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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殿内,深绿色的大理石刺骨冰凉,侍女跪了一地。正中一张大床,祈岁跪在旁边,双眼微红,紧紧握着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他闻声抬起头来,看到走进来的七人,唇微微颤动。“你们来了……”
灵竹走近,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分明只是英俊的中年人的脸,头发却如雪般白,散在黑色的被子上,刺眼的凄凉。
那人眼睛深深眍陷,鼻骨挺拔,嘴唇发青,脸色憔悴毫无血色,若不是胸口的被子微微起伏,会让人觉得已经死去。
他闭着眼睛,十分疲惫,却勉强撑着一口气,看样子是在等人。
祈岁直起身,贴上前,小声说到:“魂父,他们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因缺水而略微枯皱的眼皮缓慢抬起,琉璃色的眼睛转动,吃力地分辨床边站着的人。
而七人均刻意屏气,面色沉重。
视线最终停在一个人身上,祈岁回头去看,微微吃惊。
同样受惊的,还有灵竹。
“是我吗?”灵竹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看到七人点头,才走到床边,跪了下来。
老魂主留恋地看着灵竹,露出虚弱的笑容。“您来了……”
灵竹虽然跟其他人一样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地位明显低很多的自己用敬称,但眼下不是纠结那个的时候,只好点头认了下来。“我来了,来看看您。”
“不才活到今日,四十余年,虽未有多大建树,但自认无愧于七族。”老魂主极缓慢地说着,语调轻飘,气若游丝。“而今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也不奢求重来。死前能见到您一面,此生无憾。”
灵竹心里一阵酸涩,泪珠扑簌低落,双手握住他的左手。“老魂主,您会长活一世的。”
老魂主笑着,带着看开尘世的平静,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他转眸看向祈岁,“祈儿,答应魂父,拼死,也要保她周全。”
“是,魂父,祈儿牢记于心,没齿不忘。”祈岁神色庄重,像是赌上生命。
老魂主放心地长舒一口气,看着灵竹,慢慢合上双眼。
他看着自己,灵竹却觉得他在看另一个人,那脸上的崇敬,像是对着神明。
“魂父!”祈岁猛地睁大双眼,近乎目眦尽裂,这一声吼,贯彻整个大殿。
“老魂主!”周围的人也悲痛地喊了起来,殿里一时铺天盖地,满是哭声。
槿涧哭得站不稳,靠在宛昼怀里,宛昼闭着眼,泪水却悄声滑落。霁雪红了眼圈,使劲地扇动羽扇,试图把泪水赶回去。乾曜一脸难以接受,垣已移开视线背过身去,流云静静地站着,发丝和挽联一起飘荡。
再强大的人,也有离开的那天。
最厉害的,永远是天意;最强悍的,永远是命运;最无奈的,永远是逝去。
它让事情变得简单,让人变得善良,让回忆变得绵长。
盖棺定论,过尽此生,最终留下的,是墓碑上的两行。
烛光灭,残香熄,属于一个人的一生,已经成为过去。
薤上露,何以晞。露晞明朝更覆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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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祈岁的决断()
夜晚,半月高悬。
祈岁穿了一身皂白色的袍子,跪在正殿里。
白色的蜡烛悠悠燃烧,远山覆盖积雪,千年冰寒封月光。
灵竹端着一碗姜水,走到祈岁身边,安静蹲下。“天凉,你畏寒,喝点热姜水暖暖身子吧。”
祈岁抬头看看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灵竹诧异地挑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别伪装了,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这个身体换了灵魂,但我看不出是谁,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所以没表现出来。魂父死前对我说了那番话,说明你很重要。你究竟是谁?”
灵竹皱眉想了想,苦涩地笑起来。“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信么?”
“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不是灵竹,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刚来的时候我还能想到自己的事情,后来慢慢的就模糊了,现在已经全忘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这个魂魄烟消云散,真正的主人就会回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灵竹耸肩,把碗塞进祈岁手里。“信不信由你,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希望你能早日变得像你魂父一样强大,能看出我是谁,然后趁我消失前,把我送回自己的世界。我可以保证的是,我没有恶意,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
“流云知道么?”
灵竹点点头。“现在只有你们两个知道。”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不是真正灵族幼主这件事,可以帮我保密吗?”
“为什么?”
灵竹叹口气。“别人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杀了我,而我还不想死。老魂主故去,我才知道,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纠结痛苦,都比不上活着。”
祈岁看了她一会儿,喝了口姜水,才开口。“好。”
第二日,深夜。
成片的红灯如海,红色绸带交错勾连,漫无边际的红地毯,六角悬铃的水上小亭。
流云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灵竹靠在他肩上看向远方红云。
“竹儿,我们成亲吧。”
灵竹直起身,脸色惊讶,眼神飘忽。“太……早了点吧……”
流云无奈一笑。“那我再等便是。”
灵竹见他似乎不悦,连忙解释道:“云哥哥,你相信我,我是喜欢你的。”
流云抬头看向她,似在无声询问。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拒绝,究竟为什么。
灵竹捧起他的脸,指尖滑过他修长的眉毛,认真地说:“云哥哥,哪怕有日我不在了,转世之后,我都会找到你。此情此意,永生不变。”
窗外月色正浓,轻纱缓缓飘动,灵竹从梦里惊醒,胸口沉闷。
自从那晚后,便总会梦到这样的情景,而每次她都会搪塞地拒绝。
看着流云哀伤失望的侧脸,灵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要是自己是她,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灵竹想这么说,但立刻又自嘲地笑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呢。
况且关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消失了吧。或许就在某次的睡梦中,沉沉闭上眼,再睁开后的魂魄,就不是自己了。
心里难受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推开门去院子里走走。
祈岁的府宅并不是很大,各个大院的门彼此相望。灵竹、槿涧、宛昼三个住在西边,流云、霁雪、垣已、乾曜住在东边,祈岁处于正中的主楼。
飘渺的笛声传来,灵竹循声看去,只见祈岁一个人坐在主楼的楼顶,横笛对月。
不由得想到今天凌晨,天色尚暗,穿着黑衣的魂族人,抬着沉重的棺木,往山谷深处走。祈岁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六主和灵竹,一直到埋土,祈岁表情都很平静,只不过平静下的暗涌凶流,身边的人感受得到。
冷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祈岁蹲着一下下抚摸着墓碑上的铭文。
垣已撑着黑色大伞,站在他身边,平日里冷峻的神情更加凉漠。
感性的人都无声地抽泣着,祈岁一颗泪都没掉,只是眉心的泪痣,晶莹剔透,寒光闪闪。
此刻他坐在那里,长发垂在屋顶,穿着毛皮大氅却依然显得身形单薄。
灵竹忍不住走到主楼,打开天窗,爬上屋顶,坐到他身边。
笛声戛然而止,但他并没有回过头来。
灵竹问:“我来陪陪你,可以么?”
祈岁依然没有回头。“随意。”
“你在吹什么?听起来很伤感。”
“《浮生》。”祈岁放下竹笛,转头看向灵竹,眸子里满是水光。“咫尺流年,一梦之间。浮白欢笑,余生未歇。”
灵竹看了看他脚边,竟然摆满了酒瓶,再看他的眼神,恍恍惚惚。“你醉了?”
祈岁突然笑了起来,拿起一个酒瓶,看着它的神情就像看自己深爱的女子。“你还小,不懂酒的好处,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灵竹皱眉。“借酒浇愁愁更愁,心里不舒服的话,不如说出来,会好得多。愿意的话,你可以说给我听,反正我是早晚要消失的人,不会把你脆弱的一面泄露给别人听的。你可以相信我,试试看?”
祈岁看着她,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懂那种感觉吗?当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身边人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无能为力。魂族是命运的掌控者,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我们自己也只是命运摆布下的一颗棋子,它通过我们再去控制别的棋子。看着一个个人相继逝去,听着他们的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只能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能做。你明白那种自责感吗?”
“我想我明白,但我不处在你那个位置,所以你的痛苦,我无法同样体会。”灵竹叹口气,看向远方。“每个人心里都有过不去坎,人都是这样活着的,应该习惯它。”
“你还真是冷静,近乎无情。”
“等你到了快死的那天就明白了,什么心结,都没有活着重要。活着,才能有瓜葛,有羁绊。”
祈岁诧异地看着她。“看来,我小瞧你了。”
灵竹轻笑。“你帮我保守一个秘密,我帮你保守一个秘密,我们扯平了。”
祈岁点点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等着看吧,我会超越魂父,成为更强大的七族支柱。总觉得,会有一件大事发生,那时,我会尽自己所能来辅佐你。好了,很晚了,去休息吧,明天我会聚集大家商量告示的事。”
灵竹站在天窗旁回望,祈岁的侧脸在夜幕里恍如剪影,模糊若江南烟雨。
第二天再见到祈岁时,他换了一件紫缎长衫,外面罩着黑色宽袍,满衣银灰色祥云龙纹,脑后发髻插着银钗,端坐在大殿尽头的楠木椅上,眉目深沉,冷静淡定,正经一副叱咤风云大权在握的魂族正主做派。
总有些事情,能让人一夜长大。
“阿祈,你……”乾曜看着他,担忧而不解。
祈岁抬起头,目光宁静而悠远,仿佛看向宇宙尽头。他抬手指向两旁的木椅,淡淡开口。“坐吧。上茶。”
八个侍女从殿门相继走进,衣带飘摆,裙袖飞扬。等众人坐定,一一悬手沏上新茶,然后静静退下,最后的两个人顺手关上了大殿门,殿内瞬间安静得空旷,一束束光线透过窗上的镂刻斜射进来,照亮一片青色大理石地板。
祈岁端起茶盏,右手捏着茶盖,缓缓抚开水面上的茶叶。“离凡人的王祭神祖的日子还有八天,我们是时候商量了。去,还是不去?”
槿涧率先开口,道:“他一个凡人,凭什么见我们七个神人,不去。”
乾曜跟着说:“我也认为不去好,他祭奠祈福是他的事,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职责,毫无瓜葛,为什么要相见。”
宛昼说出反对意见。“凡人的王若不是有要事,定不会找我们,我想他一定是有大事找我们帮忙,去看看比较好。”
霁雪摇着羽扇。“我同意宛昼妹妹的话。”
流云说:“我也这么觉得。”
祈岁把茶盏放到旁边案子上,清脆一声响。“垣已,你认为呢?”
垣已依旧面无表情,像是块冷冰冰的大石头。“去。”
祈岁勾起嘴角,看向坐得最远的灵竹。“你呢?”
灵竹为难地挠挠头发,半天才说道:“我不太明白,还是你们商量吧。”
祈岁但笑不语,指尖沾了茶水,在案子上闲闲地勾画。
乾曜见他不说话,急了。“你倒是表个态啊,去还是不去不就你一句话的事。”
“去当然是要去,不过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们需先回去安排好各自族里的事情。到泰安需要五日,你们回去需要一天,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处理好族里的事务,然后再回到这里。”
祈岁站起身,让侍女打开殿门,耀眼的阳光瞬间奔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时间不多,现在就动身吧。灵竹,你留下。”
“我?”灵竹刚准备离开这阴森森冷得人发抖的宫殿,听到祈岁喊她,诧异地收住脚。
流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安慰地微笑。“我在殿外等你。”
等人都走了,祈岁才招手把她叫到身边。“虽然凡人的王并没有邀请你,但我觉得,你还是去比较好。灵族没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回去了,我让人告诉灵主一声即可。这几天你呆在我身边,我教你些东西。”
“诶?我要学什么吗?”灵竹一脸迷茫。
“禁忌之术。”祈岁顿了下,接着说,“我预感,将来会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