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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自持。
只有在戎装覆身、刀剑在握时,能窥见那一身英雄气概
“你起来吧”
顾承谦眨了眨眼,眼前那幻影便消失不见,说话的声音则迟缓滞涩,像是没了力气。
陆锦惜本只准备去拜会拜会唐氏,并没有想到会被老太师接见。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不犯怵,但对于顾承谦叫她来见的目的,却有些不明白。
不知怎地,她想起的只有顾觉非昔日胡言乱语的“娶你”云云。
一时间,便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听见顾承谦叫她起来,她恭敬的谢了礼,才起了身,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端庄地立着。
顾承谦就这么打量了她许久,久到陆锦惜都要以为他其实要睡着了,他才开口说话。
“陆兄是养了个好女儿的。我与你父亲乃是故交,算辈分,你还该喊我一声‘世伯’,一眨眼,竟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十一年?
那不正是陆氏奉旨嫁给薛况的时候吗?
陆锦惜听着顾承谦说话,总觉得这一位老太师似乎哪里不对劲,但又因为对过去的事情所知甚少,猜测不出。
她保持着沉默。
顾承谦也未对此有所察觉,只是转过眼来,看着虚无空中的某个点,慢慢说着:“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离家上山有六年,着实不很像话。听说昨日他在阅微馆,收了你家那小孩子为学生”
莫名的,陆锦惜心头一凛。
顾太师与顾觉非之间应该是曾有过什么不和的,但随着顾觉非在太师寿宴上归来,京中人人都觉得这陈年旧账就算是揭过去了。
可她却记得,寿宴结束天将夜时,出现在巷中的顾觉非。
身上沾着狼狈,脖子上还有点伤痕。
那模样,明摆着是被谁用药碗砸了。
这偌大的太师府里,谁敢这样不要命地对身为顾大公子的顾觉非?答案其实根本不用想。
只是不知,顾太师如今提起,又是何意。
她心电急转,面上却已经挂了一点笑意,如同这天下最常见的慈母和晚辈,只道:“回世伯,确有此事。迟哥儿今年五岁,性子也顽劣,能得了大公子的青眼,怕也是大公子看在大将军在天之灵的面儿上。锦惜心中感激不尽”
“”
看在薛况在天之灵的面儿上?
顾承谦实在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脑海中只有昨夜祠堂里与顾觉非对峙的一幕一幕,不断回闪。
“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地罪大恶极,如此的不堪。连收个学生,都成了满腹的阴谋算计!父亲,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我见他天资聪颖,真心实意,欲倾囊授之?”
“你不配!”
“不配这就已经不配了,那如果我告诉太师大人你——我还想娶陆锦惜呢?”
顾觉非那浸着戾气、寒意与恶意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出现在了他耳旁,炸得他忽然克制不住,嘴唇颤抖。
陆锦惜
那个逆子,竟亲口对他说他要娶陆锦惜!
害死了薛况还不够,如今还收了薛况唯一的嫡子为学生,更妄想要娶薛况的遗孀!
他是要薛况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要他死不瞑目!
这天下的恶,都被顾觉非一人给占尽了。
顾承谦从未如此后悔过,也许他不应该上山的——六年前,既逐顾觉非出了家门,就该当从没有他这一个儿子。
也许,便没有今日这些事情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锦惜,顾承谦只觉得有一双眼睛,透过她在看自己,让他想在这一刻将一切的真相和盘托出。
可当初那样的一场大阴谋,事涉内朝与外政,是他顾氏一门的大公子在暗中推动,是当今龙椅上那一位九五之尊在背后支持!
他怎么能说,又怎么敢说?
这终究是顾觉非一手作下的冤孽,也是顾氏一门终要背负的冤孽,一如他在十三年前宫变时做下的那些
心里面,一片的风起云涌。
可在最后,终于还是慢慢归成了一片沉沉的死寂。
顾承谦过了许久,才问了一个很突兀地问题:“你觉得,让先如何?”
陆锦惜一下怔住了。
这节奏,不大对啊。平白无故地,问顾觉非干什么?
更不用说,她往日其实与顾觉非没什么交集,就算是近日,那所谓的“交集”也是都私底下的,按理说没几个人知道。
除非,是顾觉非自己坦白了。
一念及此,陆锦惜眼皮顿时就跳了起来,心里生出一种不大妙的感觉来:顾觉非这家伙,不会做得这么绝吧?
这都告诉家长去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且觉得顾承谦态度很奇怪,她不大敢乱说话,只捡了旁人都知道的来答。
“大公子虽是六年未归,但昨日在三贤祠祭拜,阅微馆开试,有鸿儒相伴。人人都说大公子才华盖世,昔年更是探花及第。侄女虽不与大公子相熟,可料想人才品格都是一等一。迟哥儿能拜他为先生,实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
何等的荒谬绝伦啊!
人人都觉得顾觉非是个好的
顾承谦一时间竟没有忍住,一下笑了一声出来,可眼底心里,却是淌着老泪。
连他当初都没看出他披着画皮,又怎能指望世人看透呢?
再一次,他久久没有说话。
可没想到,这当口上,外面恰好传来一道慌慌张张的声音。竟是顾觉非那边的陈饭匆匆来禀,说薛迟到了别院之后,便脸色发白,头上冒冷汗,直喊肚子疼。
这一下,陆锦惜这个当娘的,哪里还能坐得住?
尽管她心里面觉得薛迟这“状况”来得很离奇,毕竟方才还是好好的,这家伙身子骨也壮实,可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毕竟还是担心薛迟,她便连忙跟顾承谦告了罪,从屋里出来,由陈饭引着,连忙往别院去了。
屋子里,只余下那满屋的药味儿。
可顾承谦忽然觉得,这一点点的苦味儿,还比不上他心里弥漫出来的味道:宦海沉浮多少年,他哪里看不出顾觉非这简单的伎俩?
薛迟好好的来,怎么恰恰这时候不舒服?
顾觉非。
这个他曾引以为傲的顾氏一门嫡长子,如今却让他一想起这个名字来,便觉喉咙里一股一股地朝外面冒血腥气!
他是担心他找陆锦惜,是要对她说出点什么来。可他到底是身在局中,一叶障目了——
纵使权倾朝野,可这一段陈年的公案,知情者寥寥,谁人敢言!
顾承谦只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眼前也是一片的模糊,只能看到那一只搁在旁边的白瓷药碗。
袅袅的烟气浮上来,又慢慢消失。
直到放凉了,这屋里伺候的人,也没一个敢上来劝他喝。
第076章这么撩是犯法的()
这一位老大人的态度;到底还是很奇怪的。
告别了顾太师出来之后;陆锦惜一面跟着陈饭走;一面却回想着方才与顾承谦之间那一番没头没脑的对话;还有对方瞧着自己的眼神。
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不很对劲。
她只觉得;这跟自己关系不大;怕是关系到顾觉非。
昨日在阅微馆都还好好的,今日却叫薛迟来他这边上学
陆锦惜看了前面引路的陈饭一眼,也不问薛迟怎么了。毕竟顾承谦能看出来的把戏;她也能看出来。
只问道:“你们家大公子今日为什么要迟哥儿来太师府?”
“这个”
陈饭其实是个机灵鬼,跟在顾觉非身边也学了不少的东西,平日里很少有什么差错。但陆锦惜问的这一句话;他却答不上来;或者说,不敢答。
他想到昨晚上那惨烈的情状;只打心眼里心疼大公子。
这一时沉默了一会儿;只轻声地嘀咕:“这个小的不敢说;但等您见到大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见到就知道了?
顾觉非是个讲排场;也爱弄点玄虚的人。却没想到,他出来的小跟班也一样。
陆锦惜不由笑了一声;还真有些感兴趣起来,也不问了;只跟着走。
顾氏一门;满门荣华。
这太师府的大,她早在当初来为顾太师贺寿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但今日跟着陈饭走了一遭,感触便越发深了。
足足走了有大半刻,穿过了七八条回廊,甚至过了个府内的花园,她才瞧见了前面的小楼。
这是在太师府西北的方位上了,周遭已经看不到多少的建筑,只有一座小湖,如同一块剔透的宝石,躺在这角落里。
一条曲折的回廊,便绕着小湖修建,通向小湖另一边的几间屋舍。几丛扶疏花木掩映着,颇有点遗世出尘的味道。
岸边系着一条小船,乘船的长篙就斜斜搭在旁边。
顾觉非倒是个雅人。
陆锦惜一见了,难得有些惊讶。
她是早知道这人原本住在影竹楼的,也就是太师府寿宴时候大家听戏的那个楼,说是顾觉非用来藏书,后来搬到府里别的地儿去住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地方。
什么都好,可唯一的美中不足是
太远了些。
距离太师府如今的掌家人顾承谦所住的正院,竟要走上大半刻。
她思索了一下京城中传言的这父子两人的关系,心里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陈饭道:“对面就是了,您跟我来。”
陆锦惜点点头,也不多话,跟着陈饭就上了湖边的回廊,没走多久,便已经到了。
抬头一看,月洞门上面挂着两个字:孤窗。
照旧是顾觉非的字迹,照旧透着那种不爱掩饰的疏狂,偏生一笔一划都极有韵味儿。
进去之后,一眼就能看到这边五六间屋舍,旁边还栽着几树夹竹桃。但环顾四周,却看不到几个伺候的人,竟给人一种冷清之感。
陈饭领着陆锦惜往左边一转,过了一条通幽小径,便瞧见了修建在后面一些的小阁楼。
自打搬来这边之后,这就是顾觉非的藏书楼和书房之一。
因着地方尚算宽敞,所以今日临时充当了薛迟的“学斋”。
陆锦惜一进去,正趴在桌上写字的薛迟就瞧见了她,两只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这整座阁楼里面,入眼所见都是书。
四面都是书墙,中间还立着不少的书架,就连隔断都用的是书架,只不过摆上了些文玩,挂了几柄扇子。
陆锦惜只觉得这藏书量实在吓人,一时有些惊叹。
听见迟哥儿这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瞧见靠窗的位置对设着两张雕花檀木太师椅,中间摆了张茶几,内侧便是一张很大的书案,排了一溜儿的笔墨纸砚。
笔架上挂的大小各种毛笔,那叫一个齐全。
薛迟就是坐在书案的后面。
那临窗的太师椅上却是孟济手里捏着一卷书坐着,似乎是没料到陆锦惜的出现,他愣了一下,才站起了身来。
陶庵书生孟济,虽帮着顾觉非办事,也给陆锦惜传过话,但往日还真没近距离地瞧过这一位曾经的京城三大美人之一。
如今一看,只觉得那妆容素淡,越发衬出五官的精致来。
眼角眉梢都凝着一种青莲似的冷冽,竟有种冒仙气儿的感觉。
他心里面凛了一下,只想起顾觉非那些捉摸不定的心思来,暗自嘀咕一声“怪道顾觉非惦记”,嘴上却道:“见过将军夫人。”
“孟先生多礼了。”
孟济的名声,陆锦惜昔日已经听过了,只随和地一笑,也没多说,只转向了薛迟,同他解释。
“你顾先生找我,要商量些事儿。你自己在这里可乖乖的,要听话。”
“哦。”
原来是顾先生找啊。
薛迟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握着的笔头,心里其实有些担忧。
过去在学塾的经历,让他一遇到先生找家长这种事,就有些风声鹤唳。
谁叫往日他先生一找家长就没好事呢?
也不知自己这一位新的先生是什么样子,找娘又是什么事。
薛迟用自己聪明的脑瓜思考了一下,自己这才刚上学呢,先生也没开始教东西,只是叫他把学过的东西都默一遍。
自己也没闯什么祸。
嗯,不担心,不担心。
这样想着,他就甜甜地笑了起来:“那娘你去,我一定好好听话。”
这小子眼珠子一转,脑袋里必定是有什么鬼主意出来了。
只是陆锦惜接触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大概猜得到,心里面一哂笑,也没多管,摆了摆手,就跟着陈饭绕了一段路,顺着楼梯,上了楼去。
“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