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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镇的规矩,是逼人去死?”
钱恩:“镇上的规矩,讲究的是女人要节烈!这个女人是我们钱府上出来的,更要守规矩!老太太已经赏了棺材,再没有活着的道理!”
众人齐声附和:“对呀对呀!钱府上可不能出带骂名的女人!”
金七落目一数,有十五个人。九把铁锹。
金七:“众位不如做做好事,放了这小娘子的性命,让她远走他乡,不是如同死了一样么?”
有人道:“金相公,你不知道这里的厉害!凡是在田大王庙里发誓要节烈的人,都必须死。不死会遭报应!放这发誓的人逃走的,也要遭报应!吴家的,我们埋你男人时候,你跪在棺材前怎么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女人在地上仰卧,虚弱的道:“我是说过誓!可是我此刻后悔了!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众位大哥大爷,放我去吧!”
钱恩父子急道:“不行!你活着,我们大家都要遭殃!”
女人:“好心有好报,坏心有坏报!放了我,大家积德;真逼死了我,我做了厉鬼,要找你们讨命!”女人身体虽弱,话却刚硬,一双眼睛,从众人脸上、身上扫过,好似要把众人一一记住,以备讨命之用。
此话落地,众人惊叫:“打嘴!谁敢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快快去死,不然我们要不客气了!”
女人咬牙恨道:“我做了厉鬼讨命,要叫你们死的都象那李四,一个个剥皮撕肉,只剩骨头!要叫你们都死在这柳树林里,喂了野狗!你们家里的女的,都吊死在这棵树上!”
众人更加惊骇,一哄而上,就要动手弄死那女人。金七刷地抽了剑,拦在女人前面,一个人在剑锋上碰了下,手臂顿时划破,红血滴滴落下。那人不由大叫一声,众人住了脚步,不去弄那女人,反过来对付金七。
钱恩:“金相公,你不要害我们大家!这田大王庙里,没人敢欺心!为这个出多少条人命了!我们不想搭上!你趁早走路罢!这女人是一定要死的!”
再看那金七,不怒反笑,剑入鞘,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做事了!不过,这小娘子节烈可嘉,我倒是很想帮她。俗话说的好,千刀万剐也是死,一根绳子也是死。历来索命的都是吊死鬼居多,这小娘子方才说了几句气话,万不可再由着她吊死!我这里有药老鼠的半包毒药,就送了她,一来她走的干净利索,二来也为了大家心里痛快。钱大哥,你看我这毒药无用,再吩咐大家动手,如何?”说罢,呵呵一笑。
钱恩想了想,道:“也好!反正今日她必是要死的!”
金七取了药,递与钱福,那钱福跳到女人身边,掰嘴塞下,随即捂了她嘴。女人本无力,此时也拼命挣扎,好在有人上前,按了手脚。女人挣扎不动,那药面竟入了口里。不大工夫,女人脸色改变,嘴角流血,手足挣扎的力气也小了,众人于是放手,由她在地上难受。女人嘴里已是含混不清,犹自喃喃地骂,再不大工夫,骂的力气也没了,只剩喘气流血,最后两脚一伸,眼睛就闭了。
那金七见完事,笑着辞了众人,扬长去了。
看看日头,也才不过一个时辰。天色还早,众人不紧不慢掘了坟坑,才到正中午。抬女人放进棺材,草草埋了。于是相约喝酒赌钱,四散而去。只是大家心头都不痛快,自然是女人说的诅咒让人别扭。那闲汉李四是大家都认识的,前几日在这柳林里被寻到时,只剩一具白骨。还是他老邻居记得,他小时候摔断过胳膊,看了骨头的断茬才断定是他。
正文 10乘船
河水是荡漾着平缓的向前流去,那水清澈,但深不见底,也没什么风浪,就一派平行的向前去了。两岸的山,青绿滴翠的,层叠着无限生机。风是正好,轻掀着衣衫,凉爽,温和。
金七手把一柄白纸的折扇,翘然立在船头。木船溅起的一点点水花,无意间洒落长袍的下摆,却都倏忽不见,毫无湿意。那青袍在风里,越发飘摆的生动了。金七眼里是风景,心却不在山水之间。
他搭这木船已经3天了。顺流而下,到了吉州,上岸,换陆路,再几日就可回故乡了。可他此时却没半分游子回归的欢喜,他担心着船舱里的那个女人。
女人三天来一直昏迷不醒。偶尔有几句胡话,也都含混不清,听不出个所以。今晨是有些大好了,脉象不错,该是醒来的时候了。可是金七不知道该把这个女人带到何处。一时意气救了她,却不知如何善后,这在他是经常的事。不过他从不懊悔。
这几日来,他一直疑惑自己的听力。有隐约的笛音,总缭绕不去。寻之不得,不寻却来。总是一种呜咽的意味,却也总是听不真切。自从夜探灵堂,就多了这疑惑,难道是因此才救了这女人?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手里的扇子,并不摇摆取凉,只是在白纸扇面上画一脉远山,淡墨隐约,以此记念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也许寻觅不到的,便不该再寻觅吧?
正寻思间,船舱里的梢婆——单婆,惊喜跑出来:
“金相公,金相公!小姐醒了!小姐没事了!”
金七一笑,转身入舱。狭小铺上的女人,正睁了眼,无神地看着,却又没看什么。
“你出去吧。”金七说。
女人看见了金七,嘴唇动动,神色惨然。
“不要说话。”金七低声道。一边就顿在她身边。
“听我说。你昏迷了三天了。你没死,你还活着。我给你的药是假的,骗过那些人,等他们走了,我就挖开你的坟,把你从棺材里救出来。这船是去吉州的,离细柳镇很远了,你不要怕。船上除了船工夫妇,没有别人,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你在这里。我对他们说你是我妹妹,得了重病,赶着回家就医。为了掩人耳目,你权且叫我做哥哥好了。我姓金,你还记得么?我在家排行第七,你叫我七哥就是。等你身子康复,就送你到妥当的地方。我的话,你都明白了么?”
女人还是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眼睛在说话。那眼神里,有会意,有感激。干裂的唇动了半晌,终于开口:“谢谢金相公!我姓白,名葵,你就叫我葵妹吧。”
金七想,她还没有复原。前日明明听说她姓吴的。一笑出去,吩咐单婆预备补养的饭食,心情也开朗了许多。毕竟,救人一命的事情是大功告成了。再看两岸风光,居然不觉中柔润了许多,更感光阴可贵,有家足惜。
如此过了几日,白葵身体渐好,金七要船工回避,细问她身世。
那白葵见金七动问,由不得眼圈一红,凄然道来:
“我对人说姓吴,其实我并不姓吴。那死了的男人到是姓吴,可他实在不是我的男人。我家也不在湖州,他到是湖州的。我自己也忘记是什么地方人了,只模糊记得自小就被这男人带着,行走江湖。我是什么苦都吃过的了!那天走到细柳镇,他忽然重病,就说是我妨克的他,他死了要变鬼,缠住我。他是一定要我自卖自身,给他好装裹、好发送,不然就天天缠我。我怕的很,就照他说的去做了。
“可是这细柳镇上有钱人少,没人肯买我。我在街上跪了一天,嗓子都哭哑了,也没讨到一具棺材钱。当时真想寻死算了,可又怕死鬼来缠我。天幸有人教了我,钱家是大户,肯发善心,要我去他们门前跪求。没想到,这卖身也真难!多亏钱家老太太要找裁缝,我就求了进去。老太太见我手艺好,就用了我。本以为是缝衣裳、做鞋袜,谁想老太太是要我——要我去缝死人尸首!那钱老太爷,死了好几年,不知怎地忽然被人砍成碎块!老太太要我去缝,每天深夜我都要爬进棺材里去,缝死人肉。老太太很挑剔的,针脚不好,就要拆了重来。我怕的手都直抖,可是要不做的话,老太太说了,就把施舍的棺材挖出来,把那死男人让狗吃了!
“我缝了一个多月才缝好。才进钱府的时候,老太太就要我发下毒誓,凡事不许多问,更不许对别人说。更厉害的是,她要我,要我做完了这活计,就去自己寻死。她说我本是寡妇,要尽节做烈女,死了比活着好。我当时以为她年纪老了胡说,就答应下来。谁想,那天才把死人缝完,她就派人来,看着我自尽。我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天那,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说着,眼泪下来了。
金七久历江湖,奇闻逸事听的不少,这样的事却是头回听说。劝慰几句,更生怜悯之心。再看那白葵,修眉细目,腮瘦唇薄,竟然是个美人模样,不禁想起“红颜薄命”的俗话来。叹息一声,道:
“你这回算是死过一次了,过去的事,再也休去想他。眼下先养好身子,再说别的吧。”
白葵乖顺答应,神态楚楚可怜。金七便请她同到船头,指点风景给她看。她眉目间渐有笑容,更显容色俏丽,可怜可爱。
正文 11逛街
金七与白葵就在木船之中顺流而下,一路风景颇佳,二人指点谈笑,也不觉无趣。那单公单婆本不是聒噪之辈,加上饭菜整洁可口,又没什么烦恼事,日子便过的极快。白葵言语颇是可人,举止也并非村妇,倒叫金七有时奇怪。这一日,正高兴处,白葵不禁开口唱起曲来: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金七听了,笑道:“我这假妹妹,到会唱许多曲子么?你有这好喉咙,便不愁饿饭了。”
白葵见他如此说,忽地脸色一阴,止住不唱了。金七怕她想起前事,忙用别的话岔开,再也不打趣她。只是心里忽生疑云,想到,这曲子与山歌俚曲不同,哪有流落江湖的女子,开口就唱出的道理?何况她婉转悠扬,显是受过教导的了。当下沉吟,想不出所以,亏他心地宽阔,片刻就忘记了。
只见沿岸人烟渐多,房舍也变化富丽起来,知是到了吉州。木船找见码头,靠岸系缆,单公道:
“金相公,吉州到了!咱的缘分哪,这回也就到这里了!以后有什么生意,再照顾我罢!您和小姐,我老两口是不忘的!”
金七笑道:“好说!以后只要我再游这江,必定还是坐你的船!”取银子给了船钱,那单婆早收拾了行李,紧紧打了一包,捧了出仓。白葵伸手接了,跟金七踩踏板,上了岸。
吉州,本是名城。风光上乘,人物风流,买卖兴旺,是八方货物聚散的大都市。金七到了这里,不忙转道回家,却找了客栈,安顿下来。白葵问他何事,金七道:
“我这回出门,已好几个月了。这一回家,少不了要拜访亲朋,不带些土物回去,就没什么东西送人。先在这里住几日,买些新奇东西回去。”
头两日,金七早出晚归,每天都买许多东西回来。白葵无事,只在房中闷坐,很是无聊。第三天,金七忽然来她房中,笑叫她一起去逛街。白葵道:
“我走路太慢,还是七哥自己去罢。”
金七道:“今天要买的货物,非你帮忙不可。我想给家里的内人,带些首饰、绸缎、花粉什么的,我哪里会挑!虽说我家乡也是各色货物都有,可这吉州出的,该有所不同。我家丫头小梅,也要给她买些东西才好。”
白葵听了,忙收拾头脸,拿了个包袱皮,跟他出去。
金七前两天买的,都是些吃食、器物、玩物,今天专找绸缎庄、首饰店、脂粉铺子逛了。吉州城里,这些女人爱的东西,巧巧地挤在一起,占了一条整街,这条街,就被叫做“脂粉街”,每天拥挤吵嚷,花枝招展的,多少青年女子来逛。更有那等浮浪子弟,没事来闲走,手里挑这拣那,眼里却看这看那。
来到这街,翻检货物,那金七甚是细心,花色、质地,挑的不厌其烦。白葵在旁边,不时插嘴,提些意见。买了小半日,稍有收获,这条街才走了一半。就见前面一家店铺,一个年轻男子,带几个女子,正拥挤着,挑东西砍价钱吵闹。两人走上前去,也要看他的货物。
看店的小伙计,手里应付这个,嘴里招呼那个,眼睛一边看着新来的顾客,很是勤快。这小伙计两眼一扫见金七、白葵两个人,吓得一愣,手里捆扎的东西,“呼啦”撒了,那丝绸锦绣,直向当街滚落下来。买东西的年轻男子,刚要呵斥,只见小伙计两眼发直,呆呆的看着一个人,自己眼光也不由的跟了他去看。这一转脸,就是“啊”地一声惊叫!他身边跟的几个女子,见他这样,也放了手里的东西,向那人看去。一见之下,“哎呀”之声不绝,更有人尖声叫道:
“鬼呀!见鬼啦!”
那胆子小些的,闭了两眼,浑身发抖,就出溜在地下了。
正文 12红痣
那几个人,发一声喊,逃走数人。只有那男子和那软在地下的女子,真正是开了口合不得、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