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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庭煦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中往外看,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
“庭煦啊,你不快点儿让文君妹妹进来么?山洪太危险了,万一被埋了怎么办?兵荒马乱的失足掉落山崖更没处找呀。”阿燎见甄文君在马车车队中穿梭,边拽缰绳边声嘶力竭地喊,雨和泥拍了一脸也浑然不知,真是万分心疼。
卫庭煦却全然没有要她回来的意思:“她和你养的那些温室娇花不一样。”
“嘿,我养的可不是温室娇花,她们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只不过我不忍心我的娘子们受苦。你看文君妹妹本是小娇娘,这些年被你磨砺得越来越粗糙,庭煦啊说你是个狠心人可真没说错。”
卫庭煦笑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竟现在才知道我是狠心人?”
阿燎想到了什么,“嘿嘿”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才知道你竟喜欢这一口。文君妹妹足智多谋又勇猛无双,可是让庭煦动心了?”
卫庭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直坐在一旁伺候她们的小花听到此话眼眸一闪,没有抬头,心中却在发慌。
“当年你将文君妹妹送到陛下身边时我还在想,哪天文君妹妹能够再成熟一些,能够为庭煦你独当一面之时,我便可以了无牵挂地带着红粉知己们云游天下去了。现在看来文君妹妹不只是能够独当一面,恐怕已经将庭煦之心统统围住了吧。哎呀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阿燎自个儿在那开心,“回想你先前为了找文君妹妹费了多大的心思,杀了那么多画匠,那时我以为你着了魔。其实庭煦你早就芳心暗许了,对不对?”
阿燎千方百计地想要戳中卫庭煦某个点,迫切想要看看卫庭煦展现小女儿家的羞态会是怎生模样。二人乃是青梅,绝不可能有结情之意,只因为阿燎对于美丽的人是没有任何抵挡力的,她可以纯粹地欣赏卫庭煦的美貌,更愿意收集她所有动人的瞬间。
是羞恼还是娇羞?阿燎兴致勃勃地等待结果。
卫庭煦没有给予任何明显的反应,若要说有,便是她彻底冷下了脸。
阿燎立即闭嘴。青梅娇羞什么样她没见过,杀人之前什么样倒是很熟悉。
卫庭煦眼皮一下一下地跳着,可能阿燎都看不明白,但是小花懂。
小花知道阿燎的话到底戳中了什么提醒了什么。
马车几乎摇晃到要散架,阿燎宽敞华丽的“青辕”就像一颗置于绳索之上颜色鲜艳的糖豆,随时都有可能滑下山崖的危险。车中的娘子们屏息静声喘气都不敢喘大声,生怕一口气将青辕给吹落万丈深渊。
甄文君带人又拉又拽,跟一头在泥地里耕耘的老牛一般,总算将所有车马安全带出了山洪危险区。除了损失了两辆拉茶叶的马车之外,没有损失随从,货物也只被打湿了三十匹丝绸而已。对于这结果甄文君已经很满意了。待她们进入到宿渡境内又奔了一整日,雨势才渐渐变小。左堃达返回说前方大路平坦,三里之外有家小客栈,客栈外能够扎营,是歇息的好去处。
甄文君好不容易将车队护送到了客栈边,监督随从们把货物都捆好,安排好轮值看守的人之后浑浑噩噩地往客栈走,和卫庭煦等人汇合。
宿渡地势狭长横跨东西,从北至南很容易穿越,这家客栈坐落在宿渡最南边的荒山山脚,客栈不大老板娘却很热情。
老板娘见卫庭煦等人进门,立即亲自迎上来招呼。这位老板娘三十岁上下,穿着典型的姑戗族人的服饰,蒙着若隐若现的面纱,倒也会说带着口音的中原话,问几位是不是住店。
赶路赶了多日,雨天又难以扎营,在马车上睡得人极其难受。阿燎的青辕内有海床软榻也依旧睡不踏实,更不要说甄文君和卫庭煦所乘的车了。甄文君竭尽所能把车中各处都布置得柔软温馨,只不过光是颠簸便足以叫人痛苦。卫庭煦半句怨言都没有,但甄文君知道她该有多难受。
好不容易有个客栈,自然要停下来安顿。
这家客栈看上去油腻腻的不太干净,昏暗的木屋之内分作上下两层,下面是堂食的桌椅和庖厨,上面是五间客房。客栈内的气氛说不出的古怪,甄文君扫了一圈,发现店中点的居然是白色的蜡烛。莫非这是姑戗族人的习惯?甄文君忽然想到,小花不就是姑戗族人吗,此事问她一问便知。
“我离开宿渡时年纪尚小,很多细节不太记得了。”小花老实回答。
甄文君被浇了几天的雨且劳累过度,此时双腿已经瘫软不堪,眼皮上仿佛落着两团火。一阵阵地晕眩感让她确定自己是着了邪风,恐怕要大病一场。坚持着在客栈前前后后探查了一番,见这儿除了脏点外没什么太奇怪的地方,这才放心带着卫庭煦到楼上投宿。
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左堃达等随从在客栈之外扎营,阿燎和她的娘子们独占四间房,另外一间留给卫庭煦和甄文君。小花为她们将屋内所有东西都擦拭一遍后,撤掉了所有被褥,将把卫庭煦带来的被褥毛毯换上,再点上香薰,一切都有了最安心熟悉的味道。
脏兮兮的客房经过小花巧手很快变得温馨干净,甄文君终于能倒下了。
“她烧得很烫。”卫庭煦摸了摸甄文君的额头,相当烫手。
甄文君几乎在瞬间就昏睡了过去,卫庭煦让小花去拿药,小花应了声“是”,走了两步又返回来。
卫庭煦看向她。
“女郎莫忘了最初所图。”
小花的话让卫庭煦的眼中生出火光。
小花知道卫庭煦不喜欢任何人对她指手画脚,她自己有自己的计划,可是这件事已然失控。
“就算女郎要责罚奴奴也要说。自灵璧死后,女郎和甄文君的关系奴是看在眼中的,最开始让她卸下防备的是灵璧,这是女郎的计划,灵璧亦不知情。而到了如今,女郎当初的计划还剩几分?不知女郎是否还记得游历大聿时看见的种种恶态。只愿女郎从未忘记内心之志,不被儿女私情耽误。女郎还记得当初为何决定助李延意登上帝位吗?女郎若还记得,便应该明白不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小花伏在地上,说段话时没有抬头,一字一句却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的游移。
“这些话,你藏在心中想要说很久了吧。”卫庭煦的话像是暴怒前的反问,又像是和蔼的慰问,就连小花也分辨不出。
“自从小花服侍女郎之后,心中所想只有关于女郎的事。”
卫庭煦“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为我做些吃的吧,我有点饿了。”
小花继续伏在地上片刻,应了声“是”,站起来要去庖厨。
“小花。”
小花就要将门关上时卫庭煦开口道:
“鸿志绝不会忘。”卫庭煦正凝视着她,“多谢你的提醒,你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花心内一阵泪意翻涌,什么也不再多说。
“煎鱼腹配豆腐汤,可否?”
卫庭煦点了点头:“辛苦了。”
小花离开了屋子,卫庭煦坐在甄文君躺着的床边许久,面容就像凝固了一般。
睡梦之中的甄文君惊慌地哼呢了一声,忽然抬手将卫庭煦的手握住,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磨了一磨后,又安心地继续睡。
卫庭煦温柔地抚摸甄文君的额头,她就在眼前,为何心里生出许多不舍?
最初的计划并未偏移,卫庭煦只跟小花说了一半。
鸿志不忘,文君亦可得。她就是这样贪心之人。
卫庭煦不吃外面的食物,无论走到哪儿只有小花亲自做的食物她才有可能吃上两口。小花去借庖厨时让老板娘帮忙做一千五百分食物,送去客栈之外的营地给随从们,将大家的肚子填饱了自然会有赏钱。
这是笔大生意,老板娘本该开心才是,但她这荒山野岭平日里来来往往奔走的全都是零散的过路客,极少有这么多人,她所备粮食实在有限。
“米面是有点儿大家分一分每个人都能垫垫肚子,女郎你看这样如何。”老板娘跟她商量,“宿渡最丰富的乃是山间野味,我带人去山上摘些野菜打几只野鸡如何?只是需要费点儿时间,给我一个时辰,绝对将大伙儿的肚皮喂饱!”
小花一想也是合理。她们这一路上还不知要走多久,银两是够的,不够的怕是食物。能不动备用粮就暂时别动。
小花允诺给老板娘五两银子作为额外的报酬。老板娘欢天喜地带人去山上了。并非小花吝啬,出门在外不可露财,就算随行之人众多,能少些麻烦便少一些的好。
老板娘带人去山里挖了半晌,带了许多野菜蘑菇回来,下汤之后无比香甜,小花端了一碗和仲计一块儿谨慎地试了毒,银针没有变黑,便将野菜蘑菇汤分给了随从们。
劳累多日有口热汤喝实在不易,喝完之后所有人美滋滋地睡过去了。
卫庭煦吃了点儿小花做的饭菜后给甄文君服了药,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甄文君居然不在身边。
卫庭煦心里一慌立即坐起来就要出门,门被打开了。
“醒了?我去外面看了看,今天不会下雨了,咱们好好跑上一日的话该出宿渡了。”甄文君说话声音很大脸色依旧不太好,卫庭煦抬起手说:
“过来。”
甄文君朗声道:“我没事了真的!”
卫庭煦板着脸。
甄文君只好过去了,将额头贴在她手掌心。
“果然还在发热。”
“我真没事了,昨晚吃了药已经好差不多了,真的特精神,只不过体温还没往下降而已。”
“不用多说,今天不可启程,你需要再休息。”
“不行,这儿的雨季太长,若是不趁天晴启程赶往下一个落脚地的话,只怕更会被困在路上。切不可因为我一人耽误大家。我已将马车都收拾好了,只等你洗漱完毕就可出发。”
卫庭煦摇头,仿佛没听到她说什么。甄文君好说歹说都没办法,心一横直接将卫庭煦横抱了起来。
卫庭煦身子一晃急忙圈住甄文君的脖子,甄文君二话不说抱着她下楼。
卫庭煦也不挣扎就由着她抱上马车。
甄文君对她如此听话有些意外。其实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陆陆续续挖掘对方性格特点是一件颇为有趣之事。
甄文君问她:“怎么不挣扎也不骂我了?”
卫庭煦:“我几时骂过你?论气力我肯定赢不了你,挣扎的话场面太难看,不若记着这笔账,来日方长,什么时候再想起来随便掐一把大腿拧一下胳膊什么的也方便。”
甄文君:“子卓绝不是这般记仇之人。”
“你可错了,我比谁都记仇。”
车马备齐就要上路,老板娘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拦在车前:“敢问各位娘子可是要走野狐岭?”
甄文君正要上马:“没错。”
“你们莫非”老板娘小声道,“是要寻流火国?”
此话一出甄文君卫庭煦等人都没有回应,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小花警惕地走到了卫庭煦的马车边上。
“各位娘子,我没有别的意思。这野狐岭是通往流火国唯一的路,太多人从这儿经过进入野狐岭,却没几个人能活着出来。我说个真事儿你们别害怕。”老板娘还没开口似乎已经将自己吓着了,脸色十分不好,她指着身后浓雾萦绕的树林道,“这里面,有鬼!”
“鬼?”甄文君笑了笑道,“是吗?”
“您可别不把它当回事!据说这些这里面的鬼全都是想要去流火国采金矿的人死后化身的,最喜欢让行人迷路。行人迷了路惊慌失措之时鬼就会附在他们身上,一旦被附身就全完了!”
老板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甄文君还是觉得可笑:“据说?据谁说?据鬼说吗?那我倒要去看看鬼长得是什么模样。”
老板娘再劝也没用,甄文君一声令下全队出发。
老板娘不再说话,摇摇头回客栈去了。
“那老板娘或许是想要咱们多留几日好多赚些银两。”往野狐岭走的路上,阿燎和两位小娘子拿了些酒跑到卫庭煦的马车里,打算喝喝酒聊聊天,赶车的日子也不会太枯燥。
卫庭煦淡淡笑了笑。仲计也在马车内把接下来几日的寒团和服用的药物分成几份,略略不安地时不时往外看。
“你在看什么。”小花很少见到仲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在想,那个老板娘或许没有说错。”仲计担忧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马车突然停下,甄文君掀开布帘跨进来道:“好像迷路了。”
她这句话立即让所有人想到方才老板娘所言。鬼先让人迷路,随后便会附身
“别、别吓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