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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些人都倒下,他情绪复杂地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这件事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范围、意料范围。
正当这时候,蔡伦忽然跪了下来,口称,“小侯爷恕罪!”
见小皇帝和太妃勃然变色,窦武似乎嗅得一点什么。忙道,“你说!”
深夜,三十几位八千石以上的高阶官员奉命进宫,并被护送来紫英殿。
这时候,窦宪和琅琊王已经被扶着去了偏殿治疗。殿里只剩下狼藉的桌案,还有就是瑟瑟发抖的小皇帝、申太妃、窦侯之子。还有满地的黄门尸首。
他们来前,已经知道有两位皇亲中毒了。只是不知道实情如何。见状,纷纷询问。
182。1。12()
窦宪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很熟悉; 是在寿康宫内。因为视线还有些模糊,他转动着眼珠。见他这样; 马上有人扑了上来; 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因为中毒; 身上的各个感官还有些不清楚。缓了许久,才看清楚、听清楚身边的是履霜,还有儿子窦武。
她见他终于醒来; 忍不住流泪; “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窦宪; 窦宪。”
他的手被她握住,贴在了她的脸颊上。他动了一下; 艰难地说,“我的手冷。。。别贴着。”
她听了; 眼泪流的更凶,扑到他胸口,几乎嚎啕大哭。又来回地说以后再也不许他随便出去了之类的话。
他听的又温暖又好笑; 在力气慢慢恢复后; 抚着她的头发说,“一个意外罢了,这没什么。”见她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几天不曾休息过的。催促着,“快去睡。”
她摇着头不肯。
但窦宪强硬地扒开了她的手,叫了竹茹和半夏来,她也只好被推着出去了。
稍后他重新躺了下来,见窦武还杵着,随口道,“你也回去吧。”
但窦武没有任何征兆的,忽然就说,“爹,那是你做的吧?”
他心里一惊,想不到这孩子这样敏感。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窦武看着他道,“是你。普通人中毒受伤后醒过来,会先问怎么回事?但你没有。爹,你太冷静了。”
他笑呵呵的,“那是我看你娘着急,所以我还没想到,就没来得及说。阿武,你要是觉得不妥,那爹重新说。那天怎么回事?你五公公呢?”
窦武没有再纠缠,但也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沉沉地只说结果,“琅琊王年老,本就身体不好,这次又中毒太深,他已经去世了。申太妃暂时被关押了起来。陛下这些天称病不朝。郭叔叔他们在执政。”
他“嗯”了声,想开口。
但窦武心里难过,低着头,忽然一滴眼泪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那样呢?那个时候,我很害怕。爹,我以为你会死。。。我好不容易才有爹的。”
他见儿子这个反应,不由地有些慌乱,半撑着坐了起来,想要去抱他,“阿武。”
但窦武往后躲着,来来回回地说,“我和娘都很害怕,你知道吗?娘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想当皇帝,就可以不顾我们吗?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那我和娘,还有石榴,我们要怎么办呢?”
“不,不,不是这样。阿武,你听爹说,这件事不会出差错。我也不是因为想当皇帝,所以这样。”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看着儿子的眼睛说,“我只是想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因为这个,不得不需要皇位,不得不耍一些小小的手段。”
窦武无法理解,泪眼朦胧地说,“可我已经过得很好了,爹。那些东西,我不稀罕。”
但他说不是。第一次同儿子摊开说话,“不喜欢咱们一家人的,有太多了。阿武,只是爹护着你们,所以你和娘一直接触到的都不多。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心里,咱们已经是所谓的权臣奸邪了。所以接下去,爹不能不往前进,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否则等着我们一家人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懂。。。”窦武摇着头哭,“爹,爹,如果别人说你,那你可以做个好人,改变他们的想法啊。”
窦宪听的叹息,“傻孩子,爹的路已经走了这么多那么远,到现在,你要我怎么回头,去突然推翻自己呢?”他摸着儿子的脸说,“何况爹现在,保持着过去的步子往前走,是没有人敢动我的。可是一旦心软了,想要回头,做个所谓的好人。那么,马上会有敏感的、比我更热衷权势的人过来,试图取代我,夺走我的所有。——阿武,爹一生的路已经注定了,不是进,就是死。”
窦武无法反驳。又想起妹妹的百日宴上的刺杀。绝望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呢?爹,我们没有害过谁啊!我们就是想一家人在一起,这不可以吗?还有石榴,为什么会有人讨厌她呢?她那么小,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有人想杀她?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解释。站在窦武的角度,爹和娘是对的。可是别人不是这么认为。何况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大忠之人。
他略带苦涩地叹了口气,抚着孩子的头,温声地说,“好阿武,你去睡吧,把这些都忘掉。等你明天一觉醒来,爹就把所有的事都解决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窦宪挪回了成息侯府修养。一来是因履霜的眼泪实在太多。每看一次他惨白的脸都要哭,实在让他招架不住。二来是探望他的人也实在太多。总不能叫人都去太后宫里看他吧?
所以暂时回了家。
这天,又有不少朝臣来探望他。并且多是寒门出身的文臣武将。
谈话之间,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少帝如何。
那些人原本都不敢提。但听他问起,不由地敞开了话匣子,“还能怎么办?装病呗。”“也不知道那计策是否真是申太妃所出?”“难说。那位太妃,要是有这样的心智,早就。。。。。。反而是皇家的孩子,一向早慧。”
窦宪听他们说话这样大胆,神情也似笑非笑的,丝毫不避讳,略略皱眉,“陛下是至尊天子,诸位慎言。”
那些人听了不忿,纷纷道,“到这时候,侯爷还谦约退让,我们都忍不住为您叫屈呐!”“侯爷不知道吧,那申太妃被关押后,坚持要见陛下。等陛下去探望她后,她又逼着陛下写下了善待三王的盟书,否则她绝不认罪,并要求朝堂重审。而陛下不知怎么的,真就写了那盟书。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太妃立刻托了人,辗转传出那盟约,以示群臣。这一桩一件的,看的真叫人咋舌。要说里头没鬼,谁信?”“是啊,如今朝野上下,都把这事都传遍了。大家都说,太妃和侯爷数年来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可有些事的发生,实在叫人心寒啊,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觉齿冷。太妃和侯爷爱人以德,可又何须如此?”“是啊,是啊。”
窦宪听的情绪微妙,避而不答,只重复着,“诸位慎言。”
其中梁欢见他始终是这个态度,看了眼自己的同僚们。众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最终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侯爷,恕臣等直言。侯爷有今日之功,势必无法久居人臣之势的。——即便侯爷肯退让,但少帝日益长大,也必不肯答应。”
窦宪的眉睫一跳,“这叫什么话?”
众人见他反驳的微弱,不以为意,接着又说,“侯爷耻有惭德,忠保名节,这我等都看在了眼里。可说句冒犯的话,今上为人,年幼昏聩,素性又多疑,侯爷不可不虑啊。”“是啊,侯爷不为自己,也当为群臣考虑。您身为陛下舅父,又有拥立、击虏之重功。如此亲贵,尚不明不白地遭遇暗算。我们这些微末之人的将来,就更别提了。”
这次窦宪听后,沉默了许久,才问,“那么依照你们的看法呢?”
众人进他入港,纷纷道,“有一言,臣等一直想说。侯爷自从匈奴回来,一直不曾得到封赏。这不仅是蔑视侯爷的功绩,更会对其他朝臣带来不好影响——难道报效国家,就不应该得到什么吗?!长此以往,谁敢愿自发地为国效力?所以我等商议再三,认为侯爷宜进爵为王,九锡备物,以彰殊勋!”
九锡,那是皇帝赐给诸侯或大臣中,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意在让此人的身份超脱众臣。
受过这种礼的大臣,有辅佐少主成王的周公。他因为一生兢业,协助少帝令天下归心,而得封九命。
但也有另外一种人被赐予过九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比天子更具权势的人。
窦宪摩挲着指节,看着他们,慢慢地问,“你们?谁?”
梁欢朗朗地说,“十之六七的朝臣!陛下如今尚年幼,便设计暗诛重臣,事败后又将过错推至庶母身上。想来陛下今年还未到十岁。如此年幼,就有这样恶毒的心智,一旦他年长,岂非是心狠手辣的纣桀之辈?到那时,实在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令人惊惧的事来!我朝高祖一手打下的江山,绝不可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这都是什么话?”窦宪听的皱起了眉,“我说了许多次了,慎言,慎言!”
那些人见他来来回回只说这么一句,觉得好笑。想再开口。
但窦宪已经抚着额头说,“好了,我也累了,诸位先出去吧。阿顺——”
窦顺很快就过来,半强迫地送了那些朝臣们出去。
那些人不情不愿地被推了出去,都很失望,纷纷道,“刚刚都没和窦侯商议到点子上。”
梁欢蔑然地看了他们一眼,“还商议什么,窦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掸了掸袖子,“诸位随我回去,一同上表吧。”
183。令嬅之死()
申令嬅被关押到内廷的永巷,已有多日了。早先她一度义愤填膺; 但随着刘肇签下了盟约,她顺利地把那份东西传出去; 以示群臣。像是一桩事了了似的; 她整个人宁静了下来。
这天; 和过去没有任何分别。她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安静地坐在床榻上。一直到门被轻轻地开启。
“你来了。”她头也没抬地说。
履霜站在门口,情绪复杂地看着她。一声“令嬅”已经到了嘴边; 但想到两人已经决裂许久; 这样亲密的称呼,似乎已经不合适了。
令嬅倒是很豁达; 抬起头,开门见山就问; “太后是来杀我的吗?”
履霜在那样的目光下,忽然有一种莫名的退缩。
是的; 她是来杀令嬅的。
其实时至今日,朝臣都知晓了太妃不过是小皇帝的替罪羊。令嬅按理应被释放。只要当权者——窦宪或履霜中的某一个有心。
可他们不能放过令嬅。她知道太多先帝薨逝的内幕了。如今,窦宪又要摆平剩下的、还在拥护刘肇的大臣。此刻他缺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那小部分大臣对刘肇彻底失望的契机——太妃的死。
所以到今天; 谁都知道申令嬅无辜 ,但她已经不得不死。
履霜在门边攥紧了手,沉默着。
见她这样,令嬅转过了脸,寂寂地说,“十五六岁的时候,你舅舅把你带来我们家。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的。”
履霜听的失神。依稀想起十几年前,有一次她在申家用午饭,觉得鱼腥,忍不住作呕。那个时候,令嬅立刻就站了出来,体贴地为她打着圆场。不由自主地说,“。。。我也是。”
“是么?”令嬅淡淡地问,“在内廷的这些年,我一直记着我们是姐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能伤害你。可是谢履霜,你做到了吗?”
没有。。。履霜在心里说。
令嬅忽然异常地不甘,大声地说,“知道吗?你知道吗?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很恨你的。”
她以为令嬅在说儿子被夺走的事。但令嬅却道,“那个时候,是你嫁到东宫当太子妃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刚开始显宗皇帝下旨,把我嫁给陛下,我是不肯的。可是到了东宫,才知道他原来那么温柔,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我会忘记我是大女儿、大姐姐。我忍不住就做梦,如果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就好了,如果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好了。我想,如果那一胎幸运,是个男孩儿,也许我会实现我的梦想吧。可是。。。你突然地就来了,成为了太子妃。知道那消息后,我难受了几天几夜。我想,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了。不管我怎么努力,他怎么喜欢我,我这辈子,也仅仅就是个妾了。——为什么是你呢?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如果是宋月楼,那我想,也许我不会那样难过。”
履霜从不知道她会这么想。十几年来,令嬅对着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除了为数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