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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澄乖巧地行了个礼,叫道:“伯父,初次见面,我是若澄。”
“乖。”沈雍看到眼前胖胖的小女孩,一双明眸,五官轮廓像极了自己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他转身介绍道:“这个是你大哥沈安庭,这个是你二哥沈安序,还有你姐姐沈如锦,你应该见过的。”
若澄一一见礼。沈安庭是个儒雅的男子,大概二十几岁,他对若澄露出一个友好温和的笑容。沈安序跟沈安庭长得有点像,大概刚刚及冠,目光中还透露着几分桀骜不驯,看着她的目光多为审视。沈如锦则向她挥了挥手,但父兄在前,也不敢说话。
“我们进去说吧。”沈雍对朱翊深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便进了沈家的祖屋。
沈家的祖屋十分大,但园子显然有些破旧,几处墙壁坍圮,屋顶的瓦片脱落,花园也因无力经营显得有些荒芜。沈雍恭敬地请朱翊深去前堂说话,朱翊深不好再带着团子,就俯身对她说:“你先跟你姐姐去府里四处走走。”
若澄点头,知道朱翊深想让她熟悉沈家的环境,就向沈雍和两个哥哥行礼,退到后面去了。
等男人们都走了,沈如锦才走到若澄的身边说话:“澄儿,你能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以后就跟我住在一起吧?走,我带你熟悉一下沈家。”
若澄对沈家十分陌生,她还是想住在王府。但朱翊深不在那里,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而且沈如锦看上去真的待她很友好,她就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沈如锦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挽着她的手臂,好像立刻当她是亲妹妹了一样。
沈如锦住的虽然谈不上金碧辉煌,但一方小天地被她装点得十分雅致。有小桥流水,环绕着一片凤尾竹,廊下摆放着一整排的兰花。屋檐下挂着玉片,人走过之后,玉片会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姐姐这里好别致。”若澄由衷地说道。
沈如锦笑了笑:“我胡乱折腾的,哪里比得上你住的王府?进去喝口我泡的茶吧。”若澄跟着她进去,素云和碧云都留在门外。她们觉得这个沈家小姐还蛮好相处的,对自家的姑娘也好,原本悬着的心有些放下了。
屋中的摆设多为红木所制,紫色的纱幔,墙上挂满了字画,还有琴案和棋桌,随手可见一本书,有很浓郁的墨香气。早先听到沈如锦能够鉴定字画,若澄便觉得她很了不起。这样的本事,必定是从小下过一番苦功的。
沈如锦让若澄坐下,自己去泡了壶茶过来:“我这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是加了五月的茉莉,你喝喝看。”
若澄起身接过,喝了一口,的确是芳香沁鼻。
“这是奉英教我的法子。你坐呀,别拘束,往后我们姐妹俩就住在一起了。”沈如锦陪着若澄坐下,叹了口气,“今天要不是你来,我还被父亲关着禁闭呢。”
若澄便询问她何事,她说道:“别提了,原本奉英要我陪她去宫中选妃,此事被父亲知道,以为我要当皇子妃,将我狠狠臭骂一顿,还将我关了起来。其实我就是看奉英心情不好,想要陪陪她。”
若澄想不出以苏奉英的才貌和家世,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苏小姐为何心情不好?”
沈如锦凑到她面前说道:“苏家的族学很出名,你知道吧?很多达官贵人的子弟挤破头都想进去。近来,苏大人请了今年落榜的一个举子在那里讲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那举子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学富五车,风度翩翩,苏姐姐好像喜欢他,常常溜去族学听他讲课。”
若澄有些意外,苏奉英可是内定的皇长子妃啊。她听朱翊深说,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沈如锦伸手托着下巴:“我也不知道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是怎么想的。到手边的泼天富贵不屑一顾,偏偏对一个穷酸书生倾心。苏家那样的家世,怎么会让她一个嫡出的小姐下嫁呢?澄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嫁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若澄当真没有想过,对于她来说,嫁人好像是很远的事情。但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对我好就行了。”
沈如锦笑她:“真是个傻丫头。你现在住在王府,什么都不缺,自然觉得阿堵物不入眼。可真到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就会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若澄没有考虑过这些,她真的觉得帝王家没什么好。像娘娘,像朱翊深,都过得不快乐。那些寻常人家的伦常之乐,他们好像都享受不到。她向往寻常人家的生活,夫妻相敬如宾,平淡相守,不用担心这个妾,那个妃,那样的日子才过得舒心。
“对了,你现在有在上课吗?等你住过来以后,我去苏家的女学问问,让你也去旁听吧。”
苏家的女学跟族学一样,可是京中名门闺秀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好像嫁人的时候,说了在苏家女学读过书,对方就会高看一等。
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订购不足百分之五十;请改日来看。
本朝皇室严格限制妾媵的人数;纵然只是纳妾也要上报给皇帝知晓。因此作为良家妾;身份与通房丫头不同;不得随意打骂发卖,并非全无地位。
但妾终归是妾,没有丈夫的疼爱和儿子的倚仗,在家中处境艰难。周兰茵没有前者,只能好好争取后者。她最好的年华都在王府中独守空房度过了;没剩下多少时间。
这个时候;李妈妈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布匹的丫鬟。李妈妈欢喜道:“夫人快看!王爷还是想着您的,马上就叫人送了几匹上好的绸缎过来。”
周兰茵高兴地站起来,走到丫鬟面前。她在王府里见过不少好东西,这几匹布从色泽和织法来说都算不错,可也谈不上珍贵。可东西是朱翊深送的;意义格外不同。她打起精神,回头吩咐香玲:“快给我梳妆打扮;换身行头;我要去留园当面谢过王爷。”
李妈妈本想说王爷没传唤;私自去留园是否不妥。但看到夫人那么高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去。总归是去谢恩的;王爷应该不会怪罪。
另一头若澄百般不愿意去留园;又不得不去。
留园是朱翊深的住处;平日有人打扫,也有府兵看守,旁人无法进入,因此若澄是第一次来。早就听闻留园的景致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眼下若澄无心观赏,只想快点从这里离开。
幼年时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犹记得那个春日午后,她在宸妃宫中玩新买的皮球,见到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哥哥”,却被少年冰冷的目光所刺痛。
那个少年就是宸妃的独子,彼时受到万千宠爱的九皇子朱翊深。
以后无论宸妃说多少遍,叫朱翊深哥哥,她都不敢再开口。
李怀恩正在屋前指挥几个丫鬟和小厮搬半人高的常青藤,闻听脚步声回过头来,笑着说:“姑娘来了。请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王爷醒了没有。”
若澄点头,轻轻道了声:“有劳。”
李怀恩走进西次间,朱翊深早就醒了,正靠在暖炕上看书。窗子开了一半,透过树木稀疏的枝叶,能隐约看到屋前的情形。刚刚他看见沈若澄走过来,圆滚滚的,就有点后悔给她带那盒糕点。
她小时候这么胖的?怪不得母亲爱唤她团子。
“你让她来的?”朱翊深头也不抬地问道。
李怀恩“嘿嘿”笑了两声:“那可是咱们废了大半日工夫才买到的糕点,稀罕着呢。姑娘收到高兴,定要当面来谢谢王爷。”
朱翊深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
李怀恩有些惴惴,莫非他这马屁拍错地方了?好不容易买来的糕点,没赏给兰夫人,反倒赏给了沈姑娘,任谁都会多想。
等了会儿,朱翊深才道:“叫她一个人进来。”
李怀恩立刻到外面转达。若澄听说朱翊深只叫她一个人,脸吓得惨白。素云怕她胆子小,见到王爷会说错话,又小心同李怀恩商量。李怀恩无奈道:“素云,你可别为难我。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何况就是同姑娘说说话,又不会吃了她。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素云还想再说什么,若澄一把抓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素云只是个下人,她不想叫她为难,跟在李怀恩的后面进去了。
到了西次间,若澄跪下谢恩。昨天周兰茵送来的醉蟹,她吃了很多,脑袋还有点昏沉沉的。她不是不知道周兰茵忽然示好,事有蹊跷。但那个送东西来的丫鬟就躲在窗外,她若不多吃些,还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等着她。
若早知道要来留园,她宁愿一觉睡到今天晚上。
朱翊深听到久违的童声,有瞬间的恍惚。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乾清宫,临终前最后的那一面。她戴着他送的铃铛,她身上是他最喜欢的香气。这两个细节,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起来吧。”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十分悦耳,只是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澄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放花瓶的高几旁边。她原以为谢完恩就可以走了,可朱翊深并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朱翊深把手中的书放在案几上,看到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微微发抖,不由地皱起眉头。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抬起过头,似乎很怕他。
上辈子,他们没这么快有交集。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让她如此害怕。
“在王府一切可还习惯?”他开口询问。
若澄怔了怔,没想到他问这个,连忙回道:“多谢王爷关心,王府上下都对我很好。”她听到了素云和碧云说的话,不敢在朱翊深面前提周兰茵的不是。
一时之间无话,四周很安静,地毡上的日光慢慢流转。大概是留园底下有汤泉流经的原因,屋里没烧炭还开着窗,却比若澄的住处温暖很多,还有阳光的味道。
朱翊深面对此时的沈若澄,竟然有些局促。
他们之间,说不清是谁有恩于谁,谁又亏欠了谁。她为了报恩,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他也在最后关头放了她一马,输掉全局。她的性子其实很像母亲,温顺不争,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但愿这辈子,她不要再遇到叶明修,他们也不必再面对同样的选择。
本来还想问问她的功课,外面响起了隐约的人声:
“兰夫人,您怎么来了?王爷并未召见”
“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谢恩。”
朱翊深皱起眉头,听到女孩说:“既然兰夫人来了,若澄先告退。”
她好像很想离开这里。朱翊深也没勉强,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应允。
若澄退出去时,不经意间抬眸,还是看到了坐在暖炕上的男人。他穿着青纬罗的祥云纹直身,轮廓深刻,鼻梁挺拔,眉毛很浓。那双眼睛像极了宸妃,只不过宸妃的温柔似水,他却如同冰锥一样,又冷又厉。
若澄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若澄虽然很怕他,但并不讨厌他。她曾看见年少的他躲在王府花园的假山后面,对着母亲手植的梧桐,咬着牙,无声地落泪。
宸妃被拉去殉葬以后,他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那时倔强骄傲的少年犹如受伤的小兽一样,独自舔着伤口,若澄心疼,也偷偷地跟着哭。她希望自己真的是他的妹妹,这样就可以上去温柔地抱着他安慰。可最后她还是默默地走开了。因为她牢牢地记得,心中视作兄长的这个人,并不喜欢她。
如今,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成熟英俊的男人,褪去了满身的青涩,情绪尽敛,犹如宝剑收在鞘中。但愿他已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抵挡将来所有的明枪暗箭,承受生命中所有的痛。那么娘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若澄退到屋前,看见周兰茵站在那里,向她行礼之后离开。
香玲凑到周兰茵身边:“夫人,她怎么来了?难道是向王爷告状的?”
周兰茵也十分疑惑,可眼下没工夫深想,只等李怀恩出来传唤她。
西次间里头,李怀恩跪在朱翊深面前,苦着脸,小声说道:“王爷,是小的自作主张送了几匹布到西院,没想到兰夫人会亲自过来。兰夫人这几年里里外外地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姑娘那边得了点心,而她什么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小的若做得不对,王爷尽管打板子就是了。”
说完,挺直了脊背,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去叫她进来。你的板子先留着。”朱翊深将书丢过去,李怀恩机灵地躲开了。
“谢王爷开恩!”
随后,周兰茵进了西次间,面带娇羞地说道:“妾特来谢谢王爷赏的布,妾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