜,那年青时代的一头浓密的黑发如今早已是稀疏和花白。
她还是一个“解放脚”的女人。按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些人还是裹了脚的,而她没有。
说起来,这得感谢她的母亲;当年她才几岁那会,要是依着她那封建疙瘩头的奶奶,那是非得给她裹脚不可的。而每次奶奶给她刚裹上,她都马上偷偷解开。这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母亲。但她那自己受够了“小脚一双,眼泪一缸”之苦的母亲,对此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好在这个当口上奶奶正巧患病死了,这下她才总算是解放了。
说句不怕伤天理的话,她奶奶出殡的那几天,家里大人倒是眼泪鼻涕哭了个一塌糊涂,可她心里却乐得够呛,直想蹦高。
也就是幸亏她逃脱了裹脚的厄运,要不然,当丈夫亡故后,她要是一个裹脚的女人撑门立户,该如何拉扯着孩子,去走过那坎坷风雨——这事让人想想就由不得后怕。
要说起当年她是如何跟上了大路父亲的,这还真是不失为一段爱的佳话。
当年那时候,大路的父亲就是一个卖豆腐的穷小伙。一次去她家那村子卖豆腐,正好赶上她的父亲生病快要死了,听得街上有人喊卖豆腐,就想着临死前能吃上一口豆腐。尽管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已是穷得徒有四壁,要啥啥没有,老鼠都饿跑了。可孝顺的她还是想满足父亲这最后的一个心愿。于是她一咬牙,就跑到街上,对大路爹说明了情况,央求能赊给她一点豆腐,以了却自己父亲人生的最后心愿。至于赊的帐咋还,悉听尊便。
当时,大路爹一听,二话没说,随便就切了一块豆腐递给她,让她赶紧回家去,说这豆腐白送她,不要钱了!
就这样,两颗善良心灵的相互碰撞,成就了一段相濡以沫的美好姻缘;婚后的生活虽然是贫苦的,但心心相印的他们心里却是甜蜜的。
然而,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的丈夫,正处于简直一拳能打倒一头牛的春秋鼎盛之年,却居然患上了绝症,眼睁睁火灭灯熄,撒手人寰!
丈夫没了,她仿佛一下跌进了苦难的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心的人们就劝她说,你一个寡妇人家拉扯着未长大的孩子,日子可咋过?还是再走个门吧。可她谢绝了别人的好意,她说:
孩子他爹可是睁着眼死去的!老天爷摁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我知道他爹心里是抛不下我们娘俩的;即使他爹到了那边去,他也会惦挂着我们,常回来看看我们的。我们娘俩要是走了,那让他爹回来上哪找我们去?找不见我们他会难过的、、、、、、
这石头听了都能落泪的话,让她赢得了众多人们的同情之泪时,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但是,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世上即不乏堂堂君子,也不缺猥琐小人;漫不说那种存心不良之徒的窥探、觊觎与欺辱,就是本族的那些近亲人等,台阶错落讲不上平等,肩膀不齐也难言亲近,免不了也会有些势利小人对他们孤儿寡母下眼看待——有的还是所谓的“长辈”,面对她的恭敬问候,甚至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好像生怕一跟她说话就会沾上什么晦气!
对于这等等一些,她都咬牙忍受着,把屈辱酸苦的泪水默默地咽进了肚里。她只有一个愿望:无论如何,她都要为丈夫守着这个家,她一定要把自己和丈夫的孩子拉扯成人!
慢慢地,随着浸泡着苦泪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孩子也渐渐长大,而且日渐有了出息,她的生活似乎也开始走上了苦尽甘来的坦途。
但是,就在两年前的正月初五那天早晨,她从外面拿了点柴禾回家来做饭。由于昨夜天上下了一点新年后的第一场雨夹雪,柴禾有些潮湿,不好着火,所以她烧火时不得不一次次地把脸凑到灶门口去吹火。让人万万料想不到地是,就在她拿来烧火的柴禾里,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有一个断掉了引信未响的爆竹,而她又压根没有发现!这下可就坏了——当她又一次在灶门口吹火时,火倒是吹着了,但紧接着灶底下就发生了一声爆炸,随之一股强劲的气浪裹挟着火与灰,瞬间从灶底冲出来,一下就扑在了她的眼睛和脸上、、、、、、
大路娘坐在炕沿上,因为心里装着事,她仄起耳朵,很想听听大路和表姐在外面说些什么,但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听到啥。并且功夫不大,大路也就回来了。
大路回到锅屋里。因为心事重重,心下烦闷得很,无心去看表姐给他做的新衣,也不愿多说话,只是沉闷地走到饭桌跟坐下来,有心无意地端起茶缸喝水。
母亲沉吟一下,开口问道:
“你表姐走了?
“嗯。”
“两人就没多说会话?”
“没有。她还急着上班呢。”
母子俩一时无话。待了一会,母亲显然是忍耐不住,又开了口:
“孩子,你如今也这麽大了,有个事在娘心里憋了很久了,总还没跟你明说过;今天啊,你就跟娘实话直说,对你和你表姐的事,你到底是咋想法?你就给娘一句痛快话、、、、、、明白地跟你说,今天我可是对你表姐试探过了,就这么说吧,现在娘就想听听你是个咋想法、、、、、、。”
“这、、、、、、我、、、、、、娘,这事等等再说吧。急啥?”
“还不急?这事可都把娘给急坏了、、、、、唉,娘心里明白,要不是让娘这个瞎眼的拖累着,俺儿恐怕也早就、、、、、、”
说起这话,母亲就不免神情悲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大路见状,赶忙安慰地:
“娘,你快别说这些,儿愿守在娘跟前,永远都想守着、、、、、。”
“你这话娘相信。娘知道俺儿的孝心。可你也要体谅娘这心啊、、、、、、唉,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活年岁大了有啥好?娘也不敢指望活多大年纪。再说,就凭娘这少眼没户的,活着自己遭罪不说,还得连带着孩子受拖累,娘也不想活多大年纪,老是拖累着俺儿。唉,现在娘这心里,就盼着俺儿早一天能娶上个媳妇,去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啊,娘这心里也就知足了,也就能放心地走了——到了那边,见了你爹呀,我、我也就能有个交代了,也不枉、、、、、、”
说到这里,母亲哽咽住了,失明的双眼里不知不觉地就涌出了泪水。
听着母亲的话,大路也不由得鼻子酸楚。他赶忙安慰母亲,道:
“娘,您快别想那么多。儿只想让娘好好活着;儿能多陪娘一天,那就是儿多一天的福气、、、、、、。”
“啥福啊?儿不用宽慰娘,娘心里有数、、、、、娘现在觉得:凭咱眼下这光景,让娘这么拖累着,谁家的闺女能愿意嫁到咱家来呢?幸亏还有你表姐、、、、、、、娘从小就看着她是个好孩子,俺儿要娶了她,娘相信她会好好对待俺儿的。这样娘也就放心了。至于你们是姑舅亲,娘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虽说现在公家不提倡这些姑舅亲、姨表亲的,可现在这种事还不是照样有的是?娘这会就只是不知道你心里现在是个啥想法、、、、、、。”
“我、、、、、、、”
大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见大路不开口,母亲迟疑了一下,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便开口道:
“孩子,不瞒你说,你现在心里都寻思啥,就是你不说,其实娘也能猜得出来。跟娘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辫子?”
见母亲一语道破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大路不由得心里一动,脸上发烧起来,一下不知如何开口答复母亲。
母亲见他不答,就继续往下说:
“唉,跟你直说吧,娘还没傻到四六不分的份上,其实啊,对你俩的事,娘早就觉察出来了;娘知道你们俩自小就要好,你一直就把辫子放在心里是个事,这个娘看得出来。辫子对你有意思,这个娘也早察觉到了;就说前几年,你老创外不在家,辫子每次来咱门口等着推碾,老是就会过来找我坐会,跟我啦啦呱,虽然她从不直接问什么,可我知道她就是心里惦念着你,想从旁了解你的事、、、、、、唉,按说,辫子也真是个好姑娘;模样好,脾性和活落那也真是没得挑,你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那敢子好。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你看她家那情形,她还不得等着到时候给他二哥转换媳妇吗?再说,这岳秦两姓不通婚,这都是祖辈流传多少代的老规矩了,就凭她爹那个老顽固,这事、、、、、、唉,儿啊,虽说好事都是人寻思的,但成家立业过日子,那是实实在在的事。再好的好事,要是光能想不能实现,那不也是枉然吗?做梦吃饭充不了饥,咱该怎麽活人还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