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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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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痕觉得似有不妥:“小姐心善,可是那位姑娘身份不明,未必适合华贵的料子,不如将我的衣服匀两件给她?”

    琅琊郡主不以为意:“这里又不是府中,何必那么多规矩,此次出门你也没带几箱衣物,就在我的衣箧中挑一挑,她的容颜有些缺憾,未必喜欢明亮的颜色,你择几件深青墨蓝之类的。”

    茜痕依言挑捡起来,想起又怜惜的叹了一口气,身为女子,生就那样的容貌着实不幸,只怕穿什么都难以入眼。

    捧着一袭深黛的衣裳,茜痕叩了叩浴房的门扉,等到应声才推门而入,抬头见地上一堆泥沙色的破衣,数步外一个着白绫中衣的背影,垂落的长发黑如鸦羽,衬得腰肢细软,柔若无骨。

    茜痕怔了一怔才省起:“苏姑娘,外衫送过来了,试一试合不合身。”

    背影转了过来,茜痕傻了半晌,木头人一般搁下衣服退出来,倚在门上发呆。

    琅琊郡主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见侍女的神色不由诧异:“怎么了?”

    “小姐,那个苏姑娘——她的脸——”茜痕回过神,结结巴巴的一时说不出,不懂怎么一次沐浴就换了一个人。

    那位苏姑娘确是相貌不佳,但如此失态就有些过了,琅琊郡主蹙起眉:“茜痕,你平素也是个有分寸的,失礼之语不可在人前言说。”

    “不是,她——”茜痕正要解释,门扉传来了叩响,她敛了一下神前去应门。

    门外是左公子身边的少年,客客气气的询问:“请恕冒昧,苏姑娘是否已休整妥当?我家公子有事相议,想邀她一晤。”

    沐府无处不挤满了人,戌时过后仍是相当热闹。左卿辞沐浴后,换上成衣铺购置的新衣,特意去向薄候致了谢才辞出来。

    白陌已返回来禀报:“公子,茜痕说苏姑娘道今日已晚,有什么话改日再叙。”

    这个回复不算意外,左卿辞眸色微动,半眯起眼,“可提及我有事相谈?”

    这一神色通常显示不太妙,白陌小心起来,“说了,苏姑娘仍是说疲倦,先行歇宿了。”

    此刻不算早,她又是与琅琊郡主同住,再请确实不合时宜,白陌候了半天,观察主人的神情:“或者公子今天暂且安歇,我明日一早再请?”

    “明日还能见到她才是奇事。”左卿辞低哼一声,说不清是笑是讽,“白陌随我去见过郡主,秦尘去院后看紧些,别让她逃了。”

    厢房灯火通明,显然里面的人还未宿下,烟霞色的窗纱透出娇旎的女儿情致,有一种美好得令人不忍打扰的静雅。

    然而左卿辞全不介意做个煞风景的人,他亲自叩门,与茜痕谈了几句,灵巧的丫环流露出纳罕和为难之色,返身进去禀报。随后琅琊郡主敛袖而出,清丽的脸庞不掩诧异,话中有柔和的责备,“左公子究竟有何要事,苏姑娘受了寒气,疲倦非常,实在不愿见人,贸然相强未免太过失礼。”

    左卿辞从容而答,言辞异常坚定,“请郡主见谅,并非在下不知礼数,确实有要事与苏姑娘相商,否则岂敢寅夜打扰。”

    温婉的娥眉蹙起,琅琊郡主踌躇半晌,终于让步了,“夜深了,女儿家终是不便,有什么话就在院内说。”

    院内有碧树如伞,下设一方石桌,白陌将桑纸灯笼挂在树枝上,挑出了一方明净。

    等了好一阵,终于一个黛色的纤影缓步而来,被灯笼的清光逐渐映亮。

    那是一张仿佛自长夜最幽深的梦境浮现的面孔,漆黑的长发衬着玉脂般皎白的脸,眉眼出奇的精致。深秀的轮廓明显带着异族血脉,美丽的瞳眸轻垂,睫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像雪瓣上一星祭红。暗夜下比月色更静,比月光更凉,让人忘了呼吸心跳。

    白陌彻底怔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左卿辞微微一笑,“今夕何夕,得见云落真容。”

    千变万化的飞贼竟然是个胡姬,无怪天都峰对她讳莫如深。

    一刹那左卿辞竟有些佩服,苏璇究竟是何等纵性,竟然给中原最严正自律的正阳宫出了这样一个难题。

    落日胡姬楼上饮,风吹箫管满楼闻……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如果不是深谙她有惊人的武艺,很容易将她视为歌宴上惊艳的美姬,一价千金,任人轻掷。美到极致,也低微到极致。

    年少盛名的苏璇,偏收了一个过于漂亮的徒弟,又出自以色事人的异族,极易让人生出暧昧的联想,衍生为门派丑闻。天都峰上曾因她而漾起怎样的波澜,激生多少冷淡与隔绝,都不难想像。

    苏璇才华绝世,即使最后颠狂而逝,正阳宫上下也不会以他为耻,却绝不会认同一介胡姬混入门墙。沈曼青的鄙夷排斥,殷长歌的晦莫如深,悉数有了答案。

    那一瞬的桀骜已经隐没,她安静的低眸而坐,再也无法被忽略。

    仔细的审视会发现这张容颜并不完美。长期不见天日,她的肌肤白得毫无光泽,大概黏涂假饰太久,眉额发际处有不少细小的溃伤,睫毛也有些短,唇色过淡也减了神采,可依然让人移不开视线。

    挥退了发傻的白陌,左卿辞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瓷瓶,“其他的行囊都失了,惟有这一瓶是我随身携带。”

    淡绿色的瓶身十分眼熟,一瞥之下,她的背似乎突然痒起来。“我已经上过药。”

    左卿辞也不多说,指尖一弹挑开瓶塞,“冰华承露一瓶百金,开启后若不及时使用,三天内药力散尽,化为清水,云落要让这百金虚掷?”

    她清楚额上有些溃伤,但不觉得需要治疗,更不想再欠人情。

    左卿辞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你易容太久,肌肤不见日光,已经十分脆弱,再不留心,待颜面溃烂,什么假饰都黏不上了。”

    她沉默了一下,索性直言,“这药太贵,我用不起。”

    左卿辞一晒,淡道,“再贵也不过百金,以云落历年所赚,以之洗沐都绰绰有余,怎会用不起。”

    他的话语有一丝轻讽,她分辨不出原由,保持了静默。

    “身上的伤记得敷涂。”左卿辞将瓷瓶推至她面前,恢复了温和,“价值一说纯属戏言,蒙你多次相救,真算起来我又该如何回报,云落不必再拒。”

    苏云落想了一想,终于将药瓶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八章才露脸,这真是我所写过隐藏最深的女主。

    小落素胡姬咯,不知亲们猜出来没有,喜不喜欢

    同时给左流氓点个赞,脸都没见过还能死缠烂打三十多章,当真是口味独特

第39章 胁佳人() 
她一直不曾抬眼,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长久的停在脸上,渐渐开始不自在。

    左卿辞无声的笑了笑,在她开口前优雅的致歉,“此前是我情不自禁,一时失礼了,云落勿怪。”

    她终于望了他一眼,虽然盛怒时力道十足,俊颜未过多久已平复如初,尊贵的侯府公子也不见半点怒意,这一刻的言笑与平日无异,仿佛全未觉察面前是个卑贱的胡姬。

    隔了半晌苏云落终道,“我不喜欢人接近。”

    左卿辞似笑非笑,逗引般低喃,“云落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

    她突然说不出话,耳根渐渐红了,“你已抵涪州,交易已了,我——”

    “云落想走?”左卿辞轻描淡写点破,悠悠道,“这城中充斥着各色轻狂之徒,孤身貌美的胡姬等同于逃奴,以你眼下这般形貌,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何况燕归鸿也到了左近,盛会将启,涪州城几乎是有进无出,若执意逆行引来神捕留意,可未必是云落所愿。”

    听到神捕的名字,她的神色一凝,须臾垂下了眼。

    左卿辞似能窥透心底,每一句都切中利害,“云落随身行装俱失,此地又不比金陵物产丰富,极难寻到合宜的易容之物,不如暂且留下,待试剑大会结束再作计较,就算神捕也不敢轻疑我身边的人。”

    她只是沉默,明知他说的有道理,仍是一分一秒也不想留,那双永远微笑的深眸越来越奇异,让她本能的想退避。

    左卿辞也不再深劝,另起了话题,“云落可知今天的狙杀从何而来?”

    苏云落立刻起了警觉,“你已平安入城,这些与我无关。”

    灯影下,俊颜似微笑又似刺询,“云落半分也不好奇?累及你出生入死,我尚欠一个解释。”

    苏云落静默,还需要什么解释,等闲人谁敢与靖安侯府过不去,连文思渊且再三叮嘱,不敢轻犯的世家贵胄,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追杀,主使之人来头必然不凡,沾惹再深无异于自寻死路。

    左卿辞敛了笑,眉间似有一份轻怅,“我大约能猜到来自何处,然而总不愿信,云落说我以身作饵,也确有几分,因着一份意气牵累了旁人,是我的失当。”

    她依然不出声。

    既然示弱引不来同情,左卿辞换了方法,“云落,我需要你在身边,酬金随你开价。”

    俊雅清逸的公子温言细语的恳托,让拒绝变得异常困难。

    “你有楚尘和白陌,可以请威宁侯送你回金陵。”苏云落勉强挪开眼,即使贵公子也有自己的困境,可这与她并无关联,她的已经麻烦太多,不愿再卷入任何复杂的纠葛。

    “云落不愿?”左卿辞眉间掠过一丝不可察的轻讽,“这样干脆的拒绝,总该有个理由。”

    苏云落过了一会才极慢的回答:“护卫之事非我所长。”

    左卿辞听若罔闻,“我一路以诚相待,至少该值一个真实的原因。”

    一言轻淡,却迫得她不能不回答,苏云落停了好一阵,终于低道,“教我窃术的人曾告诉我,他最后一次出手,是受一个有权势的朋友请托。他本不想接,但出于义气还是应承下来。费尽心力办成了,那位朋友很满意,而后他就到了天牢,三日内肢骨尽碎。”

    即使除去矫饰,她依然少有表情,如一个精致的人偶,幽暗的瞳眸里不见一点光,“作贼的命贱,死了也不算什么,他唯一不能原谅自己,是愚蠢的做了别人手上的棋子。”

    气氛静滞了一瞬,左卿辞神色不变。“云落担心重蹈覆辙?”

    “我不接权贵的生意,吐火罗已经是破例。”她从石凳起身,退了一步,“如果你需要护卫,文思渊会荐一个更合适的人。”

    左卿辞全然不予理会,轻描淡写的撂下要挟。“我要你。你若不愿,自有文思渊与你谈,如果还是执意离开,我有十成把握让你三日内返回。”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威胁却字字分明,毫无转圜,神情显示绝非玩笑。

    她似怔了一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灯笼投下的光影模糊,左卿辞的话语多了一分恶意的戏谑,“不想被挟制就不该授人以柄,纵然云落无欲少求,文思渊却自甘为棋,你又如何挣得开。”

    俊逸无双的脸庞盈散着邪气,奇异的似换了一个人,仿佛在等她愤怒的拍案而起,指责咒骂。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深楚的眉眼似乎染上了倦意,激红的颊一分分淡下去,惟有睫下的小痣依然鲜艳,如一点胭脂色的泪,带着将坠的脆弱。

    “他可见过你的真实样貌?”左卿辞的目光被吸住了,修长的指尖在她睫下虚虚一拂,低喃宛如私语。“这颗痣,生得很美。”

    盛会未启,涪州已然沸腾,沐府成了整座城最为热闹忙碌的地方,甚至还要遣出弟子在城中巡视,以免一些性情粗野的豪杰一言不合生了粗焐,不顾场合大打出手。

    接待络绎不绝的江湖客的同时,更不能怠慢王候贵客,涪州城的地方官员诚惶诚恐,几乎日日至沐府向威宁侯问安。靖安侯府的公子也是拜访的重点,连日来左卿辞各类宴请不断,大半时间都耗在了酬酢上,苏云落留在宅内足不出户,整日与琅琊郡主主仆相对。

    世人多半轻贱胡姬,琅琊郡主阮静妍是罕见例外,她温婉随和,话语不多,随身的侍女茜痕也是活泼巧慧,伶俐而不失分寸,照料主人之外对苏云落细致有礼,从未流露过轻忽之态。这让苏云落颇为意外,一来二去逐渐熟悉,她陆续了解不少。

    这位郡主门第高华,至今云英未嫁。她性子文静,颇得家人疼爱,日常淡妆素服,修心养性,常读佛道经卷以自遣。岁月仿佛不忍心在这张完美的面孔留下痕迹,尽管年过三旬,依然是雪肤画鬓,清贵高雅,惟有眉眼处盈着淡淡的愁思,似一朵独居世外的幽兰。

    她的长兄与威宁侯年少时即已相识,两家甚为熟稔,此次一位至亲的姨母病重,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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