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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君走出帐篷,阿璧紧随在后,狂甩尾巴。
将阿璧抱起来时卫庭煦正好走出来。
甄文君到处找地方想将这只粘人的蠢狗藏起来,卫庭煦笑容有点僵硬,走上来勉强摸了摸阿璧毛茸茸的脑袋。
“哎?”甄文君特别好奇,“你不怕了?”
阿璧很是时候地伸出软软的舌头舔了舔卫庭煦的手背,卫庭煦笑道:
“怕是怕,但不能一直怕着。”
“若是狗也不怕,子卓当真没有一点儿弱点了。”
卫庭煦凝视了她半晌:“谁会没有弱点呢,就看是不是愿意克服罢了。”
卫家联军和姚家军你来我往不相上下,谁也没能一招制胜。就在小枭和甄文君等人汇合之时,汝宁传来战报,渝北王大军杀入汝宁,汝宁城破,天子李封在刘绍的保护下逃出京师,躲到临安王李敏的封地暂避。
李睦占领汝宁,很快天下群雄并起,讨伐李睦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进攻汝宁,想把李睦揪出来鞭尸者络绎不绝。
李睦占着汝宁不出,重兵护城,强行攻城非常困难。三个月下来李睦在禁苑之内待得舒舒服服,已然将自己当做天子。此时,大大小小的民间起义在聿大地上陆续爆发,刘绍在老家流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此地百姓早就积怨已久,天下大乱之际率先起义,很快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大聿。
细数大聿历史,除了开国文武之治和永寿中兴这两段最稳定繁荣的时期间起义较少外,其他的时段几乎每年都会爆发各种各样的起义。黄土义士也罢诛邪教也好,没有一次像这回爆发得如此迅猛又如此疯狂。除了压抑多时的怨恨爆发之外,民间还突然多出了一位极具领袖气质的人。据说此人姓黄名复,一头红发和红髯,远望如火。双肩奇宽,有三只眼睛,可以回溯过往亦能看见未来。
起义军自称红莲教,自流县发起的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很快自四面八方汇聚成强硬的拳头,一拳拳打破各地防线,冲向了李敏的领地,要他将刘绍和天子交出来。
李敏一向见风使舵本领非凡,见这红莲教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他便识趣地将刘绍和李封交了出去,携带家眷沿着万向之路逃出大聿。
刘绍当场被杀,李封则被庚家势力抢了去。庚家手握天子本以为能够号令天下,没想到还没出一个月的时日,三方人马将庚氏吞噬,同时再抢夺李封。
李封在三个小黄门的拼死护送下逃了出来,小黄门很快被杀,李封独自一人驾着马车疯狂逃逸。
大军在后追赶,马蹄声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其实李封就在前方射程之内,但他毕竟是天子,没人敢放箭。
李封在马上颠得东倒西歪,后有追兵危在旦夕,可前方熏染大地的灿烂夕阳却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宽阔大道上没有任何阻碍,呼啸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有多少年他没有离开禁苑一步,没有疯狂驰骋,没有生死一线的紧张和浑身臭汗。
这才是他的天地,他是这里的王!
李封迎着金光大声欢呼,大笑大叫,将一场逃亡变成了狂欢。
最后驾着马车冲出山崖。
李封坠崖之事传到卫庭煦耳朵里之时,中原已经战成一锅粥,而他们和姚家的对峙进入白热化。
姚家切断了她们的粮草供给,反而激发了甄文君等人的斗志,通往达县的桥修好之后,卫景安率先锋率先冲向敌阵。
卫景安一向都是先锋杀在最前面,这些年受了不少伤,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亦不像二十多岁时那般凶猛彪勇,但这次他依旧决定率兵第一时间渡洈水。
“这些事你可以让别人去做。我看那个黄簿就不错。”出征前长孙悟尝试劝他不要再这么拼命,卫景安却摇摇头:
“交给他人我不放心。”
“你是不放心他人,还是不放心甄文君的人?”
卫景安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擦拭兵器。
“万一你有个闪失,嫂子怎么办,家里的孩儿怎么办?子炼,切莫逞强才是。”
卫景安刚要说话,腰间的伤突然复发,痛得他满头大汗。长孙悟让他快些躺下,拿来药酒帮他按压舒缓。
“多谢占颖了。”卫景安趴在床上向他道谢。
“你与我还客气什么。”
“嗯占颖。”卫景安吞吞吐吐道,“当初那件事是我不对,我一时头脑发热才会”
长孙悟娇笑一声道:“都是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提它作甚?”
“当初我得了便宜,之后还那样对你,我真不是个人。”
长孙悟在他受伤的腰间一捶,疼得他冷汗狂冒。
“这种事自然是咱们俩都开心,哪有一人得了便宜之事?我早就知道你卫子炼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和男人那点儿事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总归是要走回属于你的路的。你与嫂子也是情投意合才会成亲,现在幸福美满,作为兄弟我替你高兴。以前那些事我从没放在心上,也就你还惦记。”
卫景安回头对他笑:“占颖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哥哥帮忙的,一定说!”
“我哪用你操心?你保命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多年的心结总算解开,卫景安又变成了一只猛虎,飞速渡过洈水,杀向达县。
在此之前小枭已经和大军会师,以姚照仪的性命要挟姚家,让他们迅速出城投降。姚家彻夜商议,葛昇建议牺牲女郎性命顾全大局。姚霖和其子也只能忍痛答应。
没到南岭时小枭是将领,到了南岭后名将围绕她只是一介后生,基本上没有发言的机会,闲来无事就去看着姚照仪。
没想到不干活儿也不打仗,肚子居然特别容易饿,分发下来的两块蒸饼根本不够她吃,每天她都要偷偷向阿母多要两块。
甄文君有点吃惊:“你一顿要吃四块蒸饼?”
小枭一边吃一边用手比了个“六”的手势,意思是吃六块才够。
回想自己十多岁时的饭量,甄文君得出一个结论,大概长歌国的人骨子里流淌着大食量的血液,能吃能喝。
饿肚子的感觉甄文君深有体会,小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让她饿着,也不好克扣军粮只为自己家孩子,甄文君每餐只吃一块蒸饼,将省下来的一块送去给小枭。卫庭煦知道这件事之后索性把自己的两块一起给了她,反正卫庭煦也咬不动铁饼似的玩意儿。
小枭负责看守姚照仪,甄文君将蒸饼送去时姚照仪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了艳阳之下的甄文君。
“姚女郎,好久不见。”甄文君递给她一瓶酒。
“甄将军别来无恙。”姚照仪嘴角上扬,用眼角乜她,“我不喝酒。”
甄文君将她扶起来,手往她后腰压了一下,再往上按压。姚照仪痛得头晕眼花,忍着没叫出声。
按了几次后甄文君放开了她,姚照仪道:“甄将军莫非还觉得我是在假扮残疾?将军不必费心了,自当年我从向月升上跌落,数年来和四轮车为伴,衣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顾,是个实打实的废人!”
迎着姚照仪含恨的双眸,甄文君没有任何表情,丢下一句“姚女郎保重”便走了。
小枭以为再见到仇人姚照仪的情绪肯定会十分不好,或许很快就会死了。出乎她意料之外,随后的今日姚照仪居然能吃些东西,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甚至主动要喝甄文君留下的那壶酒。不像之前,分明就是一具腊尸。
“你是不是对我阿母有意思啊?”小枭说出这句话时嘴里的蒸饼都不香了。
本以为姚照仪还会一如既往地不搭理她,没想到她很认真地回答:
“不是你想的那种。我恨她,但又羡慕嫉妒她,更多的是欣赏,还有惋惜。她这样的人本应该有更多选择。”
“这还不算有意思?”小枭用力撕下一大块蒸饼,塞到嘴里。
姚照仪:“”
当即后悔,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屁孩说心里话。
“喂,如果你还能走,你想做什么?”小枭吃完了还不走,继续问她。
姚照仪道:“我从不想‘如果’之事。”
小枭记下了这句话,觉得非常潇洒,与众不同。
这个姚家女人有太多让小枭想要细细品味的品质,可惜她没有机会继续品味下去。
第247章 顺德十年()
军队大营戒备森严;特别是越靠近主将的地方越是重关击柝,别说是刺客;就连只苍蝇也都能被瞧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也是有所戒备;但会轮班。姚照仪一直都是小枭看着,一个不能走路的残疾小枭根本不担心她会跑了,所以看守并不太上心。
谁能想到姚家会派人来杀她。
杀她的是姚家人!
前一晚小枭帮姚照仪洗了头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打结的长发梳开;姚照仪躺在那儿照常不言不语,小枭向来话多;不用她搭腔自己就能说一整晚。
“就要攻打达县了,明天吃汤饼,放肉片的那种,我给你留一碗。”
怀扬和南崖挨着,所以饮食习惯差不多;自然知道姚照仪喜欢什么口味。小枭知道姚照仪肯定喜欢吃汤饼;她们南崖人主食就是汤饼,喜欢往里面放肉片和花生碎。
“没说不吃我就默认你想吃了啊。放心,肯定记得给你加一勺糖。”
姚照仪终于被逗笑:“我不吃糖。”
“诶?你们南崖人不都喜欢在汤饼里面放糖么?”
“我不喜欢。”
“有生之年我终于逮着一个口味正常的南崖人。那就纯汤饼加肉;明白了。”小枭非常认同地点头;“幸亏你不加糖;咱们俩还能聊下去。”
姚照仪嘴角动了动,小枭当她是笑了。
第二日小枭自个儿吃饱;夹了三大片肉到汤饼里;兴致勃勃地走出营地。
“哎哎;将军,每人一片,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夹了三片!”身后有人起哄。
“将军不是自己吃,你们省省吧。”
“将军给谁吃啊?”
“当然是给美人吃了。”
小枭脚下一勾,飞起一根柴火冲着嘻嘻哈哈说她笑话的人脑门就去,在一片哀嚎声中小枭面带红晕稳稳地端着盛汤饼的碗,一阵风似的奔向姚照仪的方向。
刺客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二十步之外小枭便发现黑暗之中有些异样,姚照仪一向坐在板车之上,如今怎么多出个人影?
“谁!”
小枭大喝一声,手中小心翼翼蹲着的汤饼瞬间打翻在地。那黑影听到了动静旋即抽身而起,就要施展轻功逃走。小枭捡起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去,正中刺客的脚踝。刺客吃疼,咬牙坚持逃跑。小枭双指一夹贴在唇上,清脆响亮的口哨声惊动了整个军营。
士兵们迅速追击刺客,小枭跑到姚照仪身边要将她扶起来时,发现她喉咙已经被割开了,血就像疯狂从泉眼往外涌的热泉。
姚照仪捂着脖子盯着小枭看,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声音,脸色很快变成了可怕的惨白。
“军医,军医!”小枭扯破袖子帮她包扎时心急如焚地大喊,军医来得很快,可已经来不及了。
甄文君和卫庭煦等人到时,姚照仪已经死了。
小枭抱着她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手上衣服上和脸上全都是姚照仪的血,已经凉了的血。
刺客被抓了回来,士兵之一曾经在南崖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跟姚家也有些过结:“此人是姚家人,看他的武功路数就知道了。”
“姚家人?”甄文君有些难以置信,“你是姚家人居然来杀姚照仪?”
刺客哈哈一笑,咬破系在牙上的毒囊自尽。
卫庭煦:“看来姚家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赢得胜利的打算。”
“但她是家人啊”小枭质问,“难道为了胜利,连家人也能杀吗!”
她的疑问问了出去,但没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躺在板车上看着夜空,小枭努力寻找紫微宫,找不到,便问甄文君。
甄文君坐在她身边,肩膀借给她的脑袋枕着,耐心地一一指给她看。
小枭找到了紫微宫,记下了,又问甄文君和姚家的过节,甄文君便从燕行之战开始一一跟她说了。
“这么说来姚照仪的残疾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发起的挑战,便要承担一切后果。刚才我也是一时失控,才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战场之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不该大惊小怪。”小枭顿了顿道,“这些道理我早也懂了,可是阿母,我难受,我还是很难受。”
甄文君顺着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小心地将它们分开,五指如同梳子一般,梳理着小枭不善打理的头发,在她耳边喃喃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