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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许久,他终于起身去看了路陆。
她小猫似的蜷在塌上,那淡金色的衣裙已经皱得不成样了。那日他在蜜源见她时,都不曾是这般模样。她一袭白裳红裙,守着万夫莫开的阵法,战到只剩一缕残魂。他领兵赶到蜜源时,她浑身浸着血迹的魂魄立在阵法里,就那残破的英魂,依然能瞧出十二分的英姿。
如今这般模样,残碎得让人心痛……
他捧起她的小脸,埋头在她的眉心烙上深吻,迟迟不愿松手。女官来报,说段大人在宫外等着他去紫宸殿。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为她换了衣裙,起身出门。
议到正午回宫,路陆已经备了一桌子好菜等他。
他见路陆上菜,将她拉到身旁,厉声苛责,“那阴阳胎取出来,非同寻常。你不好生养着身体,是特意想我日后多为你操心吗?”
路陆埋头一笑,颇有些贤妻良母的模样,“都是姑娘们做的,我不过是等着吃罢了。反正日后,我都要相夫教子了,做了饭等你回来,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晓得日子久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这相夫教子的模样?”
相夫教子,她哪是相夫教子的姑娘?忘川河畔她那掷地有声的言论,成就了一场血盟,她能相夫教子?就算撇开尘世的家世背景,她也是千味坊的老板娘。如今却要卸下白玉冠,做了他夫人相夫教子……
她要相夫教子,又几时才能有孩子给她教养?
沛纳川鼻子酸了酸,却依然是笑着。他那么不爱笑的人,不晓得这笑,他费了多少力气。“难得我家夫人,想要相夫教子……以后家里,终于有好吃好喝的等着我了。就是不晓得去了青丘,还没有这样的待遇。那地方可比不得白鹭浦,时时都能弄到些尘世的吃食。”
别说青丘没有这些尘世的吃食了,就算有……等慕徵进了宫,他也不能这样日日与她同吃同住。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慕月兮的?他想问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她连绝情草案的卷宗都截了,能不知道他是慕月兮?他捧了她的脸,眼眸里翻滚着深沉,“你,你许狐族同返青丘,同入中洲的话,算不算数?”
她许狐族的话?她几时许过狐族那样的话?那是奚若说的吧……?路陆如何不知道,他想带她去青丘。是,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她满脑子一夫一妻的文明世界,哪里容得下为妃、为妾的结局。可是,她真的就舍得下他……?
舍得就此放过慕徴?!她逼着沛纳川亲手祭了孩子的血债,她必须得偿!
终于,她笑着说了句,“你哪儿,我去哪儿。”
沛纳川的眼眸里,顿时烧了一团炙热,他埋头吻了她的眉心,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为她那句“你哪儿,我去哪儿”,就算他拿性命去换,也是值的。
那顿饭吃得极其沉郁。沛纳川给路陆布了满满一碗的菜,又怕她吃多了积食,劝她少吃。最后想路陆吃什么,他都亲自选了喂她……
深夜,沛纳川亲自拜访步府。
步青云清醒没两日,还不能下床,见了沛纳川,她险些翻身栽下榻来。
“步卿休要多礼。”沛纳川在步青云榻前的独凳上坐了,没讲什么君臣之礼。
“君上。。。。。。”步青云挪了挪身子想坐正了,却扯得腰痛。沛纳川摁住她的肩头,让她别动。
“步卿是路陆钦点的兵部尚书,也是我在常青院能信得过的心腹。狐族即日就要返回青丘,此等形式对路陆极为不利。望步卿,能诚心辅佐我家夫人。”沛纳川那两句请求,说得十分诚恳。若不是这君臣的身份,他大概要给步青云跪了。
“步家曾蒙狐君恩德,无以回报。倾尽全力辅佐君上,乃是分内之事。”步青云伤重,行不得大礼,恨不能挖了心肝儿出来示众。她对路陆是真心臣服的。露华宫政变闹得人心惶惶,此时能得沛纳川信任的,更是聊聊无几。何况她伤还未愈,狐帝就亲访步府,她怎能不剖了心肝出来?
沛纳川附耳与步青云,云云几句,便出了步府。
这一夜,没人见他去过步府。此后步青云为何留在白鹭浦,也无人知晓。
四月,狐族入了青丘。
青丘果然是所仙乡,云雾缭绕,四处莺歌燕舞,难怪狐族人人惦念。仙乡,自是白鹭浦那乡野僻静之所,不能比的。
路陆住不管那没啥人间烟火的仙乡,住的处所又十分僻静。用她的话说,那叫羽化登仙。还好宫里服侍的人都没有变动,英珞依然是她贴身侍卫,沛纳川依然夜夜留宿。他心中万万年的恩宠,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
然而,他万万年的宠爱,放在青丘只是个泡影而已。
沛纳川执意要封路陆为后,慕徵不争。她只要做个妃子就好……
她那做个妃子就好的请求,惹得沛纳川深夜抱了一百坛陈酿,去找段花容买醉。
“如今涂山势微,大祭司的位置,她断然是不肯让出来的。她要拿着大祭司的身份跟路陆宫斗,怕是谁也护住路陆的。慕徵的手腕,你比我更清楚。只要你娶了她,做妃子,做帝后有什么区别?”段花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跟沛纳川闲聊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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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今晚,他要在青丘的依云宫,教别人双修……()
“你正经一点。”沛纳川怒了。
“我正经一点,就是劝你放手让路陆离开青丘。”段花容收了他的破折扇搭在手心里,酒也不喝了。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沛纳川还记得,他说让路陆做祭司双修的话。
“以前?以前你也不是慕月兮啊。”段花容这话……说得十二分的现实。
是啊,他不是慕月兮的时候,慕月兮娶谁都不重要,只要不娶路陆。可如今,他就是慕月兮……
“路陆瞒了一件事情……”段花容先给沛纳川满了酒压惊。
“什么?!”沛纳川脸上的惊愕,半点不出段花容的意料。
“慕徵回青丘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路陆,问她要个不死之身。”段花容递了碗酒给他。他挥手摔了酒碗,硬是凉凉的坐了两个时辰没说话。
“什么不死之身?!她要的是路陆非人非鬼非灵的身体。”沛纳川原本冷峻的扑克脸,在凉风中漾起一抹冷笑。慕徵在阎王府时就跟他说过,她想要路陆非人非鬼非灵的身体。“路陆怎么说……?”
“路陆答应了。”段花容很无语,不晓得路陆哪根筋没对,要答应给慕徵不死之身。
“……”沛纳川眼眸里的错愕,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表情。
“你还能留着她在青丘?”段花容悠悠地喝着酒,喝着早已注定的结局。
“不能!”沛纳川十分清楚慕徵的手段,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就算路陆不给,她也要毁了路陆。逼着他在亲手祭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个好例子。
论宫斗,路陆不是她的对手……
“我还查了一桩案子。那日露华宫的政变,也是慕徵暗中操作的。”段花容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卷宗递与沛纳川。“彦敏行跟我一起查的。他家孙女彦天骄,掺和这件事情不少。”
沛纳川翻着卷宗,深沉的眼眸在黑夜里沉得更加深邃。他猜到那场宫变跟慕徵有关,奈何一直没有证据。将路陆逼上绝路,还要他认了慕月兮的身份,若说暗中操纵那人不是慕徵,他都想不出第二人了。
“路陆在外围,更让人放心。每每她在局外,都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段花容唇角一抹轻笑,干了碗里剩余的烈酒。
“我娶慕徵。”沛纳川毅然做了决定,险些捏碎了手里的酒碗。
端午将近,青丘云雾里的仙山却是凉凉的。蜿蜒曲折的廊亭下,同样蜿蜒着一排大红灯笼。今日狐帝大喜,娶慕徵公主为妃。
“小主人,回去吧……”苏韵白飘在路陆身后轻声唤她。
路陆在宫外的山丘上站了许久了,她远远望着蜿蜒在云雾里的灯笼,不说话。
对面阁楼上的沛纳川也站了许久了,他遥遥望着路陆的身影,不说话。
“君上,吉时到了。”礼部官员来报。
沛纳川埋头像窗外遥遥的眷念默哀,转身下了阁楼。
那一日青丘的依云宫好不热闹。晚风习习,将那热闹都吹得依稀了。
路陆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沛纳川的洞房。红烛摇曳,却不见人影。
“他故意躲着我吗?”路陆凉凉地问了一句,不晓得是不是问的自己。说好的不要计较,可是看他与别人洞房,她却在凉风里飘成了落黄。
苏乌子和苏韵白对视一眼,不晓得如何劝她。他们本就没有感情,要如何劝她?
“小主人……”苏韵白想再劝一劝她,看能不能将她劝回宫去。
“我们走吧,回白鹭浦。”路陆截了苏韵白的尾音。
夜色吞没了她凉凉的背影。阁楼上的沛纳川,终于目送了她离去。他那身朱红喜服,比那日与路陆成亲时穿的那件,还要华丽明艳。
“不打算送送她?”段花容玩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替我送吧。”沛纳川的声音已经沙哑几分。
送她,怎么送?他能在阁楼上远远看着她离开,都要防着慕徵。
“你猜他会去哪儿?”段花容摇着扇子,倚在他身旁的柱子上。
“白鹭浦。”他与她心有灵犀,不用猜她去哪儿。
“正好我要回白鹭浦去找惜言的魂魄,要不要我帮你守着她?”段花容笑得贼贱了。
沛纳川笑笑,无奈中多了几分欣慰。
“要什么消息,去明月桥头打听。”段花容嘻嘻地留下这么一句,一点鬼火散了。
露华宫,还是原来的露华宫。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在纱帐里摇晃。
“我教你一样法术……”他在她唇边喃呢着。
“什么法术?”她的全世界都只有他的吻,没有空隙思考。
“双修……”他拉着她衣带的手往外一扯,锦衣华服散落一地……
……
今晚,他要在青丘的依云宫,教别人双修……
路陆顾不上打扫尘土、蛛网,蜷在榻上偎他依稀摇曳的身影睡了。不晓得为什么,她总觉怀里的狐魂玉格外的凉。
那一夜,她梦里全是红烛纱帐里,与他摇曳的身影。
沛纳川,她一生都割舍不下的眷念……
正午的太阳卷着灰尘的味道,直扑进口鼻里。路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眼前白晃晃的一抹身影,不是段花容是谁?
“嘻嘻,变小乞丐了?满是灰尘、蛛网的床榻,你也睡得下去,还能睡到正午。”段花容摇着扇子到处扑灰。
“最近太困了,不想动。昨晚回来,睡得特别的好。”路陆下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睡得好不好,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哟,你是在青丘这些日子,跟沛纳川夜夜双修,修得筋疲力尽了吧。好容易将他踢给慕徵了,就偷偷跑回来补瞌睡。”段花容拂袖扫了扫案上的灰尘,翻了翻茶壶、茶碗,尽是灰……他那一脸嫌弃,真是够了。
四下里都是灰,有什么好翻的?装模作样……!
“这露华宫到处是灰,宫殿又大,又没人,空荡荡的。要不去我府上住吧!惜言的闺房空着,你过去,好歹热闹一些。”段花容盛情邀请路陆,去段府住着。
“你怎么来了?”路陆猜到是沛纳川让他来的,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嘻嘻,”段花容旋身在路陆身旁坐下,使劲摇扇子,扑了她一脸的灰。路陆挥袖荡开灰尘,十分嫌弃他。“我自来跟慕徵不合,懒得跟她宫斗。沛纳川现在又不缺人,我索性出来找找惜言。”
“哦,你也是被慕徵醋走的?!”路陆嬉笑,起身往段府去了。
段花容摇着扇子,在路陆身后跟着。他心想:比起那慕徵,还是路丫头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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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君上,我是惜言。救我……!()
“娘亲……”
“娘亲……”
“娘亲……”
刚进段府,就扑上来五六个糯米团子,将路陆围在中间。
“娘亲,我们去吃烤肉吧。”
“爹爹教我们烤的。”
“昨晚爹爹成亲,依云宫里可热闹了。”
“可是爹爹不开心……”
“嗯!特别不开心。他带着我们去落霞湖畔烤野鹿,烤了一宿,喝了一宿的酒。”
“我们身上都是他的酒气呢!你闻闻……”
“爹爹在落霞湖畔睡了一宿,正午才醒。还是被慕徵公主叫醒的……”
“慕徵公主瞧见爹爹搂着我们睡觉。那脸色,可好看了!”
“嗯!我们今晚还回青丘去跟爹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