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青帝复又大吼一声:“前!”双手如爪如钩,向后回收。所有人又都随着他的动作和声音,迅速前倾了身子。百余人如同牵线木偶一样,随着一个人的话语前后俯仰,这等情景当真是诡异无比。
黎启臣和童率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都愕然看着,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黎启臣感觉到那青帝面具后精光一闪,似乎看向自己这边,忙拉了一下童率,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黎启臣身体并无感觉要前俯后仰,但是总要做出点样子来的,好在之前抬头看了个够,知道有些人俯仰的幅度很小,也就顺着青帝的声音,微微俯仰起来。谁知道那青帝的声音,越来越是动人心魄,众人的俯仰幅度也越来越大。每一次众人的一仰一俯,黎启臣都感到一阵威压,仿佛自己是一只小舟,飘『荡』在汪洋大海上,不得不随着那波涛的起伏而沉浮,渐渐的,自己的俯仰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大。
黎启臣心道不好!这不知是什么邪术,竟能『操』纵自己的心智,当下一狠心,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头,一丝腥咸的血,在嘴中『荡』漾开,心头立刻便清明了许多,突然又觉得掌心一热,丝丝温暖的内劲从童率掌中传来。
黎启臣对童率点头一笑,示意自己没事,便松开了手。当下依旧是在俯仰做戏,但却不会再入戏了……
过不多时,那青帝又换了方法,教众人用手向有病痛处虚抓,把病痛抓出体内,若无病痛,向心胸处虚抓,可以延年。因众人年龄不同,体质各异,所以动作便不能整齐划一,厅上便显得有点『乱』,二人有什么小动作,便更不显眼,所以二人一边虚做手势应付着,一边四顾查看周围动向。
突然听到有人大呼:“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能看见了!天哪!天哪!”
只见一个人排众而出,跪在讲坛前,连连叩首,双手发抖,箕张向天,又是激动,又是欢喜。
黎启臣眉头微蹙,看向童率,恰童率也看了过来,两人同时摇了摇头,浑然不解。这样的导引,确有顺气健体之效,但若说能让盲人复明,实在是匪夷所思。
此时那赤帝也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讲坛边缘,大声说道:“浩浩昊天,养育万民,德行动天,其疾自去!”说罢单手箕张向天,簌簌抖动着,下面一片鸦雀无声,都盯着他那只伸张的手。
只听赤帝大喝一声:“疾!”手腕一翻,那手中便多了一样东西,远远看过去,似是一串玻璃和松石穿制的珠串,每个珠子都有莲子大小,晶莹剔透,看上去价值不菲。
那赤帝高举珠串,大声说道:“天生万物,德者取之!昊天庇佑,广施神通。”说罢,将那珠串,套在那复明之人的颈中,众人顿时一片啧啧羡慕之声。
黎启臣更是诧异,这不是那些做百戏变戏法的手法么?在宫中庆典上经常看到的,怎么到了这里,变成了“昊天”的仁德,赤帝的神通了呢?看着周围这些人如痴如狂的脸,看着他们眸中喷『射』出的狂热欲望,黎启臣心中涌上了两个字:“疯子”,都是疯子……
青帝也走过来,和赤帝并肩而立,双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所有人便各归原位,在席上跪坐好。
只听赤帝高声说道:“传新上山‘至子’萧召、甘棠,‘浴血洗心’!”随即前面便有四个白衣人,列队走了下来。
黎启臣心中一紧,忙握住童率的手,以示安慰。
童率点点头,示意自己不怕,但一张脸已经白得全无血『色』。
黎启臣暗叹,童率自幼随师父习剑,虽也曾受过责罚,但那种师徒父子的夏楚,和军中狱中的笞刑鞭刑相比,未免过于柔和了,也不知这一百鞭,他能不能承受住。
注释:
'1'吐故纳新,熊经鸟申:见《庄子·天运》。
'2'行气……逆则死:为《行气玉佩铭》全文。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气功理论文物资料,战国后期作品,实物现藏于天津博物馆。
第31章 利用刑人,用说桎梏'1'()
童率突然一拍脑门,说道:“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各有八九十人,那岂不是……”
那四个人,引导着黎启臣、童率向最前方的讲坛走去。一行人每走一步,与他们平齐的那些人,便深深跪拜下去,额头叩击着青石地面,当当有声,直到他们再走过五步,才缓缓起身。所有的人动作整齐划一,起伏有序。若说适才的俯仰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那么此刻便是波光潋滟的大泽。
黎启臣是统帅过千夫的卫尉,见此情形,也不免有些骇然,这些人之前也都是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本来就是一盘散沙,是怎样的力量能让他们如此俯首听命,千人如一?
这一段路走过去,看着脚下匍匐的众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心生神圣威严之感,宛若帝王,可接下来,却是不堪的鞭笞……
一众人走上讲坛,那四个人长跪下来,为黎启臣、童率去衣,神情肃穆,动作舒缓优雅,宛若舞蹈。倒像是把精心准备的祭品修饰齐整,以便献祭一般。
两个人被绑缚在刑架上,手脚分开,呈“大”字形,身上只穿着一条犊鼻裈。
黎启臣虽曾饱经刑求,并不畏惧,但当着这么多人去衣受刑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惴惴,转头去看童率时,却见童率也正扭头看着自己,牙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脸的委屈惶恐,黎启臣点头一笑,示意别怕,童率勉强咧嘴一笑,也点了点头。
待鞭子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的时候,黎启臣还是不免身子一震。
痛楚如裂帛,撕开了背上的皮肉,也撕开了那些不堪的记忆……蒙冤受刑,一遍一遍重复回答着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昏死了,又痛醒,循环往复,身上的精力一丝丝被抽走,像溺水的人一步步沉入深渊。连自己也不清楚,那个时候,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大概是因为问心无愧吧?想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当着大王的面诉说自己的冤情;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找出真凶,为自己洗脱冤情,如此而已……
然而时至今日,对于冤情,也无须那么执着了,回想那次的羁押刑求,也许只是一步棋,一个策略……而自己,只是大王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被打入囹圄,又去做刺客,此时又来做细作,下一次又要做什么?这一身一命,能经得起几次摧折?宫中的卫尉,已然换了新人,就算沉冤得雪,又能何去何从?人生如戏,大王怎么说,便要去怎么演……只没想到在这出戏中戏里,竟然也还要扮演这受刑的人。
背上的痛楚一波一波袭来,像有一团火在烧,又像是被滚油泼溅,又有了那种痛到极处想要呕吐的感觉,黎启臣忙咬牙忍住。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迷』茫了双眼。
童率……童率能忍住这样的痛吗?黎启臣转头看去,却见童率垂着头,肩背的肌肉随着鞭子的起落颤动着,身周绽开了斑斑点点的血迹。难道是已经昏了过去?黎启臣轻轻叫道:“童……甘棠!”险些叫错了名字,忘了这是一出戏。
童率听到声音,微微抬起头,他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嘴唇上尽是忍痛咬出的伤,眼神有些『迷』茫,唇边却带着一个飘忽的笑。
忽听得童率幽幽开口唱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那声音低低的,但却悠扬婉转,几百人的大厅,鸦雀无声,只有童率略带沙哑的歌声幽幽回『荡』着……黎启臣心中暗暗忐忑,唱这个曲子,只怕演得有点过了吧……未免过于让人瞩目……这样担着心事,不知不觉,便分散了背上的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2'
一曲即终,最后一鞭也刚好打完,童率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醒了?”黎启臣见童率睁开了眼,脸上的笑容缓缓地绽开,眼中尽是怜惜。
“嗯……好像也不怎么疼……忍忍就过去了……”童率强笑道。
“嗯嗯!一忍忍了两个时辰……”黎启臣笑道。
童率大惊:“我晕了这么久?!”
黎启臣点点头:“已经给你上过一次『药』了。”
童率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牢房一样的山洞小室,没有窗,三面都是山壁,一面是石墙,中间有个木门,木门上有锁。童率惊道:“咱们难道成了囚徒?”
黎启臣摇摇头:“应该是让我们在这里养伤吧……你没发现这里极洁净吗?”
童率又细细看了一圈,墙上有灯,地上有火盆,火盆旁还有一个陶罐,似乎装着『药』。洞壁四周都是青灰『色』的岩石,上面带着竹叶状的炭黑『色』花纹,十分独特。地面打磨得极平整,和墙壁衔接处都凿成圆角,确实是一尘不染。没有床榻,只地上铺着三层席,看上去都是新的,尤其是那最上面的茵席,还带着新麻粗粝的手感和燥气。两人身上都只穿了一件簇新的白缟长袍,极轻极薄,纵然是贴在伤处肌肤上也不会触痛到伤口。
黎启臣又道:“宫中的寺人,刚净身之后,都要在‘蚕室’待上三个月,那‘蚕室’就像这样,温暖、干净、密不透风,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性』命,让伤口愈合……有时候犯官受了重刑,君主又不想让他死,也会在‘蚕室’中养伤……”
童率听黎启臣说到“犯官”、“重刑”,怕勾起他的不堪往事,忙截住他的话头,叫道:“难道我们也要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不成?”
黎启臣一笑,轻轻弹了一下童率的额头:“想得美!这种小伤,最多七到十日,便基本愈合,行动自如了,谁会让你在这里待那么久。”
童率嘻嘻一笑:“这哪里是小伤啊……快痛死了好不好!”
黎启臣笑道:“没想到你是这么忍不得痛的,若要在我手下当黑衣侍,恐怕你也熬不住。”
童率皱眉道:“怎么?你们那里也打人么?”
黎启臣道:“内侍的规矩,和军中没有什么太大不同。而且内侍都是遴选出的世家子弟,更加须要严管,若犯了错,笞打刑责之类都是免不了的……难道你们盐帮当中,就没有刑罚规矩么?”
童率一撇嘴,嗔道:“犯了错,对不起兄弟,最多断指断耳,又或是三刀六洞,总之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搞不懂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上山投奔,又没有错处,就要挨打。”
黎启臣笑道:“你没发现么,他们只招募那些走投无路,心生绝望之人,这便先去了你的‘势’;而后让你倾尽家财,捐献出来,这是再弄掉你的‘财’;最后又当众鞭打一顿,折辱你的‘节’,势、财、节这三样都去了,一个人也就剩不下什么了,不得不听他们的,因为你除了听他们的,已经无路可走。”
童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道:“可我们的‘势’是编的,‘财’也是悦安君的,只有这‘节’,实实在在让我们受了。”
黎启臣道:“那也不尽然。你想想,若我们就是普通两个人,平白当众去衣受刑,应该算得上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了吧,但我们身负王命,是潜伏进来救人的,纵然受些折辱,因为知道这只是做戏,心中便不会感到太多耻辱……”
黎启臣看童率听得似懂非懂,又道:“就像囹圄中,同样的冤情,受同样的刑,有的人便死了,有的人就活着,除了体质的差异之外,关键在心,如果对天理国法君父都失去了信心,活着便无动力,但如果坚信冤情可以昭雪,凭着这一口气在,便能坚持……”
童率见黎启臣又说回了冤狱刑求的话头,忙又岔开道:“那么你管带黑衣侍也是这样么?”
黎启臣微笑点头:“是啊……所有的黑衣侍一进宫,无论贫富,便要从头到脚扒个干净,除了护身玉,自家的东西一样也不准带。此后便须得穿上一模一样的黑衣,人人平等。这也是去势和去财,至于去节,宫中规矩繁缛,赏罚分明,如有错处,自然会重罚,倒不需要平白的折辱……”
童率听黎启臣说到黑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忽见胸口绣着一行小字:“坤八十九”,又去看黎启臣的,却是“艮九十七”,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黎启臣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只是编号罢了……”
童率撇了撇嘴嗤道:“倒像是人家养马牧牛,在身上烙上的记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