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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罗霍夫比阿纳托利要早入伍。他注定要走这一条路的。家族的没落,要想不成为街上的地痞,当兵是最适合的。比起理想主义和一腔热血的安德烈以及阿纳托利,多罗霍夫的目的总是非常纯粹,哪里有利益,他就往哪里钻,丝毫不在意什么。
关于安德烈·博尔孔斯基的事情,多罗霍夫早有耳闻,甚至是听了很多,特别是队伍里传他的那一场漂亮的战役,但当时的多罗霍夫只是在心里轻蔑的笑了一下。
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安德烈·博尔孔斯基是因为太出风头所以被库图佐夫将军发配出去,但他知道,那绝不是这样。那个精明的老头子明明是在为安德烈·博尔孔斯基铺路。不,并不只是这样,不管过程是什么,最终,被鲜花簇拥的前锋也是在为后面的人服务。
“你们的想法不错,但太完美了一些。”
安德烈把这话重新说了一遍。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有些好奇,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了。要是阿纳托利·库拉金是不怕虎的牛犊,那旁边的狐狸一定就是这位多罗霍夫了。
“是您眼睛毒辣了一些。”多罗霍夫露出一个假笑,他的脸色很苍白,显然是被热伤风困扰着,但看上去还不是太糟糕,如果得到不错的呵护应该能尽快好起来。
安德烈不再对他说什么,而是转身让维什尼亚克去拿一些药物。有用的人需要更快得到治疗。
多罗霍夫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受宠若惊这个词怎么写。就算面前是一位将军接见他,他也只是表现出惶恐和兴奋,但心里,他并不这么想。
切实的利益才值得他抬起眼皮,至于别的,不过是通往目的的手段和过程。而他最擅长观察人,并且知晓这位安德烈·博尔孔斯基绝对不是那种喜欢被戴高帽子的人。
安德烈出去后,阿纳托利就拉了张椅子坐在多罗霍夫旁边。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两个人中就是多罗霍夫最容易受伤了,而明明他们之间闯祸或者挑事的总是阿纳托利开头的。
“感觉怎么样?”
“给我杯水的话我可能会好一些。”多罗霍夫放松了下来,觉得肩膀要垮掉了,而刚刚安德烈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警惕着。他知道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对战火和硝烟的下意识反应,由此可见,这位博尔孔斯基并不是来玩玩的,他的确有某种让人无法放松的气势。
阿纳托利依言倒了杯水给对方,他舔了舔嘴唇,凭着直觉说:“你似乎在防备安德烈。”
多罗霍夫停下了喝水的动作,看着好友,然后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有些无辜的表情。
“有吗?”
“去你的,别想蒙我。”阿纳托利翻了个白眼,将多罗霍夫手里的水杯拿过来,又倒了一杯塞到他手心里。
多罗霍夫双手捧着茶杯,沉声道:“也许这就是雄性之间的竞争关系吧。”
阿纳托利咧嘴笑了起来,推了对方一把,“别胡说八道啊,你和安德烈之间存在什么竞争关系啊。”
“我说兄弟,你就不觉得我也喜欢你家小姑娘吗?”
“别逗了,费佳,海伦和安德烈已经订婚了,你就算开玩笑也别这样。”
“好吧。”多罗霍夫耸了耸肩膀。
阿纳托利的注意力又被拽到别的地方去了,有些唠唠叨叨,多罗霍夫一只耳朵听着,另一只耳朵把它们倒出去,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的,似乎就看到了那个傻姑娘的脸。
傍晚,军队准备开火做饭。
如今这种时候也不能分什么民和兵了。安德烈他们所剩的粮食并不多,沿途也要打野菜什么的。
阿纳托利咬着有些发硬的面包,在第二口的时候终于咳嗽了起来。炮兵里传来一阵窃笑的声音,阿纳托利涨红了脸,扭过身子过着脸颊跟只花栗鼠一样硬生生的咽下去。
“喝点汤吧。”安德烈把一碗热汤递过去,前者摆了摆手,还是一口一口的咽着发硬的面包。
阿纳托利想要让这一帮人明白,他可不是什么娇贵的少爷,他们能干的他也能干,他们能吃的他也能吃下去。
“如果你把自己噎死了,只是无战斗减员。”安德烈一手托着碗平静的说着。
阿纳托利听见了,狠狠地咳嗽了一下,上帝,他呛住了,然后有些狼狈的接过碗,咽了几口野菜汤。
安德烈收回视线,把面包掰碎了丢在汤碗里。阿纳托利翻了翻眼睛,觉得安德烈这行为有些太娘们唧唧了。他并没有说出来,但安德烈出声了。
“在这里,你要做的是让自己撑下去,其它的都不重要。”
阿纳托利看到黑发的男人端起碗喝起来了。他动作简洁而利落,在这一大帮大老爷们中,显得过于文雅了,但令阿纳托利奇怪的是,别说嘲笑了,安德烈的部下们连眼神都没有瞟过来,似乎他们习惯了,或者根本不在意。
“你的部下很服你。”阿纳托利压低了声音说着。他知道安德烈打得那一战,可以说没几个人不知道。军队里的男人向来看不起贵族子弟,但在安德烈的部队里却似乎没那回事。
“不,他们只是怕我。”
“什么?”
“因为我不会撤退,他们怕我带不回他们。”安德烈平静的说着,而这番话令阿纳托利瞪大了眼睛,良久,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扩散。
是啊,战争,也许明天对着你笑的那个人就不在了。对于军人来说,晨光意味的不是希望,而是拼命的开始,而日落才能让人喘一口气。
热气渐渐消散,收拾的声音像是一首七零八落的歌曲。
灯火点燃了起来,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唱个走掉的歌儿,讲一些让人疏解的笑话,总之是让自己感觉还在活着。
安德烈在屋子里和桑切斯他们一起讨论着,差不多一小时后等人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打屋外近来的阿纳托利。
安德烈一边收拾着羊皮纸卷,一边问他有什么事儿。
阿纳托利双手抱胸,看上去有些不满。
“我以为你会马上问我妹妹的事。”
安德烈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灯光中,阿纳托利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参军的?”
“一个多月了。”
金发的亲年近来,坐在木椅上,给自己倒了一口水。
“她哭了很多次吗?”
“什么?”阿纳托利原本拿着水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不明白安德烈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黑发的男人只是把羊皮纸卷好,放在一边,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一般人都是问对方好不好,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安德烈。”伊波利特瞥了对方一眼,他放下茶杯,回答的时候声音不再那么跳脱。
“哭了很多次,除了在我面前的以外,我看在伊波利特那里也没少掉眼泪。”
“恩。”
“啊?就没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要问了吗?”阿纳托利瞪圆了眼睛。
“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安德烈朝房间里面走去,看起来是要就寝了,只留下一脸郁闷的二少爷。
“那家伙到底知道什么了啊?”阿纳托利抓了抓头发,头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智商。
大雨接连下了三天,差不多把整个村落都泡了起来。倒下的人更多了,其中还有阿纳托利。
“我没事……”躺在床上的阿纳托利还在说胡话,手脚乱动,安德烈压着对方的胳膊,让维什尼亚克把药喂进他嘴里。
“退烧的药不多了。”维什尼亚克抿了抿嘴唇说。
安德烈的眉头皱了起来,缺少药物实在太糟糕了。没有食物的时候可以忍耐,或者用别的代替,总能撑过一些日子,但药物紧缺的话,士兵们绝对会受挫。
“支援的什么时候过来?”
“按习惯是还有几天。”维什尼亚克舔了舔嘴唇,一张娃娃脸也老是皱着眉头。
糟糕,糟糕极了!
安德烈站了起来,雨已经小了,到傍晚的时候应该会停下来,可他们等不及了,他的士兵等不及了,阿纳托利也是。
安德烈凝视着年轻人那张烧红的脸,又盯着他的一头金发,双手捏了起来。他不能让阿纳托利出事。
“您要去哪儿?”维什尼亚克喊道。
黑发的男人停顿了一下,吩咐道:“你留在这儿,有什么事情迅速作出判断。”
“可我只是……”维什尼亚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没有只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做决定的资格不应该只是由军衔来决定,而是能力。”
维什尼亚克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他的胸腔中好像充满了气体一样,他不再怀疑什么,而是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年轻的副官只知道,他不能让他的长官失望。
安德烈带了两三个人跟着自己,其中就有桑切斯中尉。
桑切斯中尉是一个中等个子,因为是骠骑兵,身上的肌肉都是精瘦的,不比炮兵里那些大老爷们儿熊一样的胳膊,在士兵中,骠骑兵身形可以算是轻盈和灵巧的,而这正是安德烈需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二舅子,为什么就算是虐他都觉得有点喜感呢2333
☆、第 121 章
“我能做什么?”
安德烈看到多罗霍夫,后者神情严肃而认真。
很明显,多罗霍夫知道药品是不够的,而补给物品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运送到。博尔孔斯基肯定不会让阿纳托利就这么等死的,那么他应该是有办法。
“来吧,多罗霍夫上尉。”安德烈低声说着,雨水打在他的帽檐上,略微带着一丝清冷。
多罗霍夫跟了过去。三天来的暴雨使得道路上到处都是软泥,还有泛滥的河堤淹没了一些农田。他们不能骑马,那只是浪费马匹,几个人组成一个简陋的小队跟着安德烈朝着后山走去。
“拿着这个。”
多罗霍夫看着手心里的东西略微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没有现成的药品,安德烈是决定用草药。但这么糟糕的天气,想要找到好的草药本身就很困难。
平地里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去一些陡峭点的山坡,那儿可能会有残余。
三个小时的采集,多罗霍夫即使身手敏捷,也还是被刮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但更他比起来,其他人显然更糟糕一些。
撇除那些基本没干过这种事儿的几个骠骑兵,安德烈本人也挂彩了。有一条血印就横在他的嘴角处,多罗霍夫听到刚才博尔孔斯基的闷哼声了,不过他们确实找到了很多备用的药材,但怎么处理又是一个问题。
“军医并不够……”
多罗霍夫拧起了眉毛,他可没指望安德烈连医术都会。但当那个家伙拿出一些小器皿开始操作的时候,他必须承认,安德烈·博尔孔斯基聪明的过分。
临时弄的实在不如已经合成的特效药,但总比没有的好。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雨没有再下了,院子里的泥土依旧是潮湿并且粘腻的样子,被大雨浇了一通的植物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萎靡。
维什尼亚克弄了些干粮和热汤过来,多罗霍夫和安德烈面对面坐着,安静的咀嚼着嘴巴里的食物。直到热气到了肚子里,让冰凉的四肢有了些暖意,多罗霍夫这才开口。
“谢谢。”他在替阿纳托利道谢,并且认为理应如此,但博尔孔斯基看他的目光却又让他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只是对方什么也没说。
碗已经干净了,缺衣少食的时候,它们显得是那么的珍贵。
多罗霍夫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在他这种处境,好奇这种本能只会让他招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这种时候,比起理性的克制,他实在想要更多的了解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
“您懂医术?”他抛出了这样一个无害的问题,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却得到了一个有些平静的对视。
那神情淡漠的男人似乎看穿了自己,而这令多罗霍夫的心里微微的惊了一下,只是面上,却不动神色。
“他把这当作一场较量。”
安德烈的心里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他的指节轻轻地叩击着桌面,薄唇轻启。
“并不。只是我在猎场呆久了 。在深山老林里可没那么多特效药。我父亲的朋友曾经教过我一些急救措施。”
多罗霍夫有些惊讶的看着安德烈。他没想过对方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他这个问题。按照他的观察,他觉得安德烈必定是一个谨慎又高傲的人。这种人并不好打交道,因为他不喜欢听奉承话,但又不是那种自以为聪明和豁达的上等人一样,容忍任何人的大实话。这个男人就是介于这两种之间的人,总的来说,很难讨他的喜欢。
烛光摇曳了一下。
安德烈不再耽搁,他去了自己的地方,虽然夜色已深,但对他来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