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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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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钱卖?”

    “多少钱都不卖!”

    为首的属官蹲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两枚晃眼睛的大银铤:“看见这个了吗?可以买你一整个蒸饼铺了。你拿着这俩银铤回去给你阿母看,她别开心得晕过去,定不会打断你腿的。水也留下,你可以走了。”

    阿来似懂非懂地握着银铤看,属官们把扁担整个挑走。贺州牧一口一个蒸饼配温泉,吃得感天动地。

    银铤晃过小九的眼睛,让她下巴都差点儿掉下来。

    “啊?这是真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完整的银铤!”小九捧着银铤大惊小怪,“阿来姐姐!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小九缠着阿来让她传授十二个蒸饼换回大银铤的经验,阿来被她连拉带扯衣服都歪了也没开口。她阿母再三告诫她不许在外面惹事,这件事如果传到她阿母的耳朵里恐怕又是一顿好打。阿母虽然腿脚不便,可是手上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她曾经亲眼看见柴刀裂了没法使,阿母直接用手刀劈柴的场景。每回被阿母揍都教她印象深刻,所以小九怎么纠缠都没用,她就是不说。

    小九问累了,看她守口如瓶得很坚定,也就不再追问,只一个劲感谢阿来,泪花在眼眶里转着:“我阿父阿母都有救了!”

    阿来抓了个蒸饼垫肚子,将剩下的一枚银铤小心地揣入怀中,心里已经在计划该怎么分批花掉以至于阿母不会发现。隔壁摊的两个女子在激愤地哭诉着什么,起初她没在意,直到“流民”二字非常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撕着硬邦邦的蒸饼和乡里乡亲一块儿围了上去。

    及锡国的流民入城之后被安排到了清水寺暂住,人数众多以至于这座百年古刹承根本载不下,寺中的僧侣们为了给流民们腾出休息的地方,全都搬到了上山居住,为此冻病了好几人。虽说由官家发放粮食物资,奈何流民数量实在太多,那点儿粮食又哪里能够?他们开始趁夜晚溜出寺庙,到附近的民居寻找食物。岐县民风淳朴乐善好施,看这群流民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实在可怜,就在睡觉前将食物放在门口供流民们取食。

    那俩哭诉的女子就是施舍流民食物的其中两户人家。她们说自己就住在南山清水寺脚下,一家几口人常年受佛法熏陶,家里公婆丈夫也都是信佛之人,常将慈悲为怀挂于心中。原本那些流民得了食物还会感激涕零的说些好话,可渐渐地,这些放在门口的零星食物满足不了流民的胃口,他们开始在夜间强行闯入民居抢劫还糟蹋粮食,好好地麦饭吃一半洒一半,蒸饼浪费的比吃掉的还多!养来下蛋的鸡直接被夺走宰杀,看家护院的黄狗只留下一颗血血淋淋的狗头,更别说耕地的黄牛和养来卖钱的山羊了。居然还有人家丢了孩子甚至被。家中没有年轻壮丁,根本无力反抗。一开始还愿意施舍的百姓马上关门闭户,谁都不愿意再救济灾民了。

    说到这里两个女子哭得更伤心,她们一个丢了孩子一个险些被侵犯。周围的百姓听到这种事都是一阵低声哀叹,面面相觑,心酸担忧害怕更不知所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偷孩子做什么?”

    “莫非啖其肉?”

    “别说了!这帮畜生!怎么能放他们进城呢!孙明义是不是傻了!蛮夷匪类,他们都是只会烧杀掳掠的野蛮人!进了歧县的城池分明就是狼入羊窝!让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活!”

    阿来和小九站在人群里心里砰砰直跳,都被恐慌的情绪揪住了神经。

    “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害人下去!走!找孙明义去!把这群蛮子赶出去!”一群人慷慨激昂地就要往县衙去,阿来和小九也要跟着去造势,去的路上听着他们继续议论:

    “两万的流民小小的清水寺怎么可能装得下?孙明义莫不是疯了!”

    “听说不是县尊的主意,他带着士兵在城头守了三天三夜,最后是谢太守家的大公子插手将人放进来的。”

    小九看了阿来一眼,阿来红着脸低下头。

    “听说还有流民往咱们这儿来呢,清水寺已经装不下流民,他们现在都往别的寺庙去了。”

    “别的寺庙?歧县就两个寺庙,一个南山清水寺,一个城北桃源寺。”

    “对,他们去桃源寺了。桃源寺还好点,周围没什么民居。可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若不将这些胡贼赶出去,咱们岐县难有安宁之日!”

    桃源寺?

    阿来心里一慌,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来?”小九见她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担心地问她。

    “糟了。”阿来低喊一声,“糟了!”

    她迅速拨开人群往外跑,奔了两步又拐回来,双手夹着小九窄窄的肩膀,警告的话当头敲在小九脑门上:

    “这段时间你储备好粮食待在家里不许出门!闩好门谁敲门都别开!最好备两根能打人的棒子,保护好你父母!记住了!”

    没等小九反应过来阿来便再次调头,往桃源寺的方向狂奔。

第6章 神初六年() 
孙明义听着县衙外面要求驱逐流民的吵嚷声烦不胜烦,重重地将手中的水碗摔在桌上,哼了一声道:“谢家这乳臭小儿,自己有多少本事何不以溺自照?捅出来的篓子倒要我来给他填补!”

    县衙主簿道:“县尊勿恼,为今之计需谨慎果决。及锡国虽是我大聿属国,可到底是一群胡贼,民风野蛮彪悍。加之流民数量又多,眼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是要生祸端。我们歧县一旦被打开缺口,周遭所有的流民全都会闻风而来,更不要说及锡国里还有几十万的灾民,倘若都强渡恕河进我大聿的话”

    孙明义猛地回头,愤恨道:“我岂会不知开了城门的后果?谢家小儿满嘴仁义道德,却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这才几天胡贼就已经不服管束到处惹祸!我看那竖子并非不知后果,他肯定也明白其中风险,只不过一心想着为谢家冒险争功罢了。”

    主簿道:“看来只有将流民再次驱逐了。”

    孙明义坐了下来,眉心犹如刀刻:“现在说要清出去他们哪里能肯?咱们的歧县的兵力也不过三千人,当初仗着城墙易守难攻还能抵挡,现在贼在城中若是将他们逼急了只怕到时候狗急跳墙,怕要引起大乱!”

    “临县兵力正在调配,谢公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县尊不若再劝一劝谢家公子,若是歧县乱了牵连的将是整个绥川,谢家自然逃脱不了干系。谢府若肯出借府中部曲或可缓解眼下流民之疾,等支援抵达一切就好办了。再不然能请谢府的云孟先生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孙明义想了想,烦闷地哀叹一声后站了起来,将破旧的袄子穿上:“罢了,我去趟谢府。”

    谢随山听家奴报说孙明义求见,知道他定是为了流民一事而来的。

    流民在歧县生出的事端也出乎谢随山的意料。

    流民难训甚至威胁到了百姓的安危,到了如今地步他自然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公仓的粮食早就被搬完,强征私粮差点儿引发官民冲突,最后根本没能征到多少。没想到歧县的百姓根本不愿意把粮食贡献出来给流民。这些人平日里看似淳朴团结,谁曾想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吝啬。当日他在城墙之上夸下海口说流民之事他全权负责,如今这才几日功夫如果出尔反尔将流民驱逐出城的话,他谢随山岂不是成了全绥川的笑柄?父亲知道了骂他个狗血喷头都算小事,肯定得将他绑去祠堂家法处置。而他妹妹阿薰呢,又能看他笑话。

    谢随山脑子疼,挥了挥手,让仆人跟孙明义说他不在府里,赶紧打发走。

    孙明义和主簿被拒之门外,气不打一出来,打算守在谢府门外等着逮这谢随山。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县衙的几名士兵跑来找他,说流民在城中到处乱窜,青天白日打砸抢劫,已经出了人命。孙明义一个头两个大,让主簿继续在此候着孙明义,选了个精壮士兵让其快马赶去临县催调兵马,他则尽力集结城中兵力镇压流民。

    阿来从市集跑出来往桃源寺去,没跑两步便看见前方一群人惊魂未定地迎着她而来,衣服凌乱,有些人甚至还带着血。

    阿来抓住一位老妇问她出了什么事,老妇满头是汗气喘如牛,说流民闹到城北去了,不仅抢粮食还抢人,有人反抗就是一顿暴打甚至杀人,简直和土匪没两样。她就是从城北逃过来的,如今城北百姓全都跑光了。

    果然是这样!

    当初在流民被放入城中时阿来就有不好的预感。

    及锡国那些腌臜凶残的发迹故事她从阿母嘴里听过不少,对这帮胡人没有一丝好感。及锡一族是有名的贪婪凶残的民族,其族中男子野蛮好战崇尚武力,女子地位低贱甚至不如牛羊值钱。从前还未归顺大聿之时就常常滋扰大聿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后来武帝出兵征讨,及锡虽投降称臣,可这群胡人依旧抢劫掳掠哪一样也没少干,尤其是抢女人。大聿女子在及锡国一个抵得上及锡女十倍的价钱,价格等于一匹上好的战马。近两年及锡依旧不安分,仗着是大聿属国便四处惹是生非。如今赶上灾荒又被另外三个小国联合攻打,大聿的援军还未到,及锡国的国民就溜了一大半,全涌到与大聿的接壤地绥川来了。

    说是大聿属民,这城门也是万万不该开的。及锡人骨子里刻的是凶残成性贪婪无厌,与崇尚儒学饱读诗书的大聿百姓从来不是一类人。阿母就曾经教导过她无数次,见到及锡族人一定要多加堤防。

    阿来逆着慌乱的人群推推搡搡,始终没有见到四姨的影子。好不容易靠近桃源寺,远远地看到桃源寺石阶下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在晃动。阿来心里一跳,立即躲到树干之后,小心地露出眼睛往那处窥视。

    是流民。

    三个脏到看不清脸,衣不蔽体的流民正蹲在一起不知道在争抢什么。阿来屏气凝神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情况,却见一只发紫的手忽地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被其中一流民踩了个正着。流民低头一看,立即抓起来就啃。呲牙咧嘴时发黄的牙缝间全都是血。

    阿来急忙捂住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他们在吃人!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上山的唯一道路被流民占着,她不敢往正门走。有条弯弯绕绕的林间小路也能上山。平日里没人走,一些不守清规的和尚有时候会找娼妇消遣,被她不小心看到了几回。小路隐蔽,专门供娼妇出入。

    惦记着四姨的安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在衰败的林间薅了半天薅来几片枯叶和一大团的草。枯叶插在头发里别在腰间,草揉碎了多少挤出些绿色的汁水,全抹到脸上。简单易容之后,阿来娇小的身子往林子里一跃,打眼一看的确不易发现。

    上山这一路阿来都提心吊胆,好几次和流民擦肩而过,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

    林间树杈无数非常妨碍她前进。阿来从腰带中抽出个事物,夹在双指间,灵活的手指飞速转动,快到看不清动作。手所到之处树枝被斩得一干二净,立即清出了一条路。可她实在着急,半砍半闯,一半的树枝是被她削去的另一半则是被她鲁莽撞断。看来这帮和尚近日也挺守规矩,小路有段时间没人走了。

    好不容易来到桃源寺大门口,发现寺庙的门紧闭,上百流民闹哄哄地拍打大门,嘴里骂着听不懂的及锡语。

    阿来沿着桃源寺外的野林子又绕了一大圈,犹如翻山越岭,浑身都是被树枝刮出来的小伤口,始终找不到进去的入口。

    桃源寺所有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无论外面的流民怎么叫骂它都像一口梵钟,巍峨不动。

    坐在树上的阿来心下略宽。

    既然流民进不去也就威胁不到四姨。可是,如果四姨已经离开桃源寺了呢应该不会,她说了祈福繁琐要耗费很多时间,应该还没结束就被流民围了寺庙。

    但愿。

    见无法撬开桃源寺大门,不多时流民便自行散了。毕竟城里的待宰肥羊不少,他们没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流民一散,阿来从树上跳下来狂敲大门,希望大门开启时能见到安然无恙的四姨。

    六娘睡了个回笼觉,懒洋洋地起床,肚子咕咕叫,饿了。

    叫了婢女来伺候用膳,随意一问,发现四姨还没回府。

    “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六娘打开窗子往外看,居然已经天黑。王家夫人向来不好客,她被阿母拖着去过几次,常常没喝上两口茶对方就拉了脸一副要送客的模样。难道今天阿母带去的绫罗还真讨了对方的欢心?

    “什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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