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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了灌木，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单薄身影坐在一条长椅上，腿蜷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蓬松的长发垂下来，散落在胳膊和腿上，后背支起两块玲珑的蝴蝶骨。
听见脚步声，那人把头抬起来，浓云般的头发挡在脸的两侧，原本就不大的小脸更是只剩了一丁点。脸色苍白，更衬得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又大又圆，鼻尖红红的。
“肖莺。”韩墨扬看出来是肖主任的女儿，出声和她打招呼。
“墨扬哥……”只喊出了一声，肖莺嘴巴一瘪，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连忙又把头埋在膝上，冲着他摆手，声音从衣料中间传出来，闷闷的：“你别过来……”
韩墨扬没忍住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随即又惊觉这个场合笑容好像不太合适，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到她旁边，也坐了下来。
她应该是在哭，没有声音，但是肩膀一耸一耸的。滑落的长发像上好的缎面，黝黑铮亮。
韩墨扬叹了口气，肖主任走得仓促，没来得及看到女儿成家立业。父女情深，这突然的噩耗想必也给肖莺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吧。就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她的长发的手感和看上去一样，极为顺滑。
肖莺抬起头，这回不仅鼻尖了，连眼眶都通红通红的，眼睛水汪汪的，下巴上的泪珠还在不断往下滴答，她哭得简直要背过气去，冲着韩墨扬张开双手。
韩墨扬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
她的鼻涕眼泪全蹭在韩墨扬的西装肩膀上，“墨扬哥……”她上气不接下气。
她还记着上次太主动、太直白，被韩墨扬拒绝了，所以这次她想迂回着来。他的怀抱和她想的一样宽厚、温暖，他的身上有好闻的椰子香味，他的衣品从来不会出错。这样的男人，是她的梦想。在这一点上，父亲的眼光不差。只不过差在手段上，没有牢牢笼络住。
后面发生的事就像是蝴蝶效应，包括爸爸的病。
一直身体健康、生活规律的人怎么就得了癌症？肖莺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心理压抑的结论。当年退休、选接班人的事情给爸爸的打击是巨大的，可能病因就是从那时候起埋下的。
这样看来，韩墨扬也难逃其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肖莺不怪韩墨扬，她只是想得到他这个人，想了这么多年，日益强烈。这些年间，断断续续也有过别的男人，她想要他，但并不会为他守身如玉。
年少时在海外独自求学，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在两性关系方面，她是纯粹的悦己主义。不需要婚姻的羁绊，只求满足自己内心的喜悦。这么多年，追而不得的男人，大概也就只有韩墨扬，所以她始终惦记着他。
过了半晌，肖莺渐渐止住了泪。韩墨扬立刻礼貌地松开手，身体微微向后抽离。肖莺意识到他的动作之后，倒也没有强求，也坐直了身子，从随身小包里抽出面巾纸，轻轻按压眼睛下面和鼻翼。抬头看见韩墨扬的肩头，轻叫出声，伸出食指指着，面露尴尬的笑容。
韩墨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侧低头一看，肩上几处斑斑点点的洇渍。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是随即又舒展眉头，冲着肖莺一笑。将上衣脱下来，搭在手上。他里面穿着笔挺的白衬衫，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领口，倒有一种禁欲的诱惑。
韩墨扬抬腕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起身说：“走吧。”肖莺答应了一声，跟在韩墨扬身边，一起往前边走去。
第218章 需要什么别的（）
不再被每天抽取灵力，岚的头疼渐渐也好了。有的时候，她会望着窗外出神，自从那天之后，夜罗再没有出现，什么情况？
可惜阿呆不会说话，其他的人都被结界挡在外面，她连个问的人也没有。
这一天，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透过窗户看天上的流云。有一朵好像韩墨扬的脸，她看得入了神，怎么会这么像？还是她出现了幻觉？她闭上眼睛，拼命晃了晃脑袋，再次睁开眼睛，却还是觉得像。
他应该已经康复顺利出院了吧？她懂得他有那么多的梦想和抱负，她了解他对于医学事业的爱有多深厚，她也相信他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因为，他是韩墨扬啊。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这一切……想到这里，她烦躁的翻了个身。
后来，夜罗终于来了。他的样子倒让岚吓了一跳。
才多久不见，夜罗一头飘逸的长发竟然变成了霜雪之色，依然没有束发，随意的披散着，竟有几分像莲师的那个傀儡。只不过他唇下也蓄起了三绺长须，同样的白色。在周身涌动的灵力吹拂下，须发飘飘，整个人平添了几分仙资道骨，似乎下一秒钟就可能羽化仙去。
别说，夜罗现在的样子，乍看上去，倒是和莲师颇有几分相似。
“你……这是怎么了？”岚骇得有点结巴。难道这几日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一开口的声音倒是和平常一样懒洋洋、冷冰冰的，“那副样子看了几千年，烦也烦死了……从现在开始，换个形象……”
岚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好歹是冥界的司簿大人啊，这样任性真的好么？
岚一边驾轻就熟的在床边盘起腿，脸冲里坐好，一边伸长了脖子，说：“来吧。”她牙齿轻轻抵住下唇，双手握拳，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那钻骨般的疼痛。
夜罗的手轻轻落在她头顶，她还是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实在是太疼了啊……
夜罗轻笑出声，手掌微微用力，将岚整个人像陀螺一样带的转了过来，面朝着床外。
岚咬着嘴唇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
岚以为这个姿势相当于是开始了新一个周期，也不知道这回吸取多少，会不会变得更疼。
夜罗说：“我不会再抽取你的精神力了。”
非常轻描淡写的，就好像说：“今天早上我不想吃鸡蛋了。”
“那……”那帮韩墨扬改命的事还作不作数？这是岚下意识想到的。因为当时就是用这两样进行交换的，现在一方提出来不需要自己换出的东西了，那不会是他想半路中止吧？
夜罗好整以暇的看着岚，“那什么？”
“那你需要什么别的？”岚问。
“不用了。你是他带出来的，我不能伤害你……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之前抽取灵力的时候可能还是对岚的大脑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她现在反应比较慢，当下并没有听懂夜罗的话。再转念想了几个来回，不再抽取灵力了？是因为……莲师？
第219章 冥界幼儿园（）
她就那样盘腿坐在床边，惶惶的看着夜罗。
夜罗勾唇一笑，原本应该很邪魅的笑容，在这如雪长发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长辈的感觉……
好奇怪，可是又没错，岚也说不上来原因，忽然就觉得他好像长辈，好像莲师一般……
夜罗说：“不过，你还是需在我这里住满三年的。你且随我来。”说完他在前边引路，带着岚来到另一处院子。
只听见屋里传来刺耳的幼儿啼哭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像箭似的冲到岚身前，岚低下头，正对上一个咬牙切齿的小小脸庞，龇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身子后面隐在一团淡淡的白色阴影中。屋里随后跟出来的人连忙上前捉住这小鬼，惶恐的对着夜罗弯腰行礼，“司簿大人。”
夜罗挥挥手，那人如蒙大赦，连忙抱着怀里的小鬼，回到屋里。
夜罗一边引着岚往屋里走，一边和她说：“现在人类打胎越来越随意，导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鬼婴，这些鬼婴好不容易转世投胎，却又不足月就被母亲抛弃，因此往往充满怨气和恨意，盘旋在母亲身边不愿意离开。为了保持三界的平衡，我们自然不能允许这种现象的发生。所以我们会派出专门的鬼差将这些鬼婴带回来，养育在此处，化解他们的戾气。如果有合适的机缘再送他们踏上阳世路，如果没有合适的机缘，就将他们养大。”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屋里。
岚一边消化着夜罗的这一番话，一边打量着四周。
不得不说，和人间的幼儿园还挺像。
几个大人忙碌的走来走去，岚一眼扫过去，大多数竟然都是自己的同类——魅族。
有的小婴孩还在床上睡着，面容安详；有的体型更小的，竟像是还没发育完全，身体后面隐在一团白雾之中；大一些的有三三两两在一边玩耍的。这些看起来还都温和，夜罗说，这些已经是来了一段时间，戾气化解掉许多的。
另一个房间里，鬼哭狼嚎的，是另一番混乱的景象。几个白色的小影子像火箭一样在空中东奔西窜，甚至“砰砰砰”的撞着窗户。不用夜罗说，岚也明白了，这些肯定就是新来的，还跟刺头似的。
夜罗说：“这三年里，你就用你的天赋能力帮我净化这些鬼婴的戾气吧，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现在的人手并不足够。”
岚明白了，她点点头，魅族的精神控制力可以安抚鬼婴的思想。
**
“叮铃铃——”桌面上的手机响了，韩墨扬瞥了一眼，闪动的是肖莺的名字，他将手机正面朝下扣在桌子上，继续询问眼前的患者。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等最后一名去做检查的患者带着检查结果返回诊室、问诊完毕，他的研究生转了转脖子，说：“总算看完了，老师。”
韩墨扬点点头，胃部又传来一阵疼痛。他忍不住用拳头轻轻抵在胃部，微微皱起眉头，另一只手收拾着桌面上的材料。
第220章 一声轻叹（）
研究生很细心，看到了他的样子，“老师，您又胃疼了？”起身拿起他的保温壶，还是满满的一壶，也是，这一上午一位接着一位的叫号，哪有喝口水的时间。他赶紧给老师倒了一杯递过来，“老师，您喝点热水。”
韩墨扬端起杯子，一点点抿着喝，随着一股向下的暖流，胃口好像舒服了一些。
研究生说：“老师，您什么时候去看看啊，这都多长时间了，不能一直挺着。”
韩墨扬点点头，不过心里在想：有什么可看的啊，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何况他还是学医的，估计不是什么好病。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院办的工作人员已经把饭放在他的桌子上了。他打开饭盒，没什么食欲，而且大概送来一段时间了，已经微凉，他勉强吃了两口就放到一边了。
揉了揉太阳穴，他和衣躺在办公室里的长条单人简易沙发上闭目养神。上了年纪，这样高强度的出半天诊，精力有些不继，需要小憩一会儿，才能应对下午繁重的工作。
作为副院长，他分管医疗，医疗工作是每一所医院的重中之重，所以他的工作量可想而知。每天早晨，他比机关楼的保安到得还早；每天傍晚，他下班的时候偌大的机关楼已经一片安静。其他的院长大都已经半脱离临床了，顶多就是还参与一下查房或者是带研究生。只有他，他实在热爱腹腔镜这个领域，真心不舍得脱离临床。所以他还保持着每周一个半天的门诊。
毫不夸张地说，他绝对是几位院长里面工作量最多的一位。
对他而言，这样忙碌也很好，最好是除了工作之外只留给他睡觉的时间，这样他就不怕一闲下来会思念岚。回到家，冰冷冷的，孤零零的，还不如在单位，就算自己不说话，至少周围的世界不是安静的。
他没有一张岚的照片，唯一能提供睹物思人功能的大概就是那枚婚戒。如今，安静的躺在他的抽屉里，这是唯一提醒着他过去那段时光是真实存在的纪念。
照例是夜色降临，机关大楼里一片静寂。韩墨扬锁上门，下楼开车。一边走，一边给肖莺回拨了一个电话。
“墨扬哥~又是刚下班？”肖莺已经很熟悉他的作息了。
“呵呵，是啊。”他摇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从前边手扣里翻出蓝牙耳机夹在耳朵上，然后启动车子。
“你吃饭没？”肖莺的声音在蓝牙耳机里多了一点点妩媚。
“吃过了。”韩墨扬不想多事。
“是吗？”肖莺尾音上扬，像一只猫。她也不戳破，只是笑笑。
又随便说了两句，这一通电话就挂了。
肖莺斜倚着她的玛莎拉蒂，低头点燃一根烟。斜斜向上吐出第一口烟，捎带着望了一眼前方。
车里太热，她站在外面凉快。
黑色的长款西装外套，剪裁精良，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里面墨绿色的真丝衬衫，扣子只从第三颗开始系，露出雪白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