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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了一声,却不答话,说道:“对了,你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上官青燕笑道:“沈公子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已说过了,现下还没想好,以后再说。”沈静舟颔首不言。
万俟无伤笑道:“沈公子,我以后就缠上你了,要是他又输了,我就来请你付赌资。”沈静舟笑道:“我有负于万俟兄,代还赌资,这是理所当然。”三人都笑了起来。万俟无伤和上官青燕站起了身,说道:“打扰了沈公子这半天,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和沈公子相处,实在是如坐春风,我们两人就认定了你这个朋友。异日再来叨扰。隔三差五的到沈公子家打秋风吃白食,也是大有可能。”说完又是哈哈大笑。沈静舟留了两句,见他们似乎有事在身,便也不好再留,送出了门外。
沈静舟站在门口,只见那两人似乎边说边笑,欢快之极,渐渐的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屋子里燃起了灯。
沈静舟坐在桌前看书,却是半天都不翻一页,清书过来奉了一杯茶,显然已不怎么生气,脸上也有了笑容,说道:“公子结交的朋友都好有趣。”沈静舟微笑道:“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那位姓上官的朋友,更是第一次见到。”清书笑道:“这两位比那位姓曲的公子更有人味。”说完这句,见沈静舟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正寻思说点别的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清幽幽的笛声。
这笛声甚是幽怨,清书说道:“好像是倚红楼那边有人吹笛。”沈静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种风调。”说完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走走,你留在房中,不必陪我了。”清书正待劝阻,想了一想,又没有说话。
沈静舟走了数十步,便到了湖边,只见湖边摆着一个小案几,几上一尾瑶琴,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却没有抚琴,旁边站着一个男子,正悠悠的吹笛。
沈静舟不欲扰这两人的雅兴,便转身往回走,忽见那吹笛男子将笛子放了下来,含笑说道:“那位可是沈公子么?”沈静舟微感诧异,便走了过去,说道:“二位公子好雅兴。冒昧打扰了,只是这位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吹笛男子微一拱手,笑道:“在下名叫阮秋寒。”那坐着的男子也站了起来,笑道:“在下名叫左清弦。”沈静舟也一一答礼。寒暄过后,仍是问道:“二位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两人对望一眼,阮秋寒说道:“其实我们是特地有事前来找沈公子,只是我二人从别处赶来,到此地时,已是这么晚了。”沈静舟说道:“不嫌弃的话,到寒舍宿一晚如何?”左清弦说道:“不叨扰了。我二人本是想今晚就在外面赏一晚月,明日一早再去拜访,只是没想到沈公子却被秋寒的笛声打扰了。”沈静舟见他二人言行稍有古怪,便也不好多说。阮秋寒说道:“天色这么晚了,沈公子先回去歇息,明日我二人自会前来和沈公子说我们的来意。”沈静舟听他这么说,更是觉得古怪万分,若是从前,他定会好奇心起,问个清楚,只是近来万念俱灰过后,心境大改,事事都提不起兴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当下便也不再多说,慢慢的走了回去。
这一晚沈静舟睡得颇不安稳,清书却是早早睡熟,也不知道沈静舟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有人站在自己床边,轻轻摸着自己额头,似乎回到了过去那段日子,自己身在病中,有人总是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在一间客栈之中,窗外明月的柔光照了进来,自己躺在那人的怀中,那个人吻了自己,然后轻轻将两人的衣服脱去,而当时的自己,实在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往事历历,那时还是冬雪飘飞之日,白雪红炉,每一天都是过得温暖快意无比,此时春日迟迟,融融泄泄,心中却是伤悲尤甚。
他心中忽然渴望之极,睁开眼睛,却见床边什么人都没有,一阵失望袭来,便燃起了灯,只见一灯如豆,在春天夜晚的和风中摇曳不定,而自己却是再难以入眠了。
原来有那么多的痛苦,当时不觉得,一痛再痛之后,以为自己可以麻木,以为十年二十年便可忘记,可是在这睡不着的夜半时分,忽然惊醒之际,便觉得铺天盖地的悔恨,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咬噬殆尽。而一缕情思,忽又反复缠缠绕绕,纵然是百炼钢,也经不起这消磨。
他生未卜,此生已休。
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冷的睡不着觉,那个人说,过来和我一起睡,而自己玩心忽起,将手伸进他的衣服之中,想到当时情景,沈静舟痴痴的望着自己的手,想起那个人曾说,这是猪蹄,沈静舟微笑了一下,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瑟的一声轻响,落在了被褥之上,洇开一片。
现在是什么都抓不到了。
离别之时,他说,你还有我来安慰你,谁又来安慰我?回想他说这话的样子,沈静舟心中大恸,抓住被褥蒙在脸上,只觉得肝肠寸断,心中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说道:你还可以怪我无情,我却又去怪谁?
绿纱窗外,虫声新透,窗外隐隐露出了天光。远处传来几声鸡啼。
沈静舟一晚没睡,双眼微红,站在门口怔怔出神。恍恍忽忽间,这才想起,昨晚邂逅了两位公子,说话行事都是颇为怪异,还说今天会前来和自己说明来意。眼见外面天色更亮,有一二渔舟已经开始打鱼,苦笑了一声,只觉得那些不相干的人来也好,不来也好,反正自己都是过得和行尸走肉无甚差别。
远远的果然有一人走了过来。
沈静舟凝神一望,只见那人却不是昨晚两人中的一个,又见他衣衫褴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见那人一路走到自己面前,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眼睛大而有神,似有情又似无情,若是长在一个衣饰华贵的人脸上,不知会如何勾人心魂。只是眼前之人,脸上却满是尘土。沈静舟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可是找我?”
谁知那人双手连摇,说道:“公子你不要这么客气,我只是一个乞儿,想来讨两口饭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说道:“不过嗟来之食我是不肯吃的。”沈静舟仍是一笑,说道:“那么请进来吧。”那人兴高采烈,随着沈静舟进了屋。
清书此时已经起来,见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客人,连忙送上一盆热水,请他盥洗,又端上精致饭菜,那人也不客气,大吃大喝,顺带还向清书索要了一瓶酒,沈静舟怕他会不自在,便拿过一本书翻阅,清书只是立在一边伺候,也绝不多言。
不到片刻,那人风卷残云,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沈静舟见他眼珠子还在转来转去,对清书说道:“你去给这位公子送上些点心。”一时之间,只见各色点心,又将桌子堆的满满。
那人吃两片桃酥糕,又吃两片桂花糕,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话滔滔不绝,沈静舟和清书见他如此善谈,也只得认真听他说。
谁知这人吃了半天,说了半天,渐渐的转了风向,开始诉苦,从幼时如何磨难多多说起,说到少年情事,心上人如何离开了自己,说到凄惨处,眼泪滚滚而下,他伸出袖子擦拭,只见本来已经洗干净的脸上霎时又是几处污痕,清书只得站了起来又去端水,那人擦了一把脸,仍是呜呜噎噎的倾诉。沈静舟本已是心中难受,此时见到他这般声情并茂,心中更是难过到了极点,想要劝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人说到动情处,抓过沈静舟的袖子,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恨不得别人剁我两刀!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给我刀子呀!”沈静舟见他这般惨状,又是害怕,又觉凄惨,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清书苦苦相劝,好不容易才把他扯开。
正闹到不可开交处,忽听脚步声响,似乎还不止一人,沈静舟转头看去,只见昨晚遇见的那两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这正在诉苦的男子一转头,看见他们二人,那两人也正看着这衣衫褴褛之人,脸上均有惊讶之色,这人连忙对沈静舟说道:“原来公子还有客人,那我也不打扰了。多谢公子!”说完手脚飞快,将桌上几个小碟儿里面的点心悉数倒入自己袋中,这才急急忙忙的走了。那站在门口的两人都相顾而嘻。
那二人走了进来,又是寒暄一阵,阮秋寒忽然说道:“沈公子,实不相瞒,我二人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告知公子一件事情。”
沈静舟说道:“什么事?”
左清弦叹了口气,说道:“公子的一位朋友,病得很重。”
沈静舟心中一跳,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却又不敢问。
左清弦说道:“公子可还记得你的俞大哥?”沈静舟大吃一惊,说道:“俞大哥他怎么了?”左清弦摇头道:“我们虽并非雪衣教中人,却和他是好朋友。他被仇家所伤,所幸捡得一条命,正好被我二人遇见,将他送了回去,一路上他一时昏迷一时清醒,不停的说着沈公子的名字,我们猜想沈公子也是他很好的朋友,特为寻到此地。”沈静舟只震的说不出话来。左清弦叹道:“沈公子,我料想这一面之词,你也不能全信,只是有些话,却非外人所能得知。”当下将俞凌风过去和沈静舟的一些言谈说了几句,沈静舟本已是心急如焚,此时更是焦躁。别说这二人不似作假,单听到俞凌风病重,已将万事抛在了脑后。便是刀山火海,也是不假思索便去。
沈静舟说道:“他现在在哪里?”左清弦说道:“沈公子一定要去看他?他现在在雪衣宫中静养,那里乃是传说中极其可怕的地方,我们也只是将他送到外面而已,当时雪衣教教众出来接他进去,我和秋寒看见他们那种阴深深的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沈静舟颤抖了一下,喃喃说道:“雪衣宫?”阮秋寒说道:“沈公子想好了没有?”沈静舟面色苍白,慢慢的说道:“我一定去。”清书见沈静舟这副神色,知道劝阻无用,一声长叹。
三人去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均是默默无言,沈静舟心中万千思绪,都乱成了一团。
行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雪衣宫宫外的府邸门前。沈静舟望着那府邸,回想从前也曾来过两次,第一次自己被易容,在马车之中迷迷糊糊的被劫进了雪衣宫中,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第二次却是得知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恐惧,愤怒,几乎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而这一次在阳光之下见到这座府邸,似真似幻,恍如隔世。心底却隐隐多了几分盼望,还有几分忐忑不安。对身患重病的俞凌风,更是挂念之极。
到了府门之外,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公子前来迎接,他看着沈静舟,冷冷说道:“这位就是天风堂主想见的朋友?”阮秋寒和左清弦似乎颇为害怕,急急说道:“沈公子,你独自进去即可,你不会武功,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于你,可是我二人都是江湖中人,是万万不敢在雪衣宫中放肆的。”那少年公子看了这二人一眼,也不多言,又望向了沈静舟,对那二人视若无睹。
沈静舟便随这少年公子走了进去。
走过那常常的地道,再穿过一个小门,眼前忽然一亮,好大一片空廓之地,小巧庭院错落有致,和风吹下满地红叶落花,深红浅红,那些教众看见二人一路进来,都是纷纷下拜,恭声说道:“见过天薇堂主。”沈静舟微微吃惊,不由多看了身边那少年公子两眼。
这公子只冷冷一颔首,带着沈静舟入了一个小庭院。口中说道:“凌风,你快出来。”
沈静舟更是惊讶,只见俞凌风好端端的走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沈静舟满脸惊讶之色,说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俞凌风微笑道:“静舟,你以后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我的确是一点事都没有。这件事情,以后再和你解释。”沈静舟仍是有些不明所以,俞凌风说道:“静舟,你为人如此重情重义,一听我病重,就赶了过来,大哥很是感激,只是要是有人是真的病了,静舟,你忍心不闻不问么?”沈静舟颤抖了一下。天微堂主冷冰冰的脸上扯出了一丝微笑,说道:“沈公子心里只怕早就另有所爱,那个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俞凌风说道:“子其,不要这么说。”沈静舟颤声说道:“我要去见他。”天微堂主说道:“你愿意见他,他还未必愿意见你。”俞凌风含笑说道:“薇子其,你倒真是冷月师父的得意门徒。”那天薇堂主听他这么说,差点笑了出来,只是立时就恢复那冷冰冰的面容,说道:“沈公子,我送你几句话: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沈静舟听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