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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时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让敏依干你该干的活，往我的屋子门口扔各种东西，在背后说我的不是。你是觉得，我压不住你，你才应该当这小院子里的管事？”我低头看她，她虽然跪着，可脸上的表情全都是不服气。
“奴婢不敢。”她不否认我说的话，却也不求饶。而且她的语气里，几乎没有半分恭谨。
我有些头痛。这小丫头这么不服管教，我也从来没有做过管事，罚过人，这一来，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我在这儿想着，亦瑶也就一言不发地跪着。我不想罚得太重，她本来就没有犯什么大错，罚得重了，再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就更加不好收拾了。可是不罚也不行，过了好久，我才开口：“我一直没管你，是希望你能自己明白事理，知道悔过。可没想到，你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再不管你，旁人也会说我有失公正。你就去院子里，跪到子时，好好反思一下吧。这月的月钱，也一并罚了。”
“是，凝姑姑。”亦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争辩，站起来就向外走。
“你心里觉得不服气？”我见状又叫住了她，“你自己说，我有哪一句说得不对？”
“奴婢不敢。”亦瑶住了脚，回身应道。
她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刚才那样满是不服。可能是我真的罚了她，她多少也有些忌惮。这样的惩罚重不重，我其实并不清楚，我只是希望她以后，能安分一点过日子。
“今日罚过，从前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以后再出现此类情况，就没有这么好揭过了。你去吧。”不管有没有用，我还是出言警告她，希望她今后，多少能有所收敛。
“是，奴婢谨遵姑姑教诲，奴婢告退。”亦瑶又冲我行了礼，这才掩好门退了出去。
估计她还是有些不服气，不过，我也不指望亦瑶能像敏依那样乖巧温顺，只要别再给我惹麻烦，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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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瑶这回安分了许久，我门前奇奇怪怪的垃圾，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没有再指使敏依干活。不过，这一次还是好景不长，大约过了两个月，她就又闲不住了。
她估计是觉得欺负我有风险，转而欺负起敏依来。我让敏依不要理会亦瑶，也当面制止过，甚至又罚了亦瑶一个月的月俸。可是敏依胆子太小，从来不敢与人争执，在我注意不到的时候，她还是受了亦瑶的很多气。
我一开始还时常去管管，到了后来，也就渐渐地像清婉一样，根本懒得插手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头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鲁迅先生这句话的含义。
但要是如此，也就罢了，她们几个人之间的矛盾，我大多时候根本懒得去参与。然而亦瑶实际上并没有放过我，她在我看不见的背后更加频繁地嚼我的舌根——那些风言风语，那些说我苛责下人，行为不检的流言，终于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这头痛的感觉，简直赶上了最开始跟八贝勒三人组相遇的时候了。想要过个清净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不管她不行，罚她也不行。是我罚得不够厉害？我罚她跪了两个时辰，罚她月钱，她全然不在乎。难道要罚她跪上一整天？或者我应该换一种惩罚的方式？我自己也被罚跪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打竹板我倒是还没体会，但我估计只会更加折磨人。
我不想用这么严重的刑罚，我倒不怕谁说我心狠手辣，只是她才十四岁上下的一个孩子，放到现代，还在上中学，就远离了亲人，只身来这皇宫，大好年华，又都用来低声下气地服侍别人，本来就要令人叹息了。更况且，她心性都还没成熟，只靠体罚，不见得是好事吧？
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可能的确是过于心软，不忍心看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受罪，再加上优柔寡断，我始终不知该如何出手，这件事也就这么被拖了下去。反正我还没有真的受到损害，先想想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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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着，我要是实在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去请教一下十二阿哥。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九阿哥就来替我决定了。
第七十六章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二）（）
我大老远的就看见他站在院子门口。这些日子，他倒不常过来，这次的间隔尤其长，要有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哪里，又忙些什么。
不过九阿哥每次来，都还是照常给我银子。我们谁都不再提起十三阿哥，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的雷区。每到这时，我就会觉得心里很疼，甚至不想再要他的钱。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终究，我的心里更多的，还是放不下十三阿哥。
我迎着他走过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边说着，脚下却没有停，向院子里走去，可刚一走进院子里，我就愣住了。
亦瑶、敏依和清婉三个人，在我的屋子外面跪成一排。
我看了九阿哥一眼，他一脸不正经地冲我笑：“我没来多久。不过你没回来，我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只能干等着，实在是望眼欲穿，时间都变慢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没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用头指了指跪着的三个人。
“小若，你究竟是有多不上心，啊？”说到她们，九阿哥脸色严肃了一些，“外面传的什么，你都不知道？”
“多少也听过一些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越过那三个人，朝屋子走去。
九阿哥在后面跟着我，听我这么说，他不满地抱怨：“你对旁人都心慈手软，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心呢？你听了那些都不生气？就由着几个小丫头欺负？”
这么多人在，九阿哥也不嫌丢脸，他说这话，不是会让流言更多一些吗？
我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我没你这么小心眼，哪有那么多气？再说了，你不也成天到我这儿找气受？”
九阿哥怔了一下，又凑上来，嬉皮笑脸地说：“这怎么一样？爷不觉得是找气受，爷开心不行吗？来来，你再多骂几句。”
他简直是没救了。我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走进屋子：“你快离我远点，怎么有段日子不见，你又皮痒了？还是你又吃错药了？中了邪了？”
九阿哥也随我一起进了屋，他倒是不再离我那么近，但还是一脸不正经：“就是啊，好长时间都没听见你骂我，实在是想念得紧。”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搭理他，他笑了笑：“这回我还是去各地的铺子转了转，你口味越来越刁，我就越来越找不到新鲜的东西送你，活物你又懒得养，这回的东西，可真是费了我不少脑子。”
我叹了口气，去给窗户旁边的花草浇水：“九阿哥，你能不能不要睁眼说瞎话？我怎么就口味刁了？我可从来没让你送我什么东西。除了银子。”最后我又加了一句。
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略微停顿了片刻，九阿哥又开口道：“哎，小若，这东西，可不是有银子就买得着的。你看看，真的很好，我不诓你。”
我无奈，放下手中的花洒，转头去看九阿哥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他送的礼物，历来昂贵又稀有，有几件，像是八音盒这种玩意儿，恐怕就连康熙都没有。不过，他送的东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毫不实用。
一开始他送我的，大多是金银首饰，我虽然收着，但几乎没戴过几件，大多都用来当人情送走了。他发现我的兴趣点不在珠宝上了以后，就转而搜罗些奇特的玩意儿，像是天平，怀表一类的。这些东西，我的确有兴趣，它们总能让我回忆起二十一世纪的时光来。只是，不实用还是不实用，我又不可能真的拿着指南针和望远镜，指挥着船队去当海贼王。
桌子上摆着一个方形的玻璃盒子，虽然我早就知道，他送的东西一定是我没见过的。可真的看见以后，我还是怔住了。
玻璃盒子里面，竟是一座西式城堡的模型。
碧绿的草坪，白色的墙壁，天蓝色的尖顶。这座城堡制作得十分精细，墙壁上砖块的纹络，花草的叶子，都看得清清楚楚，透过窗子，甚至能看见里面欧式的桌椅，床帏。
且不说这是在清朝，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恐怕也很难买到做工这么精致的模型。这样白墙蓝顶的城堡，是我从小到大最为钟爱的建筑。我还没来得及去欧洲旅游，就穿越到了清朝，时间久了，也渐渐不再去做这样的梦。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似乎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就这么被摆在我眼前。
我无法不感到震撼。
我愣了半天，又看向九阿哥，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你真有本事。它的确是好东西，这也是从洋人手里弄来的？”
“它怎么来的，你就不用管了。这东西实在是需要小心着，震得厉害了，说不准就会有损伤。我就是因为这东西，回来的路上，连马车都不敢驶得快了，这才耽误了好些日子。”九阿哥笑着说，竟然面带骄傲之色，“这是西洋皇族的居所，能做成这么精细的，可能全天下也没几件。不过我有本事，这都难不倒我。小若，你觉得它怎么样？”
我看了看城堡，又看了看九阿哥，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由衷地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谁知九阿哥却一下子收起了笑脸，他打量了我半天，才疑惑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没有错，我被震撼了，我也被感动了。从来没有人这样竭尽全力地对我。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为我找来或许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堡。他小心地保护着它，一如他小心地保护着我。他总是能在无意中，刺入我心底的防护最薄最弱的地方，让我的心疼，一直到了灵魂里。
可是又能如何？除了心痛，我只觉得好累。
“小若”九阿哥面露担忧地看着我，他想说些什么，被我打断了。
“虽然不实用，不过值钱的东西，我全都喜欢。我收是收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你就能少了给我的银子。”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跟九阿哥斗嘴，我心里真的很疲倦，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打消他的疑虑，事情就要没完没了了。
“又没说不给你银子。”他见我有精神跟他要钱了，神情也放松下来，看得我心里又是一疼。
他拿出银票放到桌子上，我却向门口走去，问他：“她们三人也在门外跪了半天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九阿哥也走出来。
我摇摇头：“我要是有，早就自己处理了。”
“既然如此，你就把她们交给我吧？”他挑了挑眉毛，“我来替你管管她们。”
“敏依和清婉没什么过错，让她们回去吧。”我不想伤及无辜，她们两个已经跪了这么久。
“这事儿，我自有处理的法子，你既然全权交给我，就不要管那么多了。”九阿哥吩咐他随行的太监带着三个宫女出去，敏依的身子抖个不停，亦瑶也面露惊恐，只有清婉还相对镇定，只是脸色也有些苍白。
“虽然该罚，但下手也别太重了。”我忽然有些不忍，又开口提醒了一句。
“小若，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仁慈，才会受人欺负。”九阿哥却不接受我的提议，皱着眉头不满地说，“对你不好，就是不给我面子。你想做善人，我管不着，可是事情一旦到了我这儿，就没那么容易揭过去了。”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大概同时也在说给她们三个听。
我却不以为然，淡淡反驳他：“不给你面子的人多了去了，你心再宽，也管不过来。还说不定有些人，你管不了。”
“还有谁跟你过不去了？”九阿哥听话的重点，总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没有谁，只是打个比方，你瞎激动什么。”我无奈地摇摇头。
然而，他顿了片刻，竟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即使有也没什么。如果有谁伤了你，能做主的，我一定会替你做主，实在不能，我也不怕他，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儿胡言乱语。”我皱了下眉头，“你快走吧，别的我不管，只是无论如何，也别伤了她们性命。”
说实话，我真的不信。我倒不是怀疑九阿哥的决心，只是，即使是他，力量也同样的微不足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有决心就够了。
更况且，几年之后，他连保护自己都要力不从心，又如何能为我做主？
归根结底，人还是要自己来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