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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衫乌鬓,身形初长的胡人少女,美丽而稚涩,在众人的嘲讽喝斥中倔强的茕立,一试白虹满座惊,该是何等风情,左卿辞忽然有一瞬的分神。
文思渊道,“我觉得有趣,就留人探看,三月后她确然持宝而至,那位江湖同道贪图宝物,又见色起意,发现她衣衫透血,竟然趁势下手,意图人财两得。”
初出江湖的雏鸟折于小人之手,在江湖中并不鲜见,左卿辞道:“你救了她?”
文思渊想点头,但在那双长眸的凝视下无法说谎,唯有坦白:“人是她杀的,我仅是将她拣回去养伤。”
左卿辞瞬间想透了关联,浮起淡淡的嘲讽,“而后见她根底上佳,唯独欠缺经验,起了心栽培,索性从牢中弄出惯盗,教她易容与窃盗之技?”
未想到他知悉得这样深,文思渊面色发白,脊背汗出如浆。
左卿辞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文兄好手段,成功养出了一名傀儡,带来源源不绝的金钱。”
文思渊僵了僵,过了半晌才咬牙道:“如公子所言,我确有私心,但这对她也并非无益。她执意寻药,经验太少又行事莽撞,若不是我帮佐筹划,她早已身陷囹圄,更何谈助公子域外之行。”
左卿辞一晒,确也不否认,“这话不错,过去的就罢了,而今既然我瞧上了她,就容不得背后有人弄鬼。”
他说得如此直接,俨然已将苏云落视为禁脔,文思渊反而无词,好一会才勉声回道:“既然公子不喜,明日起我定会远避,绝不再现。”
这个人精明识势又懂进退,无怪能在江湖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左卿辞无声的笑了笑,“如此知机,文兄真是聪明人。”
文思渊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落到如今的局面,他舌根发苦,“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不计冒犯,留我一命,将来或许还有供驱策之处。”
话语说的很恳切,可惜左卿辞似乎全无宽谅之心,悠然一叹,“江湖中少了文兄确是遗憾,可文兄手眼通天,消息遍天下,却让人不得不忧。”
文思渊立即撩衣跪地,举手盟誓:“我愿发下毒誓绝不外传,如违此誓,教我贫病交加,潦倒终身,死无葬身之地。”
左卿辞浅淡一笑,显是不以为然。
文思渊心知再无法打动就是必死之局,甩出最后的筹码:“自快雪楼江岸截杀失手后,安华公主恼恨非常,前日遣人密会天诛阁,意图进一步狙杀公子。侯爷似有所知,拦下了密使,并传书二公子与公子结伴而返;另外金陵传闻公子行将议亲,候爷也与几家世族有所言及,想是因此刺激了公主。”
不知是哪一句令左卿辞失了笑容,眉宇倏沉。
冷汗从文思渊脊上滑落,他尽力让声音如常,“公子手段非凡,但暗算难防,公子又不愿显露,难免束手束脚。若能容情暂文某留一命,江湖上的消息但凡文某所知,无不入公子之耳。”
左卿辞终于沉吟了一刻,这人知机惜命又消息通达,确还有几分用,“文兄若能言而有信——”
文思渊何等精到,“文某不敢违誓,公子自有一百种手段取我性命。”
“文兄言重了,如今我潜心医道,也不宜随意重归旧行。”左卿辞慢悠悠的踱了几步,忽而一笑,“今日让文兄受惊了,此后有暇,不妨每隔三个月与我一叙,也好安彼此之心。”
轻缓的话语传入文思渊耳中,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虽然留了后患,好歹躲过了眼前的死劫,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文某自当谨尊。”
暮色中的江柳似绡雾轻柔,草丛中几只夏蛙低低的咕鸣,四十八骨的油纸伞跌在地上淋了许久的雨,终于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拾起。
苏云落已经等了许久,始终未见文思渊的身影。
她没有焦燥,只要有希望,她有近乎无限的耐心。
怀中的铜镜被体温烘暖,她漫散的思考是否该趁夜出城。窃镜之举彻底得罪了左卿辞,待消息散开,神捕也会追踪而来,涪州已不适合再留,必须尽速离开,这一身衣裳太过精致,不适合继续穿着。想到这里,她轻抚了一下宽袖繁密的纹绣。丝滑的衣料色泽明丽,是她穿过最好的衣裳,来自琅琊郡主的馈赠,她却恩将仇报,盗了郡主的亲眷。
一丝丝愧疚从苏云落心底泛起,那个温婉的女子一旦知悉真相,一定会非常失望。
觉察到有人接近,她收住心神抬头,一瞬间愕然僵硬。
亭外,颀长的身形如临风玉树,俊逸的脸庞盈着浅笑,左卿辞优雅的举伞相邀。“江畔风冷湿重,不宜久羁,回去吧。”
江风吹得乌发缭乱,有几缕落在颊上,衬得苏云落的脸惊心的白,她怔了半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左卿辞莞尔一谑,“自是心有灵犀,不管云落在何处,我都能寻到。”
苏云落沉默以对,左卿辞全不着气,笑吟吟的给了答案:“说破了也无奇,有种特制的香露,沾衣数月不散,常人难察,稍加驯化就可使飞鸟循香引路。”
见她呆立不动,左卿辞又道,“宝镜你要想把玩,留几天也无妨,琅琊郡主和杜夫人那边我已置了话,届时再还即可。”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眸中一片茫然。
左卿辞好整以暇的欣赏了片刻,抛出了诱饵,“不必再等了,鹤尾白的出处,随我回去自会知晓。”
这一句击穿了防卫,她彻底紊乱了心神,以至于他的手挽过来,她居然忘了躲闪。
左卿辞将她迎至伞下,携着纤影在飘飞的细雨中渐渐行远。
亭上的两只黄鸟轻盈飞起,拍着翅膀叽啾追逐而去。
第45章 云深乱()
雨打重檐,花木幽深。
不知左卿辞用了什么手段,涪州最好的客栈挪出了一个独苑,一溜的粉墙黑瓦水檐,湿漉漉的青石板铺地,透着暖光的庭烛映亮了高低错落的灌木,自成一苑幽静。
左卿辞推开一间屋子的门扉,“尽管郡主亲切,那间院落还是太挤,不如客栈自在。你随身的东西我请茜痕代为收拾,一并搬了过来,回头看看有没有疏漏什么。”
她卸去面巾,环视了一眼屋内,尽管是仓促而就,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摆放有序,连郡主赠的几件钗饰都搁在案上。窃镜之举形同背叛,他竟然不见半分怒意,反而安排得这般细致周到,甚至免去了面见琅琊郡主的尴尬,她越发茫然。
白陌送来一壶君山银针,几样刚做好的点心,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檐下水帘连绵成线,左卿辞不疾不徐的斟了一杯茶,并着雨落的声音开了口:“关于鹤尾白的下落,纯属欺骗之辞。”
他一出言就如巨石落潭,激得她瞬间抬头。
“因为明日试剑大会开场,整个武林均会知晓。”左卿辞从容而道,似乎预见她每一个反应,“沐府将以珍藏的鹤尾白作为胜出的彩头,此药有易髓炼筋之效,于武林中人极有助益,必然使争斗更为精彩。”
她立刻明白是上了文思渊的当,激怒了一瞬即冷静下来,陷入了思索。
“动手唯有在试剑大会之后。”左卿辞清楚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就算云落不怕成为天下公敌,眼下的时辰也不对,沐府此时水泄不通,人多眼杂,如何探得了宝物匿处。”
苏云落没有接话。
左卿辞抿了一口茶,候了半晌才道,“你担心灵药落入他人之手即被服用?我可以让沐府家主在公布的时候顺带一提,此物以惠州玉泉水煎服最见灵效。”
苏云落凝视着他,问的很直接,“条件?”
越是不易上勾的野隼,越是让人有捕捉的**,左卿辞漾起浅笑,答非所问,“此前不让你走,云落可是怪我?”
苏云落沉默。
左卿辞略带一丝轻谑,“这一点举手之助,可能平复云落些许怨气?
这般俊美的男子放低姿态软语相就,简直能醉死世上大半女人,她垂下了眸,“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直率又煞风景的问话被左卿辞轻易化去,“我只是存了私心,不愿让你随意抛舍而去。”
苏云落滞了一瞬,半晌道,“你帮了我,我很感激,可我不想受制于人。”
“不想?那云落何以甘受文思渊欺弄?”唇角轻勾,俊颜流露出暧昧的薄嘲,“难道我不如他?”
她又不说话了,良久道,“你怎会清楚这么多,你见过文思渊?”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脸色微变,“他和你说了什么?”
“鹤尾白、铜镜、还有药。”左卿辞随口敷衍,抬手拔下了她的发簪。
她心神正乱,竟忘了阻止,醒过神长发已经披落下来,鸦翎般墨黑,衬得眉眼分明,肤如莹玉,一双深瞳不知所措。
左卿辞身形略倾,离得极近,她不习惯的退了一步。
他如影而随,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云落的眼睛有些特别,可知父母是哪一族?”
这般欺近几乎让她汗毛倒竖,然而窃镜在前,她又对这人心存忌惮,勉强忍下来,话语有压抑的不耐,“我生下了就被扔了,谁知道。”
左卿辞似乎不曾觉察她的反感,含笑谑逗。“若我助你得到鹤尾白,今后但凡相见,云落都以真实的形貌相对,如何?”
条件很不错,然而长眸闪着危险的光芒,让她本能的想退离。
左卿辞的话语宛如诱惑。“说说看。”
她不明白对方要自己说什么,“你到底——”
刚说了三个字,他好看的眉梢挑了挑,她默了一会,再开口已变了声音。“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次声音是左卿辞从未听闻,与清脆二字全不沾边,甜软而微哑,丝丝熨着耳际,酿出一种异样的柔靡。
左卿辞停了一瞬,“再说几句。”
她又退了一步,背后已是墙壁。“我与你并无关联,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靡软的声音氤氲入骨,睫下的泪痣落在莹白玉肌上,宛如一痕被世情触破的艳伤。左卿辞似乎有三分心不在焉,“谁教你把脸和声音全藏起来,那个贼?”
苏云落默认了。
左卿辞低喃。“居然藏到现在,真是奇迹——”
她没有听清,他离得太近,近到能看清他狭长微挑的眼际线条,睫毛优美的弧度,以及长眸令人迷乱的光,她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别离我太近,我不习——”
一只拇指带着温柔的力度,抚过她的唇,封住了她的呼吸。
榻上的左卿辞衣衫半解,袒露着肌理分明的背。淡褐色的液体从半空一线倾落,顺着挺秀的脊线流淌,汇聚在低敛的腰窝。
白陌放下药瓶开始按摩,左卿辞一声低哼,他立即放轻了力道,对着主人背肌上一大片青紫咋舌。“公子怎么会跌成这样?”
左卿辞不曾回答,仿佛在细细回忆什么,忽然开始发笑,笑得肩骨一耸一耸,连背上的疼痛都止不住。
白陌越发疑惑,“公子笑什么?”
左卿辞依然没说话,指尖轻摩自己的唇,似乎在品味某种隐秘的欢愉。直到推拿完毕,那一抹神秘的笑意仍在唇角,久久不曾退去。
白陌不敢贸然追问,退出来去找秦尘:“公子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秦尘实在不想说,无言的睨了一眼同伴。
白陌送完茶点就出去办事,才回来又被秦尘赶去买药酒,为主人涂药散淤,已经憋了一肚子疑惑,岂是一个眼神所能打发:“你适才在替苏姑娘修门?那扇门明明是好的,怎么会突然塌了,是不是与公子有关?”
秦尘清楚接下来好一阵不得安宁,索性坦白:“是公子被扔出来的时候撞的。”
“她把公子扔出来!”白陌一惊,继而勃然大怒:“这胡姬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秦尘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他就在门外,哪还有猜不到的,“公子轻薄了她。”
“那又如何,公子又不会武功,她怎能这般粗暴,一介胡姬而已,公子瞧得上那是她的造化。”白陌越加气愤,一迭声的抱怨倾出,“我就不懂公子怎么了,上次吃了一记耳光,这次青了整片脊背,再下去岂不是连命都送了。以公子的风仪,无数美人愿意主动投怀送抱,何必偏要自找苦吃。”
“你最好对她客气些。”相较于白陌,秦尘要淡定得多,“我看公子兴致不浅,少不了还有纠缠。”
白陌一噎,险些要哀叫出来:“难道我们就看着公子断骨头折胳膊?公子也是,想做什么尽可制住她,怎么偏要生受。”
秦尘哧笑一声,“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