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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上叫大起,天还没亮,朝上就闹开了。”
“这一会儿大臣们都回来了,说是回头可能要罢了刘大人的职。”
说到这里,青雀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陆锦惜听得眉梢一挑,有些惊讶,可回头一想,这的确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一天的事情,虽然暂时解决,可众多官员们的面子,又岂是随意就能丢的?
回头总有大片大片的人想不过。
朝上不闹起来才是怪了。
本来这件事与陆锦惜也没什么关系,可她听着,竟然有些高兴起来。
总算是出了点事儿啊。
印六儿要求着办事,巴巴等着;刘进曾送过根好人参,那一日长顺街上,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可如今,朝臣们容不下刘进,那印六儿的事情也办不了了。
这一连串的
陆锦惜不由得笑了一声,心里觉得有意思。
“白鹭。”
她朝外间喊了一声。
白鹭正在收拾外面回来的事情,帖子拿了一手,听见声音,她忙应了一声,这才进来:“夫人?”
只这一会儿,陆锦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一会儿你叫潘全儿跑个腿,我这里有两件事要交给他做。”
“一件事去一趟长公主府。”
“且看看婶母忙是不忙,若是不忙,便问上一问。”
“就说我这里有个人待请刘提督办事,想进隼字营。我自个儿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朝中是什么情况,请长公主帮个忙,掌眼指点一番。”
白鹭听了,点点头,记下了。
陆锦惜又道:“二件事,则是去趟回生堂。”
“大公子那腿脚,这些年来,也没怎么求医问药。他往后总要娶妻,出身将军府,指不定还要谋个官。”
“腿脚若有残疾,怎么都是限制。”
“你只让潘全儿跑一趟回生堂,问问鬼手张能不能来,什么时候来。”
历朝历代,不管做皇帝,还是做官,大都是要看仪态的。
若身有个残疾了,当皇子的与皇位无缘,科举场上的学子便与状元无缘,都是“有失国体”。
薛廷之这样,应该不是个舞刀弄枪的。
她见过他书上那些东西,到底是个厉害的,心怀利刃,简单不到哪里去。说不准他日想要入仕,这身有残疾一项,便是很大的短板了。
陆锦惜心里有自己的考量。
对人心有防备不轻信是真的,可到底也不是蛇蝎。
一则她是想要回头看看,薛廷之昨夜到底说没说实话;二则也是真想要给他看看,有没有治好的希望。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薛廷之没问题,腿脚也有治好的希望。
至于最坏的
陆锦惜一笑,摇了摇头,又想起昨夜跟永宁长公主一起离开的那个青年文士,不由改口道:“罢了。你让潘全儿先去回生堂,问问鬼手张,挨着中午了再去长公主府也不迟。”
第040章改嫁对象()
陆锦惜这句话;说得其实很隐晦。
可那一瞬间;白鹭竟然听懂了;愕然了半晌;脸上才出现了后知后觉的红晕;道:“是;奴婢这便去知会潘全儿。”
陆锦惜点了点头;白鹭便退了出去。
上午她也没打算出门。
府里每日都有事情要处理,当下陆锦惜便叫青雀将那些要回事的丫鬟婆子们带进来,一件件把事情料理妥当;准备先等潘全儿的消息,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却说潘全儿一大早起来,本在忙活修整花园那件事。
这是陆锦惜前天交代下来的;他万般重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门找花匠,白鹭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有两件重要事交给他。他听了;未免觉得一头雾水——
这府里;是要变天了?
从不关心大公子死活的二奶奶;竟然要为大公子请鬼手张?
乖乖。
潘全儿琢磨了一阵;隐约觉得往后怕是要警醒着点了:二奶奶的态度变化起来,实在叫人琢磨不透;要一个不小心,什么时候踩了雷池都不知道。
心里给自己敲了敲警钟;潘全儿也不耽搁;立刻就往回生堂去了。
长街上,来往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
贩夫走卒们的声音,拼凑在这个还飘荡着晨雾的早上,显出一种带着烟火气的嘈杂。
回生堂里,求医问药的人们已经来了。
顾觉非是听着那一味一味报药名儿的声音醒来的,眼缝慢慢地翕开一条缝儿,微微泛黄的窗纸上,几许亮光便照了进来,透进他眼底。
外头帘子一掀。
纪五味端着装了热水的铜盆进来,便瞧见他已经睁眼,有些惊讶:“您醒了,师娘正叫我来看看您,要唤您起来用个早饭呢。”
说着,便将铜盆放到了一旁的木架上。
这一夜,顾觉非其实没睡几个时辰。
身上盖着的是厚厚的被子,还透着热气儿。
他看了,才有些回过神来,掀了被子起身:“有劳你了。昨夜没防备,竟喝多了。难得没被你师父扔出去,今早不是从大街上醒来,真得感恩戴德一番了。”
纪五味一听就笑了起来。
他们师父是什么德性,他们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师父就是小孩子脾性。不过平日里都有师娘在,您往后就是再来回生堂,也不会被扔出去的。”
两句话的功夫,顾觉非已经起身来。
因为没披宽松的鹤氅,他那平时被遮挡着的宽肩窄腰,便都露了出来。
人在这屋子里一站,身形修长而且挺拔,发束银冠,即便衣料上有些褶皱,竟也觉得满室生辉,人如玉树。
纪五味看得便是一呆,接着一拍自己脑门想起来:“糟了,差点忘了您的外袍,刚才师娘还交代过呢,您等等”
话还没说完,也没等顾觉非反应,他便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顾觉非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夜酒喝了不少。
一早醒来,只觉得后脑勺沉沉的一片,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好像有根弦儿紧绷上了。
他忍不住抬手,使劲地按了按。
回想一下自己这二十九年里,少有这样放旷又放纵的时候,心底那一层嘲讽,也就越发重了起来。
铜盆就放在角落里,边上还搭了一条干净的方巾。
顾觉非刚走过去便瞧见了,接着就下意识地朝着自己刺着暗银色竹叶纹的袖子上一捏,然后反应过来——
外袍不在。
“糊涂了”
他顿时笑了一声,琢磨了一下,向暖炕那边看去。
昨夜被人递的那一块雪白的方巾,此刻被叠得整整齐齐地,就放在引枕边上。
是他刚才起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并未看到罢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忽然有些复杂。
陆锦惜。
这三个字,又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让他回忆起昨日傍晚,夕阳余晖下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
温婉的微笑。
体贴的神态。
细致的言语。
他一时又有些出神。
还好这时纪五味又进来了,这一次拿着他昨日被醒酒汤泼过的鹤氅,看上去已经干干净净了。
“大公子,您的衣服。昨夜师娘说看你跟师父喝大了,总不好叫你穿着一身脏衣服走,便自作主张给洗了一遍。”
顾觉非于是回过神来,伸手接过:“张夫人一片好心,哪里有什么自作主张之处,多劳她费心了才是。”
“师娘还让人煎了半碗醒酒汤药,跟今日的粥菜配着,药性也温养,算食补。方才您睡着的时候,我已端到桌上凉了一会儿,应该可以喝了。”
纪五味摸了摸自己的头,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朝气。
“师娘说了,让您好歹用些,回头不头疼。”
顾觉非目光一转,便瞧见了那不大的圆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只瓷碗,里头装着浅褐色的药汤。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配了两盘小菜。
看上去,实在是很简单。
可那一点热气儿,好像能冒到他心里一样,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想起昨夜的种种
他强将那一股血腥气儿压了下去,挂上了谦和的笑容:“替我谢谢你师娘,也谢谢你师父。”
怎么连他师父也谢?
纪五味睁大了眼睛,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也没多问,只道:“那您先喝药用饭。我就在外面切药,您有什么事再叫我。”
顾觉非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纪五味便走了出去。
顾觉非人在里屋,站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游学时候,在这样的地方走过很多,也见过很多。
所以,他站在这相比于太师府显得简单甚至简陋的屋子里,竟没有半点违和。
他将外袍放在一旁,先洗漱过,将身上沾着的酒气都去了去,再用方巾将手指上沾着的水珠,一点点擦去。
这时候,才慢慢将外袍披上。
就好像披上一层盔甲。
那一瞬间,昨夜所有的狼藉与狼狈,好像都被这鹤氅一盖,消失了个干净。
微微荡漾着的水面上,倒映的,又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顾觉非。
他坐下来,把醒酒的汤药先喝了,才用过了桌上放着的清粥小菜,将口中那苦味儿给压下去。
等他掀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堂上早已经忙碌成了一片。
坐馆的大夫们,忙着给人开药看诊。
昨夜也喝大了的鬼手张,这会儿嘴里含了片人参,一脸没事儿人似的,给病人按脉。
伙计学徒们,则做些打下手的活计。
药柜前面的小桌上,已经架了专门用来切药的小铡刀,纪五味就站在那边,手上按着铡刀,下头是块切了一半的天南星根茎。
但他这会儿没切,正在跟一个身穿青色直缀的人说话。
不是旁人,正是应了陆锦惜吩咐,来这边请鬼手张的潘全儿。
纪五味道:“这一大早,还是来请我师父的么?”
“可不是,不过这一次也不急。”
潘全儿笑了起来,这一次倒是多几分从容。
“我们府里廷之大公子,自小患有腿疾,一直也没能治好。”
“二奶奶遣我来问,看看张大夫是不是有空给看看。一时没空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有空,将军府这边都能等。”
“这样啊”
纪五味皱了皱眉,琢磨着便要去知会师娘与师父。
没想到,一抬眼,就瞧见顾觉非已经走了出来,一时便放下了铡刀:“大公子,您吃好了?”
顾觉非就站在不远处。
他已洗漱妥当,眉目清朗,双目干净且深邃;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则是一身的从容。
大堂是喧闹的,他那一角,却是安静的。
潘全儿听见纪五味这一声,随着抬起头来看去,便有些惊讶。
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了,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份不普通来。只是他毕竟以前也没见过顾觉非,当下也没出声。
顾觉非出来,本是打算告辞。
只是他没想到,一出来竟然就听见了“将军府”三个字,一时不由多看了潘全儿一眼,也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将军府牌子。
将军府,二奶奶,大公子
算算,这说的,竟然是薛况和那个胡姬生的庶子?
顾觉非心下,一时觉得古怪起来。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做薛廷之的庶子,平日里该不很受陆锦惜的待见,在将军府也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瘸腿就瘸腿,一个胡姬所生的孩子,血统不正,谁会去关心?
可现在
他竟然听见眼前这个仆役说,陆锦惜要找鬼手张给这庶子治腿?
真是
什么稀罕事都出来了。
顾觉非的目光,从潘全儿的身上转开,面上则带着温文的微笑。
他所思所想,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只走到近前来,对纪五味道:“搅扰了你们一夜了,这会儿也该回去。不过我看你师父那边正为人号脉,倒不好上去打扰。还劳你一会儿帮我告辞,便说我过不久再带酒来,告今日不辞而别之过。”
纪五味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是,一夜没回,太师大人肯定会担心啊。
他连忙笑起来:“那您路上小心,我一会儿便跟师父说去。”
顾觉非点点头,便直接出了回生堂。
回头一看,那一副楹联还挂着——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何愁架上药沾尘”
他念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转眼却想起了薛况,又想起了自己的前路,竟有些迷茫起来。
所幸眼下闲着也没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