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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嬷嬷也察觉出来了,疑心道:“小姐你这是……”
“怎么了?”玉仪故作一脸轻松,笑道:“段嬷嬷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不该好生养几天老?还要一辈子做人奴仆不成?栖霞和彩鹃也该嫁人了,若是带着奴籍,将来生下的孩子便是家生奴,自然是以良家子出嫁的好。”又看了素莺一眼,“只有你要麻烦一些,还得让人去京城办手续。”
这一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扔有些突兀,方嬷嬷心念一转,问道:“小姐事事都替别人想好了,难道就不替自己想一想?身边的人都走光了,谁来服侍小姐?外头买的可是更不靠不住。”
玉仪笑道:“难道没了卖身契,你们就都不理会我了不成?”
方嬷嬷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要再说,却见玉清从周姨娘哪儿回来了,到底有些避忌外人,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玉仪不用再做贤淑小姐,索性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只在心里数着日子,到了玉华出嫁的前几日,找了个闲暇,跑去了玉娇那边,进门笑道:“五妹妹有没有空?咱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
玉娇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撇了撇嘴,幸灾乐祸笑道:“三姐姐不是要嫁到有钱人家了吗?不躲在屋里赶着绣自己的嫁妆,还闲逛个什么劲儿。”
“哎……”玉仪轻轻叹了口气,“五妹妹,你怎么不想一想自己的将来?”
“我?我将来怎么了?”
玉仪心下好笑,这还真是一个十足的傻丫头,——元配嫡女都嫁不好了,继室的女儿难道还好得了?更何况阮氏又失了势,承文几个年纪还小,即便将来姐姐嫁得不好,只怕也是说不上话的。
玉娇气呼呼的,“你笑什么?!”
“五妹妹,你听我说。”玉仪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想不想让太太回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丫头,一脸不方便外人知晓的模样。
玉娇虽然信不过姐姐,但盼着母亲回来的心却是急切的,想着好歹不吃亏,最多只是白和她废话几句,便朝丫头们道:“你们先出去!”
玉仪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悠悠的饮了一口。
玉娇恼道:“有话快说!别装模作样的。”
“妹妹你就是这么性急。”玉仪轻轻一笑,说道:“我想过了,等到大姐姐出嫁的那一天,太太可是二婶婶,按理是应该出席送亲喜宴的。”凑近了些,怂恿道:“五妹妹何不去告诉爹,再撒个娇求个情,没准儿太太就回来了。”
玉娇将信将疑,心下觉得还是有几分可行性,问道:“万一爹不答应呢?”
“爹不会不答应的。”玉仪的声音更低了,悄声道:“五妹妹你想,万一哪天承宝他们想太太了,又是在大喜的日子,家里岂会愿意闹得不痛快啊?五妹妹只消跟爹说,让太太回来参加喜宴再送回去,至于回头送不送……”——
人都请回来了,想要再送走自然不那么容易。
玉娇有些欢喜起来,点头道:“我知道,到时候再想别的法子。”忽而脸色一变,“你会有这么好心?是不是藏了什么坏主意?!”
“我能有什么坏心?”玉仪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又露出一点不自然,“再过几个月我也该出阁了,总不成没有太太坐镇吧?要是到时候再让太太回来,只怕慌里慌张的也不来及。”
玉娇的脑子转了转,——嫡女成亲了,继母却被撵到了庄子上不能出席,这说出去的确太难听,也难怪她着急上火了。
心下不免有些得意,冷笑道:“哼,算你识相!”
玉仪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起身道:“那就有劳五妹妹辛苦一趟了。”——
该做的、能做的自己都做了,能成几分算几分。阮氏不能回来算她命大,能回来也怨不着,说起来,这一步一步的错都是她造成的。
转眼到了玉华成亲的日子,孔家上下一派喜庆。
玉仪作为妹妹,少不得也打扮了一番。
眼下天气已经暖和,穿了一身湘妃色对襟半袖褙子,里面套了一件姜黄色的团纹绣花窄袖,下着月白色的六幅细缎儒裙。
对镜自揽,里面是一个白皙清秀的豆蔻年华少女。比起去年又大了一岁,模样儿长开了一些,举手投足间,多出了几分温柔妩媚的女人味儿。
只可惜……
玉仪取了一支漂亮的珍珠簪插上,又扶了扶翡翠耳珠,回头道:“把送来的花拿过来看看,找一朵合适的戴上去。”
彩鹃捧了一个黑漆盘子过来,脸露苦涩,“小姐,大小姐一成亲可就……”
等玉华一嫁人,桂家也快该来下聘礼了吧?再者老太太对自己有气,只怕婚期也不会太久,估计等不了一、两月,就该自己做新娘子了。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觉涌上心头。
玉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转手拣了一朵鹅黄色的芍药花,用手略作修剪,转眼弄出一个漂亮的花形来。对着镜子仔细戴好了,朝彩鹃笑道:“小姐我今天好不好看?”
彩鹃哽咽道:“好……,好看。”
一旁的素莺赶紧捂了嘴,无声的落起泪来。
玉仪转身笑道:“你这是怎么了?等会儿让人看见,还以为出嫁的人是我呢。”上前拉了方嬷嬷的手,“这两个不稳重的,让她们在屋子里哭好了,咱们先走。”
方嬷嬷亦是担心难过,叹气道:“小姐去应个景儿就回来吧。”
外头早已热闹喧哗起来,人声鼎沸。
“接新娘子咯……”
“关住门,快关住门……”
玉仪去跟玉华说了几句,算作和出嫁的姐姐告别留恋,还送了一支红玛瑙长簪,微笑道:“大姐姐一向对妹妹关爱有加,这算作是添妆的。”
玉华一脸羞怯之色,小声道:“多谢三妹妹。”只是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眼里却闪过一丝淡淡的担忧,很快屋里来人更多,又忙着应付其他人去了。
玉仪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那个盒子,里面有前几日在炮仗店买的好东西,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由笑了笑。
彩鹃早洗了脸,上前问道:“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顿了顿,叹道:“这热闹,倒还真是不凑也罢。”
方嬷嬷恨声道:“小姐还添妆做什么?大太太还害得小姐不够吗?!”
“大太太是大太太,大姐姐是大姐姐。”玉仪没有母债女偿的念头,毕竟玉华帮过自己好几次,并没有任何功利心,不能因为她母亲作恶就否认她的善良。再说了,玉华这回嫁过去想必不容易,多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方嬷嬷难受道:“小姐分得清是非,孔家的人可分不清啊!”
一屋子的愁云惨雾气氛,让人好不压抑。
玉仪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床下找出一个黑漆盒子,搂在怀里道:“我去前面看看老太太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彩鹃赶忙跟了上去,“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玉仪没有反对,神色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搂着盒子出了门。
走在半路,彩鹃忍不住问道:“小姐,这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那天去炮仗店的时候,小姐不让自己跟着进去,回来也不说是什么,还整天放在床下不准人动。
“你真多事。”玉仪嗔了一句,在院子门口停住脚步,“你在这人等着我,有些话当着你们丫头不方便说,我一会儿就出来。”
彩鹃往上房里瞧了一眼,不放心道:“小姐,你可别赌气啊。”
“我想是有气性的人吗?”玉仪笑吟吟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双手抱紧了那重要的盒子,沉甸甸的,——这个分量应该够了吧。
即便不够,还有里面混在一起的三仙散粉末呢。
三仙散家家户户都是常备的,一般用作金疮药之用,能够加速伤口愈合,——不过却只限于外用,里面含有大量有毒的汞,吸入或者吞服都会导致中毒。
玉仪对做乱世佳人没有丝毫信心,反正都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么要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叫算计自己的人都不得好死!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孔府的几位主子都齐齐聚在上房里。
大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中风之症好了许多,虽然还不太利索,但不说话的时候也与常人无异,眼下脸上还挂着泪痕,到底心里舍不得亲生女儿——
做人媳妇,可跟做姑娘的光景天差地别。
孔老太太劝道:“女儿顺顺利利嫁了,做娘的应该高兴一些才是。”因怕大儿媳不愿意女儿隔得远,所以还没告诉要回祖宅的消息。
阮氏也被请了回来,不过以她现在实际被休的身份,不方便插嘴,因而只是跟泥塑菩萨一般,静静的端着茶喝着,一声儿不吭。
三太太便笑道:“是啊,今儿可是华姐儿的好日子。”
孔老太太正想再说两句,抬眼看见玉仪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大盒子,有些不伦不类的,因而问道:“家里正乱着,你怎么不回屋歇着去?”
玉仪笑盈盈道:“我拿了一些要紧东西过来,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都看向了她手里的盒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首饰盒子,难不成里面装了值钱的东西?看起来似乎还挺沉呢。
孔老太太一向拿不准这个孙女,问道:“什么东西?”
“是母亲留给我的旧物。”玉仪故意说得含混不清,仿似顾氏留下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扫了丫头们一眼,——人太多了,等下很可能会弄出什么乱子来。故意顿了顿,然后道:“先让吉祥她们先回避一下,我才能打开。”
孔老太爷不耐烦道:“你们都下去!”又道:“有什么话,说吧。”——
顾氏的嫁妆,就算孙女私下留了一部分,那也不会有多少了。再说这个当口,就不信孙女还能献出什么来。
孔老太太看了庶子庶媳一眼,说道:“你们也忙一天了,先下去吧。”——
都这种时候了,还生怕庶子一家占到便宜?
玉仪心里无尽的嘲笑,不过三房的人与自己并不相干,走便走吧,这种节骨眼上并不想多事。看着三太太一脸不甘愿的样子,不由想着,回头等这边炸开了花,她估计会一辈子庆幸吧。
阮氏眼里尽是幸灾乐祸,插嘴道:“听说三小姐要嫁人了?”
“是啊。”玉仪也是笑吟吟的,“是太仓的一户有钱人家,不过比起姚家还是要差了一筹,那桂老爷人又老,还有两个儿子、六个妾室。”直勾勾的看着阮氏,“太太心里是不是很痛快啊?”
阮氏脸上笑容一僵,“不知道三小姐在说什么。”
孔老太太也是脸色难看,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是有事要说吗?快点说了,也好早点回房安静歇着。”
玉仪冷笑问道:“你们都把孙女卖了,还不能让人说说?”
这一来,孔家的人脸色都变了。
孔仲庭赶忙斥道:“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下去!”
“呵,呵呵……”玉仪控制不住想笑,打开了手里的盒子,“里面可有好东西,你们就不想看一看吗?当初拿了整整三万两银子都不含糊,如今怕是嫌少了吧。”
“你……”孔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谁家的姑娘,会像你这样满口胡说八道?眼里还有没有尊长?!真是了反了天了!”
玉仪毫不客气,讥讽道:“谁家的尊长,会想你们这样把孙女当货品卖?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要不要脸?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孔仲庭上前两步,斥道:“你闭嘴!赶紧……”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女儿手里燃了一个火折子,而那盒子里黑乎乎的一包,捆得紧紧的,不由惊吓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玉仪嫣然一笑,“火药包。”
“啊!”大太太吓得一声尖叫,顿时又抽搐起来。
屋里众人都是脸无血色,孔老太爷颤声道:“三丫头,你……,你别乱来。”浑身早软成一团,动也动不了。
孔老太太几位女眷更是话都不会说了,只剩下孔仲庭稍微镇定一点,轻声道:“仪姐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要玩了?”玉仪将火折子凑近引线,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们给我陪葬!”
孔仲庭突然扭过头去,朝着孔老太太喊道:“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桂家的亲事咱们不结了,快说……,快跟三丫头说啊。”
孔老太太这才醒悟过来,赶忙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三丫头,那桂家原本不是什么良配……,你不喜欢,咱们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