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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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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都峰险高峭拔,自古号仙人所居,千万载白云掠空,深青色群松如海,衍生出浩然苍古之意,自有一种旷远孤绝的气势。

    左卿辞在山巅的孤亭极目而眺,只见云山相连,江河一线,遥遥海天在望,天地壮景无边,不禁叹道:“不上天都,难见天外之景,殷兄长年居于此,朝沐云霞,夜宿星海,何等有幸。”

    这些景致殷长歌早已见惯,仍觉自豪:“能成为正阳宫弟子,我确是极之幸运。”

    左卿辞似乎随意而叙,“殷兄何时入的山?”

    “师尊早年云游江湖,我四岁时得蒙青眼,被收入门墙。”殷长歌背倚亭柱,遥望漫山云海,难免感慨,“入山已不易,下山更难,我所有的心力全用来练剑,足足修习了十五年,又碰上试剑大会,师尊才准许我和师姐下山。”

    左卿辞莞尔:“我听说贵派门规极严,殷兄弱冠之龄即能行走江湖,实在是罕有的英才。”

    殷长歌受了赞誉,反而生出几分惭色,“公子过誉了,我这点资质仅算平平,苏璇师叔束发之年已下山,我与之相较,无异萤火与皓月之别。”

    稀薄的云雾在身侧环绕,聚如淡烟,左卿辞轻拂衣袖,“记得殷兄一直对此人备加推祟,不知是何等风范。”

    “师叔是我今生最佩服的人。”殷长歌对这位贵公子全无戒心,又对苏璇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祟拜,一旦说起就滔滔不绝,“他实是天纵奇才,本是拜于师祖门下,却被太师祖破格亲授,得此殊遇的后辈弟子仅此一人。无论何等高深的剑技,师叔均能融会贯通,发挥得淋漓尽致,二十岁后更是另辟蹊径,剑术近乎自成一派,若不是横生意外,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殷长歌心神激扬,说得眉扬意动,左卿辞微笑,“这般惊才绝艳,无怪陆兄想与之一会。”

    “江湖上传苏璇师叔性傲,其实他仅是执于剑艺,与陆兄必然投契。”殷长歌忆起往事,既怀念又惆怅,“师叔当年曾居于翠微池畔,练剑之时剑芒冲霄,相映云海蔚为一景,时常有师弟师妹慕其风华,以求教之名请见,只要不影响练功,师叔都一一予以解答。”

    左卿辞似乎也颇有兴致:“他也指点过殷兄?”

    殷长歌不无遗憾的摇头。“我当时太小,稍长时师叔已极少留在山上,仅看过他留下的习剑笔录,廖廖数句别有心致,从中受益匪浅。”

    左卿辞赞了几句,轻喟一声深为感怀:“如此奇才,贵派竟无人袭他一身艺业?”

    殷长歌一愕,竟然哑了一瞬。

    俊颜流露出薄憾,左卿辞仿佛极惋惜:“既然他盛名在外,又不吝于传授剑艺,该有不少人欲拜在名下才是。”

    爽直的殷长歌突然变得语塞起来,滞了半晌才道:“确是如此,但师叔多半推却了,只说浪迹江湖无暇授艺,收徒自随机缘。”

    左卿辞长长的叹息,“可惜令师叔太过坚持,不然至少还有人承其衣钵,也不至于武艺从此绝传。”

    殷长歌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左卿辞漾起讶色:“原来真有传人?为何江湖不曾闻名,难道资质粗陋不堪造就?”

    殷长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又不能不答,硬着头皮道,“那倒不是,当年师叔出事后,其徒也离山而去不知所踪,艺业如何已非本门所能知晓。”

    左卿辞的语气多了欣慰,“有这样的师父,弟子必非寻常,不知是否能承续剑魔昔日的风彩。”

    “事隔多年又无人指点,寂寂无名也不足为怪。”殷长歌答的很勉强,仿似突然省起,“差点忘了,附近还有另一处景色殊丽的飞瀑,公子随我来。”

    不等答话,殷长歌转身离开了孤亭,步子迈得太快,看起来几乎像逃走一般。

    封赏之典在即,各种事务千头万绪,正阳宫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殷长歌躲了几日还是躲不过,被沈曼青捉去协助,消失了一两日。左卿辞落了清闲,携白陌出舍略一打听,沿途的道童就指明了方向。

    翠微池卧于一座险峰之上,与世隔绝,形如一片轻柔的羽毛。池处山巅,寒云与湿气交汇,水色似青透的碧玉,远望犹如淡烟悬空,雾上凝翠,异常清隽秀逸。

    白陌看着禁不住赞道,“天都峰近日所见之景,此地可算前三。”

    左卿辞也有同感,然而随眼一掠,发现这一带景色虽好,却鲜少有人来往,野花闲草繁芜茂盛,板石小径爬满厚重的青苔,稍不留神极易滑倒。

    池畔有一落小院,屋瓦俱全,并无倾颓之态。院内葛蔓虬伸,野鼠簌簌而窜,廊柱漆色均已残褪,显然废弃多年,大约苏璇去后再也无人洒扫。

    屋内格局轩敞,陈设简练,为借天光嵌了许多亮瓦。梁上悬着十数条长长的字幅,层迭交错的遮了一半光,龙飞凤舞的狂草悬在半空,气势峥嵘,仿佛要破壁而去,有一种自成一格的放诞潇洒。

    左卿辞瞧了一眼,落款正是苏璇,想是极盛之年,正当意气风发。

    墨迹犹存,昔人已逝。架上置着十余卷书,案上落了一层厚灰。灰蒙蒙的砚台纹样精美,残留着干涸的墨痕,笔架搁着狼毫,案上未留片纸,不知他最后写了什么。

    书房隔邻是一间同样简单的卧房,榻上一铺一卷,剑瓶中余了几柄旧剑,以外一无冗杂,除了那一方砚,苏璇所用均是普通物件,看得出不甚在意起居。

    边厢的侧屋比主屋略小,葛色的幔帐挽得很整齐,案上有一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几块半透明的石子,一个色彩暗淡的泥阿福,两个草编的蝈蝈笼,时日久了,轻轻一捏就散了。还有一个锈痕斑驳的手炉,刻纹精细,样式小巧,仿佛是女子所用,左卿辞似乎颇有兴致,拾起来看了一阵。

    白陌不懂主人到底为何而来,只见他将每样东西细细瞧过,甚至打开衣箱,看了几件半长的道装,又翻了翻榻上满布尘灰的被褥,从枕边拾起一枚童鼓,拿在手中审视良久。

    一只极普通的拔浪鼓,两枚小小的石珠为槌,鼓沿的铜钉早已蒙上了绿锈,柄上漆色剥落,泛黄的牛皮鼓面画的是一幅走绳卖解的市井图,笔墨生动,活泼趣致,右下方廖廖几个小字,看得出是苏璇的笔迹。

    月出九皋,云落天都。

第28章 山月事() 
正阳宫受皇室宠眷,为天下道门之宗,每次封赏之典在五六月间,数千名道人羽衣如雪,高冠云履聚于殿场之中,如群仙朝会,蔚为一景。不少达官显贵在典仪之后随同布施,更有数不胜数的香客涌入山中观礼。

    此番声势更是非同一般,威宁候亲来颁旨,紫蟒华服于三清殿外宣读圣谕,将金虚真人及正阳宫上下尽褒奖了一番。赏赐素缎道衣千件,拂尘百枚,铜鹤铜鹿三十对,青玉双璧二十对,珍珠九盒,贡瓷若干,另有宫器无数,极是丰厚。

    圣旨甚至提及了金虚真人门下弟子,殷长歌与沈曼青被赞为英杰,分赐了一对羊脂玉佩。天家厚赏,即使道门中人也觉荣耀非常。众多正阳宫弟子见殷沈二人既得掌教看重,又承天子垂目,羡赞不已,更生敬慕。

    金虚真人领了圣旨,接过封赏,将威宁候迎入内殿礼叙,门外逐一唱响各位皇亲贵戚布施的名录。沈曼青安排师弟师妹有条不紊的应承,逐一收点物品,直至黄昏才算忙碌完毕。

    退下来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近期筹备封典的事宜压在肩上,千头万绪繁琐不堪。回房休憩片刻,她取出御赐的玉佩细看,玉质温润无暇,雕琢巧妙,仙鹿口衔灵芝献寿图栩栩如生,确实是一件上品。

    把玩了一会,她想起殷长歌与左卿辞,心头一动,出房寻去却扑了个空。问讯道僮亦是一无所得,只道殷长歌典仪之后便与公子相偕而去,说不清是往天都峰哪一处赏景。

    这两人连日游玩快活万分,沈曼青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意,索性出殿寻觅,一路问过去,始终不见两人身影,不知不觉间一泓碧水闯入了眼帘。

    黄昏的夕光投在池面,倒映出万里绯云,两只白鹤在池畔觅食,偶然扇动雪色羽翅,极其安静又极其逸雅,长长的细足半隐水中,仿佛栖在云水之间的一弯明镜里。

    空无一人的美景酿生出一种错觉,沈曼青禁不住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个身影凌空舞剑,剑芒激散潇洒无伦,矫如游龙,凌厉而不可当。转瞬幻影又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鹤栖静水,山抹绯云。

    这是沈曼青曾经熟悉的地方,近年已经极少来此,她怔怔的看着半颓的院落,忽然发现院内行出一个人。那人略偏头,仿佛在打量院内的陈设,黄昏的余光勾勒出属于男人的身形轮廓。

    沈曼青呼吸顿住了,额间乍出了一层汗,手按在腰际的剑上,忽而又火烫般松开。神思变得不受控制,她不由自主的走近,男人仿佛觉察,回过头现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候爷!”沈曼青神色错愕,甚至忘了行礼,“候爷怎会在此?”

    檐下所立的正是威宁候薄景焕,半日前才于大殿宣读谕旨,此时却孤身一人现身于翠微池畔。仿佛被打扰一般,他眉头冷锁,瞧过来的目光淡漠而不悦。

    这位候爷绝非易于亲近之人,数日来的款待事宜均是沈曼青主理,她已十分了解。怎奈一时忘形,直到话语出口才发现迹近质问,有几分冒犯,心下一惕。

    幸好薄景焕似乎并未留意,他举目环顾四周,淡淡道,“本候闲来走一走,不巧迷了路,见这一处天光水色略为别致,多看了一阵。”

    沈曼青缓了缓神,行了一礼,放柔了声音。“这是本门失当,山上路径错杂,应该有人为候爷引路才是。”

    威宁候望了一眼金虚真人座下的首席女弟子,听不出是喜是怒,“那倒不必,天都峰钟灵毓秀,随处是景,受人引导反而失了意趣。”

    这位贵人竟然连一个随行侍卫都不带,沈曼青暗中诧异,随声附道:“候爷风雅,只是天色将暮,再过片刻景致难辨,寒露渐生,不如留待明日再赏。”

    威宁候也不多说,一颔首转身而行,沈曼青立刻趋前引路:“我送候爷回苑。”

    行了片刻,威宁候随意而问:“这样好的地方,为何偏偏荒寂无人。”

    沈曼青柔唇轻抿,隔了一瞬回道:“此地僻远又久未打扫,是以一直闲置。”

    威宁候平平的话语自身后传来,“可惜了,与其留着一个废院煞风景,不如平了另起新阁,也好衬这一池风致。”

    沈曼青心底一跳,沉默着并不言声。

    威宁候抬眼一瞥,在山道上前行的女子身姿盈秀,风致楚楚,乌发下一截粉白的细颈,纵是道装也难掩好女儿颜色,他再度开口:“你上山多久?”

    沈曼青不卑不亢的回答:“回候爷,自三岁上山修习,至今已二十一载。”

    远远传来一声鹤唳,划破了山中的清寂,威宁候缓缓道,“此次出行前,沈国公与我言及孙女长住道观终是不宜,有意接你回家。”

    一句话似无声霹雳,沈曼青一震之下心思蓦的紊乱,片刻后才道:“多谢候爷相告,我自幼入道观,多年来受师尊教导,不敢有负师长之望。”

    “我跟金虚真人提过此事。”威宁候语声漠漠,不带半分感情,一字字似敲在她心上,“真人言道你虽是女子,然而天资上佳谨慎勤奋,他也有心栽养;沈国公舔犊情深托人递话,天伦亦不可夺,去留均看你个人心意,无须顾虑其他。”

    沈曼青的心越发乱了,恍惚间听威宁候道,“既然你有夺回山河图之功,归于沈府后必能择一良婿;若潜心修道,也有师长扶持,你自行思虑清楚,与家中递个信。”

    好一阵后,沈曼青勉强回了一句,“多承候爷费心,我自当慎思而定。”

    威宁候话已带到,不再开言,剩下的路途唯有静默。

    直到行近殿苑,沈曼青才捺下纷乱的心绪,转过殿角正撞见殷长歌与左卿辞二人,心绪莫名的一松。威宁候威冷的面庞稍和,等两人见礼完毕后道:“左公子上了山即不知所踪,想是发现了不少好去处。”

    或许是盛典即毕就被殷长歌拖走,左卿辞未及更衣,仍是一袭正装,银冠束发,犀佩垂腰,越显卓然清贵,他浅笑道,“全仗殷兄相陪,连日来伴我寻幽探境。”

    殷长歌神采奕奕,愉快的接口:“公子才学渊博言语生动,与之把臂同游,连平日见惯的风景也别有趣味,当真是乐事。”

    这两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英姿焕发,并肩而立异常惹眼,如一双良璧生辉。威宁候疏了一下神,竟忘了言语,片刻后才道:“你们二人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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