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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一）（）
接下来一连数十天，十二阿哥都早出晚归，忙得像个陀螺。我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日三餐，看书写字，尽量不去想外面的事，也一次也没有去见十二阿哥。亦瑶是知道外面翻了天的，她一开始显得有些焦虑，但是看我生活如常，渐渐地也就平静下来。
一直到了十二月，十二阿哥才终于得了空，过来找我。
我看他面色憔悴，似乎也比之前消瘦了一些，连忙劝他：“你既然得了空，还不赶紧去休息？要给我讲故事，也不急这一时。”
“我不坐太久，就说几句话。”十二阿哥摇了摇头，“我说出来，不然心里总不踏实。”
我怔了怔，叹气道：“好吧，你想说什么？”
“这几天，都是人事变动的事，详细的，我回来再慢慢说给你听。”十二阿哥顿了顿，就问我，“四哥疑心重，原来跟他有过节的人，他一个也没用。剩下的还算信得过的，可算是受了累。不过，我却不太明白四哥对我的态度了。照理说，我一直保持中立，他不应该猜忌我，可是就连十六弟都升了职，我这儿，还是没有动静。苏晓，我心里嘀咕，是我的记忆出了错吗？这段历史应该是怎样的？”
“十六阿哥年纪小，四阿哥当然不会过于忌惮。”我想了想，向他解释，“但是，就连十四都有争位之心，你比十四还要年长，四阿哥那样多疑的人，自然还是要防备的。”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他点了点头。
“至于历史怎么记载的我只隐约记得，不知是今年还是明年年初，你被封了个什么郡王。”我紧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所以你不要太担心，四阿哥虽然多疑，但并不昏庸。”
“你也记得是这样吗？”十二阿哥一怔，然后他笑了笑，“这样就好，那我先走了，再过几天，皇阿玛的遗体要运往皇陵，之后的事情便会渐渐减少，到时我再详细讲给你听。”
“我不着急，倒是你要好好休息。就算你长寿，但也要量力而行，别把自己累垮了。”临走前，我忍不住再三叮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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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我陆陆续续地听说了康熙末年，还有雍正初期的许多事情。
康熙究竟把皇位传给了谁，十二阿哥最终也没能亲耳听见。我们也无法再从康熙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这件事情，真就成了千古之谜。不过总体上说，我倒觉得四阿哥是个好皇帝。他虽然残暴了些，但励精图治，是个勤勉的执政者。再加上十三阿哥这个“贤内助”，对于百姓来说，还是优点多些。
十四阿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但距离到达，还有一些时间。此时十四阿哥心里的震惊和愤怒、不甘，不用看史书，我也能体会到，也能想象出来。他工于心计，谋算了十几年，击溃了十三阿哥，打垮了八阿哥，到最后，却依然功亏一篑。等他回了京，还要闹出好几件事呢。
八阿哥和十三阿哥都被封了亲王。对于十三阿哥来说，他是历史站队这场赌博的胜利者，十几年的落魄，终于也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是知道的，十三阿哥不会甘于做一个闲散王爷，在家里看孩子种花草学中医。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心如止水，而是始终希望有所作为。对于他来说，四阿哥便成了他的希望。十三阿哥虽然一直不能直接参与政事，但是私底下，应该也帮了四阿哥不少的忙吧。
然而对于八阿哥来说，这次的封王，却只是四阿哥后来一系列打压的开始。不过他也看得明白，知道今日之恩，全都不可当真。他可能是被康熙打压得没了力气，丝毫不再想着反抗。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如果他真的联合着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跟四阿哥大打一场，历史究竟会不会从此走向另一个方向？
十六阿哥负责了内务府的总管事，二阿哥的儿子弘晳也封了郡王，还有马尔泰、张廷玉、苏努等一些人，也纷纷升了职。刚刚即位，稳定人心还是十分必要的，在这一点上，四阿哥也做得很好。
四阿哥没有住在乾清宫，而是选择了养心殿，搬了东西过去，把养心殿当做了寝宫。他似乎一直对养心殿情有独钟。我也在养心殿那个地方，保存了一些回忆。不过，不管四阿哥是出于什么考虑，我可不敢觉得会是跟我有关。
十二月初，康熙的棺椁被移于寿皇殿，一众阿哥嫔妃、王公大臣，全都随行祭奠。
再然后，十二阿哥便被封了郡王。
但事情还远远没完，照理说，四阿哥已经登了基，德妃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后了。然而，她却拒绝了四阿哥给她的封号。是因为十四阿哥吗？德妃是有多偏爱她的小儿子？还是说，四阿哥的皇位真的并非名正言顺，才令德妃如此不满？
从这个角度看来，四阿哥也有可怜之处，他跟德妃的关系，至死都没能有所缓和。古人最重孝道，他心里想必很不是滋味吧。
再接着，十二阿哥的母亲，定嫔，被封了妃。除此之外，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母亲被封了妃，六格格的母亲封了嫔，还有些其他我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妃嫔。四阿哥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加封了不少的人，但依我看，他真正信得过的，充其量也就十三阿哥一个。为了避皇上的名讳，一众阿哥都改了名字，四阿哥却让十三阿哥保留原名，同享“胤”字。好在十三阿哥深知四阿哥本性，说什么也不肯受此恩典。
十几年的时光，早已把十三阿哥变得愈加谨小慎微。不过，四阿哥这个人也说不好，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动了“别的心思”，只是打算试探一下十三阿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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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终于走到了尽头。
雍正元年，在每个人各自的忙碌中如约到来。
忙过了那段日子，事情比之前少了一些，至少十二阿哥是这样。有时他同我说起这些天的事情，我们两个人常常会对坐着长吁短叹，叹着叹着，我却又总是忍不住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能够遇见，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
十三阿哥真的很忙，我也不想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就始终没有去找他。而至于九阿哥那头的事，就当我再次发扬一下鸵鸟精神吧，我知道肯定不会有任何好消息，还不如不去过问。
就在我以为，我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蜗居在十二阿哥的郡王府里，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米虫生活的时候，一道圣旨却猛然被摆在了我眼前。
四阿哥，下了旨让我进宫面圣。
我不敢不去，四阿哥这么喜怒无常的人，可能容许我违抗圣旨吗？可是我也不敢去，他叫我是有什么目的？难道他会因为我曾经与九阿哥的往来，也把我归为八爷党，治我的罪吗？
我的双手忍不住发抖，扭过头，求助地看向十二阿哥。
“刘公公，可否让我同她再说几句话？”他了然地笑笑，对那个传旨的公公说。
“十二爷请便，只是不要耽搁太久，免得皇上着急。”刘公公恭敬应道。
“只有几句话，不会耽误什么时间。”十二阿哥把我拉到远处，还没开口，我就泪眼汪汪忧心忡忡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四阿哥怎么会忽然叫我过去？是不是因为我原来跟九阿哥他们来往？他疑心病那么重，又这么心狠手辣的，会不会把我杀了？”
“你想什么呢？二十多年前你就该知道他的性子，可也没见你疏远过九哥他们，怎么这会儿倒是担心起来？”十二阿哥失笑，“而且你想想，他要是把你杀了，十三弟会怎么想？他不怕让他最得力的兄弟寒了心？”
我歪头想了想，这才放开他的袖子，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四阿哥的确不像是会做这种亏本生意的人。
“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怕他。苏晓，他要是问你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还当他是四阿哥就好。”他安慰我，十分自信的样子，“相信我，你绝对不会出事。”
我使劲拧了拧眉头，仍旧极不放心地说：“那好吧，要是我天黑了还不回来，你要赶快让十三去救我啊。”
“好好好，不仅是十三弟，我也亲自去救你，行吧？”十二阿哥无奈地向我保证，又带我走回来，“你去吧，真的没事，就按平时那样就行了。”
我点点头，这才满心忐忑地跟着刘公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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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派了马车来接我，一路驶向皇宫，我心里别是一番滋味。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十二阿哥说的话，居然再次一语成谶——我真的又一次，踏入了这座气势磅礴的宫殿中。
引路的太监，竟然直接带我去了养心殿，昔日我偷偷跑来看书的殿阁里，四阿哥正在其中办公。太监进去通报了之后，躬身让我进去。
我进了殿，太监将门在我身后关好。我还没来得及下跪磕头，四阿哥就已经站起身，走到我身前：“小若，你来了。朕本想等天气暖了，你身子也好些了，再叫你过来。但是有些事情，朕又不想等到几个月之后再安排，只好先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
我跟在康熙身边久了，这忽然听见四阿哥自称“朕”，不免觉得十分别扭。但是我知道，如今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初入皇宫时的错误，我已经不会再犯。
我后移半步，屈膝跪下，向四阿哥行礼：“奴婢恭请皇上圣安。”
第九十七章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二）（）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朕又没说让你行此大礼。”
“您是皇帝，奴婢只是一介宫女。宫女向皇帝行礼，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低垂着眼帘，恭敬地说。
“你你可以不用遵守这种繁文缛节。”四阿哥皱了皱眉头，“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规矩，你也不必当朕是皇帝，还是像以往一样即可。”
我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感叹着十二阿哥的神机妙算，一边摇了摇头：“皇上，您自称朕，奴婢如何不把您当做皇上？今时不同往日，皇上，这点分寸，奴婢还是应该有的。”
他怔了怔，却没有再强求我，而是又坐回书桌后面，叹了口气：“你这话说的，跟十三弟几乎一模一样。自从坐上这个位子，朕身边就越来越冷清。十三弟前几年受了不少苦，朕想着补偿他，他不要。你生性自由，朕不想用这些规矩束缚你，你也不要。”
我沉默着不语，这种话，我是不该接口的吧？而且他今天叫我来，是什么目的？总不能真的要跟我唠家常吧？
不过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穿上了龙袍，四阿哥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他身上本就有些帝王之气，而这身明黄的衣服，更是衬托了他的威严和尊贵。
真的与曾经不同了，看见他的眼睛我就明白，他的心里已经不会再出现任何的动摇。他如今的名字叫做雍正，而那个曾经为我动心，嫉妒他的弟弟，犹豫着应该何去何从的四阿哥，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我在心底叹气，却并不觉得伤感。
这是历史的必然吧，也就只有这样足够狠心，足够决绝的人，才有资格，争得到那把龙椅。
四阿哥看我不接口，顿了顿，就转移了话题：“朕今日叫你来，主要是为一件事。你原先在乾清宫，也是在书房当差的，各项事宜都熟悉。朕身边一直没个信得过的人，不如你接着到书房来，伺候朕的笔墨吧？”
我心底一惊，他这是唱的哪出戏？
我赶紧婉言拒绝：“皇上，奴婢如今身子不太好，您也知道，一年到头，真正能当值的日子不多，在您身边久了，又恐怕会过了病气。还请皇上三思。”
“朕不需要你日日过来，你就在宫里养病，朕会派给你最好的太医。朕也会封你做女官，工钱照旧给你，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再过来书房就行了。”他却不肯“三思”，一下子就否决了我的提议。
我看他心思这么坚决，想来软的方法不行，还是得搬出康熙来：“皇上，实不相瞒，先皇已经下了旨意，让奴婢去十二阿哥处静心疗养，直至病愈。然而奴婢如今身体未愈，实在不忍辜负先皇一片苦心，还望皇上恩准，准许奴婢依旧在王府中养病。”
听了我的话，四阿哥沉默了。我也不说话，房间里一时寂静得骇人。但或许是由于出门前十二阿哥对我说的话，现在我的心里，竟是分外平静。
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