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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绣衣使-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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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宛州,方圆十二万拓,山原富庶,水系通达,九州大地上财力的渊薮,华族社会中商人的乐园。以淮安为首的十大名城,历来实行商会自治;唯利是图的人心为金铢银毫插上翅膀,俗世的繁华一飞冲天。星流五千五百年,这是大燮朝立国第二百一十个年头。传说中象征财富的星辰填阖,从未如此时这般明亮。星流五千五百年,欲望昂贵万金,道义轻贱如尘。二十七岁的江子美登上淮安城头,就任宛州商会领袖。俯瞰这个连梦想都有标价的地方,他做出了颠覆传统的决定:设立特职“绣衣使”,持牌执法,监督十城商业秩序。星流五千五百年,每个宛州人都有个黄金颜色的梦。绣衣使是繁忙商路上仅剩的异端——他们不会被任何价格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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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淮安(1)() 
【序章】匣中的星辰

    “一倍之利,使人早起。十倍之利,使人夜行。倾国之利,使人忘死。”在一个叫宛州的地方,流传着这样的话。

    黑黢黢的山体从两边倾斜下来,好像一大块一大块畸形的鬼躯,到处横生的枯木形同魔爪,崎岖狭窄的谷道快要被挤得湮没不见。某处夜枭呜咽一声,行路的人皆为之一悚。

    这支二十人组成的商队早已被迫放弃了马匹、车仗,徒步向着幽谷深处挺进。充当“路护”的武士,每一个都紧紧握着佩刀的刀把,沉重的呼吸在暗夜里交错。

    寻常商队多是晓行夜宿,不赶夜路,更不会行走这般诡谲艰险的山道。然而随队路护没有怨言——他们心中有数,这支队伍的目标并不是贩运货物谋取小利;他们在追寻的,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这样的前景总让人又是兴奋,又是恐惧。众人蹑足前行,突然,队伍中爆发出一声震骇的大叫。

    一名年轻的路护意外被道边的枯木盘缠,巨大指爪似的枝蔓拂过他的胸腹,一时就仿佛要扼断他的身体。年轻人惊呼着跌倒,拔出刀来几下『乱』劈,斜逸的枯枝应声折断。众人皆惊,数柄雪刃都出了鞘,定神观看时,却见那被砍断的乌黑树枝上渗出了奇异的蓝『色』汁『液』,星夜下竟泛着一种幽光,浓浓而缓慢地流溢。

    年轻路护呆望着发光的断木,浑身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左近两个年长些的却拉他起来,叫他继续向前。有些『迷』信的人认为,巨大的财富总会伴有妖异鬼神的守护。然而在真正的宛州人看来,财富本身,才是能够通天彻地的鬼神。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急切前进的队伍却真的停了下来。

    “没有错,这就是《家史》中所写的‘蓝木峡谷’。”商队最前端传来低语,说话人极力压抑着喉间的颤抖,“先祖留下的宝藏,就在此处。”

    所有的人,一瞬间静得呼吸不闻。

    商队的东家是三个年轻男子,眉眼间很是相似,显见是同胞兄弟。此刻他们并肩挤在狭险的谷道,谁也不肯稍稍落后。在他们面前,峡谷的尽头已经呈现,一株如山石般高大的枯树虬曲盘张矗立在半弧形的谷底,巨大的阴影遮蔽满天星光。宽展如墙的树干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被蛀空,敞着一孔幽暗的树洞,好似深不见底的巨兽之口,绽着个怪异的笑。

    “若《家史》记载无误,高祖太公藏下的‘匣中之辰’,正是在这古树之内。”三人中的长兄说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你们……谁敢……”

    “我去看看!”最是胆大的三弟不等话完,一个箭步跳了出去。“站住!”长兄、次兄见状也顾不得腿软了,扑上去将自己兄弟牢牢拽住,“要……要看就……一起看!”

    三兄弟彼此手臂抓结在一起,屏住呼吸向大树靠近。怪异的树洞中一片幽暗,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却不肯让打着火把的路护上前,纠结半晌,便只得硬了头皮,一起伸出手往那洞中『摸』去。其余众人远远地看着,咽口水的低声连连响起。

    “有……『摸』到了!”片刻之后,那三人忽地发出喊声。

    “我也『摸』到了,一个角!”

    “方、方的……是箱子!真的有个箱子!”

    商队一阵『骚』动。只见三位东家将手臂掣出,在大树洞前抱着团跳了起来:

    “匣中之辰,果有其物!”

    “祖宗真不欺我!”

    “发达了,发达了!”

    三兄弟欢呼动天,连蹦了两个圈,看着彼此哈哈大笑了一阵,蓦地却又静了下来。

    长兄的脸变得严肃,须臾沉思般说道:“这份宝藏是祖宗遗产,理应归家中统一调配。我是长子,这事就由我来主持。”

    “既是家产,我们兄弟都有份,径直分了便是。凭什么归你调配?”三弟立即反驳。

    “《家史》里的记载是我发现的,若是要分,那我该得大半!”次兄却阴冷冷地说。

    长兄怒道:“族谱、家史都在我的手中,照这等说,你们一毫都不该得!”

    三人几句话间火冒三丈,你攻我伐,当场大吵起来,唇枪舌剑不足解恨,更纷纷跳脚挽袖,各自叫道:“来人哪,把他们二人按住!”“路护何在!给我上!”……

    他们这般歇斯底里招呼了半天,忽然觉得有异,不禁暂住了口,一起转头看去——却见那二十来个勇武的路护打着火把,站在一两丈远的地方,静静地围观,全无一人有意上前帮手。

    “岂有此理……杨、杨念之!”东家长兄的额头上青筋暴跳,冲着队伍里吼道,“你们这帮是什么路护!不听东家吆喝,活计还干是不干!”

    名叫杨念之的中年人从路护队中走了出来,一弯身,笑了一笑。他是队中唯一一个不佩刀的人,有着瘦长而显得精明的脸,和气圆融的态度,手中那只小烟袋,即便是这种时刻也在淡然地冒着青烟。他向着树洞前面红耳赤的三个人都躬了躬,满脸堆笑开口道:“几位爷,我们做路护的,跟着东家行商换饭吃,防的是那强盗飞贼,可不是为了打自己人才带刀的。我们这回受雇,有言在先,专为帮三位东家寻得家产,再一路护送。您要是叫我们兄弟在这儿打群架,那可不值当了,我们也没接过这个活儿。”

    东家三兄弟听了这话,却是一时语塞,愣在那里。

    杨念之又笑了笑,言道:“其实,东家的家产要怎么分拨,您几个关起门来商议便是,我们底下打工的,实在不够格在旁听着。就只是财宝若没拿到手,无论三位东家的家产,还是我们路护的酬劳,全都没有着落。依在下看呢,这会儿先把那箱子抬出来,看看里头的东西是要紧。旁的事,往后再说吧?”

    杨念之身后的路护纷纷出声附和,武夫们的不满与讥讽已带着脏字零星蹦出。三个东家见此,怒气也一时压了下去。说起来,老祖先在手札中记下的神秘的“匣中之辰”究竟为何物,他们自己心里也猜不透。什么样了不起的宝藏,才能以天上星辰来暗指?想到此节,三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心跳如鼓,那幽暗古树中隐藏的玄机,已经让他们一刻也不能再等待。

    “各位路护兄弟帮忙,将树洞里的箱子抬出来吧。”长兄终于先发了话,“方才推了推,分量颇是不轻。”

    兴奋跳跃的火把围成了一个圈,中央的地上放着那只箱子,静静的。它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些,重到四个壮汉合力才抬动了,样式古老,材质已分辨不出是木还是铁,棱角处的包铜都锈成了四团绿绒。

    箱子似乎没有锁。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比火光更烫。

    “三位东家,还是一起开箱吧。我们也跟着开开眼界。”杨念之捏熄了自己的烟袋,瞪大眼睛说道。

    三兄弟互相看了看,同时伸手触上大箱的盖子,克制了一下手掌颤抖——一串古远的吱嘎铜响,藏了星辰的匣子,被掀开来。

    雪亮银光泛着一层青蓝,道道如芒,自乌沉的古箱中屏展而出。东家三兄弟只觉得心肺窒住,呼吸不能,也顾不得那骤然显现的光亮刺眼,争先恐后扒住箱口向里细看。瞬时,蓝木山谷中静谧如空——而后突然一声齐齐的大喊,那三个人像见了鬼一般从宝箱边跳开。

    一众路护见状大惊,火把掉,刀出鞘,却是谁也未敢上前,全都紧盯着宝箱。片时,但见那箱中的光影缓缓错动,一个蓬茸的头顶在箱口浮出——竟是一个人,从那箱子里坐了起来。

    远远看去,那是个身体纤细、清淡邈远的少年,周身笼罩着青银的光芒,如幻似魅不近人间,零落发丝在夜风中拂动,微微半张的双眼,却映出星星般透彻而冰凉的光。

    众人呆看着他,瞠目结舌,汗落无知。他也看着眼前的众人,就像隔着一层时空,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脸孔。

    而后众人眼中的他,慢慢抬起手来,抚上自己的唇边——打了个哈欠。

    没错,是打了个哈欠。而后他发出十几岁男孩般尚还清浅的声音。

    “还没睡饱呢。”他说。

    静冷的深夜,幽谷深处一片大哗。

    “你你你……你是什么鬼!”东家三兄弟此起彼伏地怪叫,“怎……怎么会是这样!”

    “难……难道,匣中之辰,就就……就是这……”

    蓦地,众人又是一静,惊惧、警惕与『毛』骨悚然,惊异、『迷』『乱』与对未知神奇的崇拜,不敢言,不敢动,这被奇异光芒染亮的空气吸上一口都不知是否合适。此一刻,这群人是真的彻底呆若木鸡了。

    宝箱里的少年仍静坐着,茫然地合了一下眼睛:“匣中之辰?唔……你们是来找这个的。”他一手向下指了指,而后慢慢站了起来,抬腿迈出了箱子。

    东家三兄弟惊叫着往后跳了一步。

    “里面那些东西是‘匣中之辰’。我只是路过,借地方睡觉的。”那少年站在了一旁不碍事的地方,倦倦地说道。

    “什……什么?!”最先醒悟过来的还是东家三兄弟,又一齐扑上箱子,一边看,一边伸手往光华之中捞去。“宝物……真的是宝物!”其中一个托起一块泛着微蓝荧光的东西,惊喜过望地大叫道。

    “呃,这是什么宝物?”另一个发出困『惑』的声音。

    “不知道!反正是大大的宝物!价值连城!连城!!”

    “这下好了!有这些做本钱,我们就可以到淮安城去做大生意,跟那些大东家平起平坐!”

    “我们也会变成宛州最顶尖的豪商!哈哈哈哈!”

    三兄弟趴在宝箱上兴高采烈,仰天大笑,先后惊飞了两只睡熟的乌鸦。直到他们的脑后传来这样一句带点困倦的低语:“估计,不行吧。”

    大笑的三人脸上一僵,转头向站在一旁的少年看去。

    “你说什么?”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等……他是人吗?!”

    那少年微垂着头,恍恍惚惚地说话,眼睛几乎是完全地合着:“我是过路的,在这儿睡个觉。”

    在场的整个商队,这才重新审视了这个从枯树古箱中爬出来的大活人。走出了宝箱光芒的笼罩,他原来只是个清瘦的男孩,样貌不过十几岁年纪。一袭洗得发了白的布衫,星光下也看得出是旅尘满身。破布条扎着一把头发,斜挎个破包,背着个篓子,简直是道不尽的寒酸。那尖削的脸上略显苍白,犹然睡痕纵横,好像站着还在做梦。

    “你……你真的是人?”东家长兄咬着牙,怒而问道,“为何要在我家宝箱里睡觉?!”

    那少年仍合着眼睛:“天气冷,箱子盖起来比较暖和。”

    “浑蛋!”东家兄弟跳了起来,“哪儿来的小子!我家宝箱价值万亿,你却是怎么钻进去的!有何居心!”

    “箱里的东西并不值钱。”少年言道。

    “胡说八道!”长兄吼道,“这是我卢氏先祖所藏家产,岂能有假!”

    “先祖?”布衣少年听得这话,终于睁开了两条眼缝,“那么,是三百年前的先祖吧。”

    卢家兄弟一怔,不禁互看了看。“高祖太公……是死了多少年了?”三弟悄声问道。“笨蛋!是三百年!伊是三百年前的人!”长兄、次兄愤怒低喝。

    “三百年前,正是前朝末年,烽火『乱』世。你们的先祖,确是为子孙留了一笔可以敌国的财富。”布衣少年说着,伸开双臂,尽力地伸了个懒腰。

    他移动步子,活动肢体,让自己充分地醒来:“宛州这个地方,虽为天下九州之一,却与众不同。只因这里商业繁盛,古来便成就了‘商人自治’的传统,独立于王朝体系之外。商会推行自有的秩序,就算皇帝也不能来干预。”

    “废话!我们自己便是宛州商人,这还用你来讲!”卢氏兄弟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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