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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与皇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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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宪不愿意呆在这个死寂的家里,总是带着大群仆从,浩浩荡荡出去扬鞭纵马。拉弓射箭、挥洒汗水的那一刻,心中涌动的豪情往往盖过一切,让他忘记一切烦恼。可每当晚上,回到了那个死水一般的家里,躺在松风楼的床上,周围静悄悄的,人生仍然是过去十几年的寂寞人生。

    此刻的寂静和过往的是同一份安静,可又明显地不一样。。。香炉里缥缥缈缈燃着的烟,是有活气的。沉静的夜色里,也有着另一个人温柔舒缓的呼吸声。

    他心中涌起柔软的感觉,轻轻地叫了声“履霜”。

    她“嗯”了声,侧头向他看过来。

    那道目光明亮温柔,仿佛能望进他心底。窦宪觉得胸口微微发紧,连被上熏的八芳草香气都闻不见了。

    他怔忪的时候,履霜站起了身,点亮了桌上的几盏烛火,“戍时了,你这一觉睡的好长。累坏了吧?”

    窦宪“嗯”了声,坐起身穿靴子,“怎么不把烛火都点上?”

    “你才睁开眼,把灯全点上我怕你眼睛吃不消。”履霜温柔地笑,打开门,扬声叫水芹、竹茹两个送饭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端着托盘送了饭菜进来。水芹笑嘻嘻道,“二公子好睡,奴婢们把饭菜热了好几遍了。”

    窦宪脸一红,含糊道,“你们这的安神香实在厉害。”说着,从履霜妆台上另取了一把四和香,扔进香炉里。

    履霜“嗳嗳”地制止,不想他动作太快,顷刻间香炉便又燃起另一股香烟来。她埋怨道,“瞧你干的好事。先前撒的安神香还没燃尽呢,这会子就放新香进去,不得串了味道?”转头吩咐竹茹把香炉熄了,拿出去倒掉。

    窦宪尴尬地赔着礼。履霜轻轻睨了他一眼,拿过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好了,快吃饭吧。”

    水芹笑吟吟地接口,“这是四姑娘亲自做的。”

    窦宪大惊失色,霍然站起,“你下厨了?伤还没好呢,你。。。”

    “早结痂了。”

    “才结痂几日?万一伤口裂开可怎么办?”

    履霜见他口气又急又冲,低头攥着袖子,难过地说,“下午你生气了嘛,我就想,就想。。。”

    窦宪一怔,叹气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你还小,我是怕你看了不好的东西,移了性情。往后再不说你了。”

    履霜听他这样说,终于抬头微笑起来,把几盘菜一字排开。又亲手盛了一碗饭放进他手里。

    窦宪闻见饭里热热地散发着花的香气,问,“这是?”

    水芹笑吟吟地解释,“这是槐花饭。去年夏天,姑娘带着我们拿竹竿和栲栳打的。淘干净,撒上细糖,腌起来,埋在大树下。今天是第一次拿了出来,拌在饭里蒸。”说完,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汤,悄悄退下了。

    热气衬着香气,清甜无比。窦宪大口扒了一口饭,“好香!我头一次知道这种做法,以后可得让府里的厨子学着做做。”

    履霜的手微微一顿,声音也低了下去,“这是贫苦人家吃不上饭才做的东西。你叫侯府的厨子学这个,没的让人笑话。”

    窦宪刚想说怎么会,忽然想起履霜在谢府的种种遭遇,还有她背上的陈旧鞭痕。忙收了口,转口笑道,“你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你这个师傅吧!也罢,不告诉他们,咱俩自己做着吃。”

    履霜这才抿着嘴微笑起来,一边替他挟着菜,一边介绍道,“左边那个是匏羹。我拌了盐、豉、胡芹。中间那个是蒜瓜,把秋间小黄瓜,用石灰、白矾汤焯过,控干,稍腌后搅拌大蒜泥,浸好酒、好醋。右边那个是干崧。切后加马芹、茴香、杂酒、醋水,用净盐浇。封闭起来,撼触一百次。”

    窦宪眉头微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的左手,仔细一看,果然掌心通红。他心中酸软,鬼使神差地执着那只手递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履霜像被热水烫了,迅速地抽开了手,背到了身后。

    窦宪自悔行事孟浪,整张脸都红透了。但见她低头绞着衣带,满面飞红,神情并不恼怒,反而别见娇怯,心中渐渐沉定下来,有一种大胆而甜蜜的欢喜。脸红地微笑起来,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

    履霜局促地把那盏茶从他手里夺了下来,“吃饭时喝茶,仔细伤了肠胃。”指着他面前的汤碗道,“喝那个吧。那是葵羹,我放在鸡汤里烫的。”

    窦宪拿过喝了一口,葵羹清香,伴着鸡汤的香浓,异常的鲜美。他很快便就着汤一连吃了两碗饭。

    等用完饭、漱了口,天色更晚了,窦宪不便久留,嘱咐了履霜多躺躺等语,便告辞出去。

    暮春的夜风仍带寒意,窦宪一下了楼,便觉冷风扑在身上,把好不容易汲取的一点温暖全吹散了。他紧了紧衣服,快步往前走。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他蓦然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居然还站在窗前,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他眼圈发热,握紧袖子,猝然加快脚步,往松风楼去了。

    一打开房门,便见大丫鬟桔梗在内焦急地踱着步。见窦宪回来,她迎上来抱怨,“二公子!您去哪儿了?竟然这个时辰才回来!用过饭了吗?”

    窦宪简短地回答,“在快雪楼用过了。窦顺和木香呢?”

    “奴婢让他们先去睡了。”桔梗一边替窦宪宽着衣服,一边忍不住道,“眼见着四姑娘一日比一日大,您也该顾及着分寸。”

    窦宪不悦地呵斥,“什么话。”

    桔梗委屈道,“我是为您着想才说这样话。四姑娘虽则姓窦,终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您动不动就过去,知道的呢说你们俩兄妹和顺,不知道的,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窦宪听她这样说,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只呵斥道,“木香就从不说这样的话!偏你多嘴。下去吧。”

    桔梗委委屈屈地关门出去了。

第15章 入觐上() 
斗转星移,不觉已是半月过去。履霜背上的伤口逐渐平复。她想起圣上先前所提的进宫一事,和窦宪商量着递折子上去求见。

    窦宪和成息侯都说再过一阵子,等伤口彻底长好再说。但履霜始终坚持这几日就入内。

    “。。。爹和二哥怜惜我刚复原,可不知道的人,见我一个小伤养了这么久,只当我们窦府记恨君上呢。”听她这么说,成息侯父子都叹了口气,没有再争,和圣上约定了四月十四觐见。

    那天一大早,窦宪便起来了。去快雪楼替履霜挑了一袭绯红色绣莺襦裙。又拿出一支从长公主那儿讨来的金桃花山茶双鸾纹银脚簪。那支簪是内廷御制之物,由两枚合成的鎏金银片做成。两只鸾鸟抱合为团窠式,在上一俯一仰。端的精妙无比。

    履霜拿在手里端详,果然十分喜爱。窦宪见了也欢喜,催她入内去更衣梳妆,自己在外负手等着。

    不料稍后履霜从屏风后转出,并没有依言打扮,而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鹅黄色绣雏菊襦裙、发挽蝉髻,上簪一枚干净秀雅的竹节钗。她本就箭伤刚好,脸色苍白,这样一打扮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清淡羸弱。窦宪失落道,“我选的裙子和簪不好看吗?”

    “好看。”履霜轻言细语地解释,“可圣上宣召我入宫,为的是什么?我今日的身份是受了二皇子刺杀的病人,其次才是侯府姑娘。”

    窦宪脸色稍霁,笑道,“你想的倒多。其实圣上这个人,心思不深的。说不定他看你穿的鲜艳,反而更喜欢呢。”

    履霜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侯府之女遇刺,圣上派自己的妃妾来探,虽是殊荣,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隐瞒其人身份?这是一。二,能接此密差的嫔妃,料想素日很蒙他青眼。可除夕家宴上,有脸有宠的十几位嫔妃都来了,只是不见那位夫人。所以,圣上是在防备谁?

    而她的箭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若那位夫人与王太医果然是圣上的人,当据实禀告真相。然而他们没有,顺着她的话上禀了“中毒”,使刘恭被去了王号,贬往苦寒之地。

    大皇子母子、五皇子、皇后、贾贵人。。。他们都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履霜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久,兄妹两个相携着下了楼。成息侯早已背着手等了他们一会儿。见状迎上来道,“觐见的事项,哥哥都和你说了吧?”

    履霜回答,“都说了”。

    成息侯点点头,一边送他们出去,一边道,“爹很想和你们一起去,怎奈圣上的御旨里没有这样的话。”

    履霜忙道,“有二哥在,爹不要担心。”

    成息侯点点头,嘱咐道,“在宫里千万少说少做,多看着点圣上的脸色。”云云。又道,“爹已叫人备下了你喜欢的马蹄羹,一回来就能吃上。。。”

    成息侯府的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地抵达了宫门。

    那儿的大门共有五座,皆饰以金钉朱漆。每座大门间的石壁都砖以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状,门前禁军林立。

    见窦宪跳下了马车,亲自动手把车帘卷上,扶着里面的一个姑娘出来,打头的四个禁军相视一眼,故意地轰然大笑。走上前道,“窦兄好艳福啊。”

    履霜见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受惊地往窦宪身后躲藏。窦宪展开袖子护着她,对那几人寒声道,“这是家妹。”

    几个禁军拖长声音道,“知道。侯府四姑娘不是!”

    窦宪冷冷道,“你们既知她的身份,还胡乱开什么口?”

    有一个面色赤红、两眼色迷迷的禁军道,“就是知道她的真身份,我们才那么说呢。”呵呵笑了几声,问,“妹妹的尊名是哪两个字?”

    问名一向是婚典中六礼之一,寻常男子贸然开这个口是极大的失礼。然而此人说完,面上丝毫不见局促,只有满满的轻侮和奚落。窦宪忍不住怒气上涌,上前一步,履霜忙拉住他,“走吧,走吧。”

    窦宪心知今日要面圣,这时候和人争吵落不着好,咬牙忍下了,揽着履霜往宫内走。

    然而身后几个禁军的消遣仍然没有停止。他们加大声音道,“窦妹妹,哥哥们送你一字!娇娇!金屋贮娇的娇!”说着,一齐哈哈大笑,“瞧那小模样长的,怪不得窦侯爷死活要让她进自家族谱呢。”“真真是老当益壮。”“那个弱柳扶风的模样,可比泌阳长公主讨喜多了。”

    污言秽语越来越多。窦宪再也听不下去,从履霜手里抽出袖子,转身便想过去。履霜见他右手握拳,骨骼咯咯脆响,吓了一跳,下了死力气拖住他,“窦宪!窦宪!圣上在等着我们呢。”

    窦宪目光冷沉,“等我收拾了他们,再去面圣不迟!”

    “别,别!”履霜抱住他的胳膊哀求,“想想爹,想想你娘。你现在去打了那群人,除了让我们家受到申饬,还能得到什么?”

    窦宪的力气慢慢地松了,“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即便当了列将军也还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履霜抱住他,摇头,“窦宪是世上最好的人。”她闭着眼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谁也不能欺负你。”

    两人步行着来到了万寿宫。王福胜早已等候在宫门前。见他们过来,笑吟吟地迎上来行礼,“给窦二公子,窦四姑娘请安。”

    他从圣上稚龄起便陪伴左右,一向深得荣宠。窦宪不敢以寻常黄门视之,赶忙扶起他,客气道,“我们年纪小,王公公这样真当是折煞了。”

    王福胜笑眯眯地说“哪里”,躬身垂手,引着他与履霜进去。

    内殿里,身着家常便服的圣上正在批阅着奏章。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道一声“你们来啦”,放下笔,让他们坐。

    窦氏兄妹不敢托大,坚持着行完了所有礼,方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小半个位置。

    圣上见状叹息道,“你们到现在还这样的客气,更叫我过意不去了。”

    窦宪心想,你若果然过意不去,我爹第一次进宫求见时,为何始终吝于一见?摆明了是要囫囵过此事,护着刘恭。就是现在,也没对他有什么大的惩处,履霜却伤的失了元气。心中存了怨气,没有开口。

    履霜代他答道,“陛下客气了,臣女兄妹不敢当。”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收了怨气,勉强恭敬道,“您多年来始终对臣一家照顾有加,如今又破例恩封。恪尽本分,原是我们该的。”

    见他们兄妹两个只字不提遇袭受伤之事,只是感激圣恩,圣上抚须微笑,和蔼问履霜,“身体好些了吗?”

    履霜细声道,“劳圣上挂心,臣女无碍了。”

    圣上点点头,嘱咐道,“伤口若再有反复,只管找王君实。我和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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