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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绣衣使-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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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焰抚着伤痛的胸口,疲惫地合上眼睛。“鹅雪,”他沉哑地说出一个名字,“沈鹅雪。”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刹那后,阿蒙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惊讶地与星痕对视,两人一时默不作声。

    “怎么,兄弟……不愿援手?”冷焰虚弱地问道。

    “啊,不……”阿蒙不知该说什么,星痕却拦下他,自己凑上前道:“冷兄不知道吗,忘忧馆自今日起,已经停业了。”

    冷焰倏忽睁开了双眼。“什么?”他愣了一会儿,微微皱眉,口中兀自念叨,“……那她往何处去?……以何为生?”絮言到此处,却忽地一惊,仿佛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随即紧紧地闭上了嘴唇。

    “冷兄,钱……还要送去吗?”星痕试探着追问。冷焰只是肃然沉默,双眼直直望着某处,看起来是不打算再发一言。

    “冷兄,冷兄!”阿蒙连声呼唤,忽然却被星痕拉住了袖子。

    转头看去,只见素星痕凑近了些,低声说了三个字:“我死了。”

    “我弟弟要死了!我弟弟要死了!”阿蒙抱着不省人事的星痕,向着黑瓦台的后门横冲直撞。

    “啊,这分明是已经死了!”打手中领头叫阿谢的探指到星痕鼻下,而后大叫。本来还在阻拦阿蒙的众打手听了,全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小子到底什么病?!快扔出去扔出去,这儿不能放死人!”阿谢怒喊,“呸!真他妈晦气!”他一路骂着,带人赶着阿蒙到门边,一脚把他踹出了后门。

    阿蒙抱着星痕跑了几步,身后黑瓦台的门被重重地关上。星痕睁开双眼跳下地来,对着阿蒙伸了伸拇指。“快走,曹场主知道就跑不了了。”他说。

    “阿蒙、星痕!”一声呼叫,离离、白琬、百木英从街角中转出,五个人立即会合在一起。

    离离正要问些什么,星痕却举手拦住,说了声:“快去忘忧馆!”“哦!”众人听了更无二话,拔步便向花街跑去。

    “情形很急吗?”离离边跑边问。

    星痕边跑边答:“是啊,趁我现在还能醒着!”

    【三】

    “鹅雪姑娘可在楼中?!”五个男女“咣当”一声冲开忘忧馆大门,为首的瘦弱少年叉着腰喝道。

    大厅里闲极无聊的浓妆姑娘们全都愣住,片刻,一起点了点头。

    素星痕喊了一声“走!”率众径直冲上了二楼。

    “够气势!”离离跑在他身边,盛赞道,“全花街找姑娘的男人里,你绝对是最理直气壮的!”

    五个人噼里啪啦跑到走廊尽头的绣房前,推门便入,十只脚重重踏上房中的地板时,却一时都静在了那里。

    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独自立在窗边,身姿曼妙,映着窗外黄昏之『色』,那侧脸线条玲珑,眉眼满是一派清纯。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春衫,披着过腰长发,手中执着一柄银『色』的小剪,精心而又安静地修剪着窗台上一盆盛开的花。许多人突然冲了进来,她受了一惊,茫然地转头望着。这画面足以让看见它的人,都感到一种凄凄然的静美。

    只是,那盆花太过特别。

    那是一盆茉花。黑红『色』的茉花。

    “好一盆非同凡响的花。”素星痕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口中说着,“黑红『色』。比鹅黄『色』的更稀罕啊。”

    黄衣的女子轻轻吸了一气,望着星痕,美丽的眼轮扩大了一圈。

    素星痕将目光从花朵上移开,转而注视着女子的双眼。“敢问鹅雪姑娘,生死场中可有熟人?”

    “啪”的一声,银『色』的花剪落在了地上。

    鹅雪愣了须臾,神情惊恐之间,泪却不禁流了下来。

    “哎,莫哭,好看的眼睛,哭坏了惜哉!”白琬忍不住劝道。

    “他出什么事了?”鹅雪哽咽着问,“他出什么事了?!”

    “姑娘口中的‘他’,是指冷焰吗?”星痕反问,见鹅雪听了这个名字,更是泪下如珠。“我想他快要死了。”星痕垂下头,沉重地说,“我们不知他为何会这样,不过我猜,他一定是为了你。你呢?”他望向鹅雪,“你能告诉我们,他,你,还有这盆花之间的事吗?”

    鹅雪听了他的话,秀美的脸上浮现出蚀骨的伤心。她举袖拭了拭泪水,极是有礼地行了个万福:“各位客官,请坐吧。”

    “公子既知道鹅黄的茉花,想必也听过‘茉云海’这个地方。”鹅雪倚着小桌坐着,满脸泪痕,絮絮道来,“那片山原的旧主便是先父,他的名讳,唤作沈傲。”

    “娘去得早,只剩我与父亲一起过活。父亲最爱花,也最会种花,慢慢地培植出整片茉云海,每年花开引来许多游人,我们的家也慢慢富足起来。那些日子,每一天都很开心。后来……他也来了。”

    “我与冷焰相识,是两年多前的事。那时候他路过茉云海,流连美景;我父亲似乎也很欣赏他,便留他多住了几日。这几日间,他与我日游花海,夜谈灯下。我心里……很喜欢他,猜想他也许也喜欢我,但……却始终不敢去对他说。他本不是宛州人氏,来这里是为了还债。当年他曾向一个宛商借钱救急,代价是事过后,他要到通平城去,为那商人卖命一年。他因此才来到茉云海,终究是要走的。”

    “我心里不舍,但也只好送他离去。他走的那天,竟握了我的手,告诉我一句话:‘等我一年,我愿终身留在宛州。’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那时刻,真想对他说不要走,或者让我跟他同去……可我就是这么没用,什么也没有说。他走之后,我便常常去茉云海中我们游玩过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发呆。我想,他不知在通平受什么苦;又想,他回来后,是否从此就能快乐?唉……可我从没想到,未等他回来,我家就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离离听到此处,接下话茬:“这个我们知道,听说是两年前,沈傲为栽培一个新花种倾家『荡』产,茉云海也衰败了。”

    鹅雪苦苦一笑,轻轻摇头:“这都是‘那些人’有意散播的说法,事情远非如此。先父虽爱花木,却并非沉『迷』之人,纵使沉『迷』,却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无能。那个新花种,其实父亲早已栽培成功……”她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抚了抚窗台上的盆花,“那就是‘赤麝’。”

    “父亲栽培赤麝之事,冷焰也都看见。这种茉花虽『色』泽奇异,却含有一种毒『性』,无论是人还是鸟兽,服食之后都会一时狂躁,不知伤痛,过后却会心脏急缩,有『性』命之危。此时除非再服赤麝,否则心病多次发作,终会致死。然而服食越多,所受的侵害也自然越大,到头来,也逃不过死路一条。父亲发觉了这种毒『性』,恐怕赤麝广为栽培后会害人,所以一直将它秘藏在花圃中,自己赏玩而已。可是,有一位山外面的巨贾,却看上了这种毒花。”

    “这个大商人究竟是谁,至今我也不得而知。先父不肯告诉我,只说是一位有绝大势力的人物,我还是不知为好。这位巨贾不知从何得知了赤麝之事,有意向父亲购买花种,多多种植用以炼『药』,说是可以卖给有钱人享用。我真不懂,毒『药』怎么能够‘享用’?父亲自然是拒绝与他合作。可是,万没想到,这巨贾竟出资买断了莫合山中三眼泉脉,将清甜的山泉全部装罐,遥遥运到淮安城去重金售卖。而茉云海却失去了灌溉的水源,花朵都渐渐枯败,最后成了一片荒原。我家就这样破败了,父亲愤懑而死……我……我因背负家中的债务,竟至……陷身于沁阳的青楼。”

    阿蒙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听讲的五个人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鹅雪眼中是绝望之『色』,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已堕落至此,这世上再没什么想望。父亲临死遗命,绝不可泄『露』赤麝之种,我只愿能坚守此事,直到我死。所以,赤麝的花种虽一直在我身边——”她又望了一眼那黑红的花,“但无论那些人出多少钱,我也从未将它交出。可我,我真的没想到,不敢想……”她说到这里,泪水又遏抑不住地涌出,“……他……他怎么会来!”

第33章 茉云海(5)() 
“我想他一年后真的回到了茉云海,看见那幅枯败景象,也便知道了我家变故。而后他游历各城寻找我的下落,寻了大半年,竟真的在这里找到了我。可是我……我已失身于此,又怎么有脸见他!我只望他快快离去,将我忘了,娶个好姑娘。可他偏不听劝,说要帮我赎身。就算有钱赎身,我自惭形秽,也难与他厮守,我便只好狠下心来,再不理他。谁知……从那以后,他便每日都来这楼里,放下一笔银子,说是同我过夜,其实,他身手好得很,每次都趁人不觉,从窗中跃下,便自己走掉。不说话,也不见面,他就只这样每日送钱来,护着我,过着干净的日子。”她说着,泣不成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屋中此时十分寂静,方才的愤怒似已变作震撼的沉默。念及冷焰这每日一笔的银资是如何得来,星痕与阿蒙心中仿佛堵上了一块大石。

    泣了半晌,鹅雪抬起头,凄凉言道:“我真是好昏,真是好可恨!我只想气他走,便故意去逢迎那些客人。两个月前,一个有钱的客人带我出馆去玩,我便应了,谁知……谁知他带我去看生死场的擂台……”

    星痕等人皆是一惊,而后却又落寞,到这里,有些事却已不必细讲。

    “我……我快要疯了……”姑娘哭得像是要碎掉,“客人给我讲,生死场的赌盘很大,拳手想要脱离并不容易,尤其像他这样的名拳,若要脱身只怕是个天价。我……我此时,已什么都顾不得,所以……”

    “所以,你就开始向那两个中年男人,出售赤麝。”素星痕冷肃地说道。

    沈鹅雪又掩住面孔,浅黄的纱袖上已全遭泪染。

    星痕仰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禁用手捏着眉心。几个伙伴感慨良深,都愣愣的没有话说。须臾,还是百木英最先缓醒,咬了咬嘴唇,思忖着言道:“那个令沈老先生不敢提及的‘山外巨贾’,究竟是何人?”

    素星痕缓缓道:“我想,应该就是与白琬的父亲并称的、财冠宛州的那位羽人——蒲云期。”

    “嗯?蒲叔叔?”白琬听了一怔,“有时候会长翅膀的那个蒲叔叔?”

    百木英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赤麝’的毒『性』会令人产生依赖,这也是通过它牟取暴利的根源。除了他,还有谁会对经营这种‘上瘾品’如此热衷?”星痕托着额头,疲惫地念叨着,“何况,在淮安高价售卖莫合山泉,正是他名下的生意。据我推算,他的‘云上赌城’还在淮安开了沁阳生死场的盘口,此时投注的规模,已远超黑瓦台本盘数十倍,恐怕曹场主也完全不知。”

    “蒲……蒲云期?”沈鹅雪抬起彷徨泪眼,懦懦地念着这个名字,茫然,仇恨,更多的却是恐惧。

    “……收手吧。”素星痕站起来,对鹅雪说,“别再做赤麝的生意,别忘了你父亲的话。”

    鹅雪怔了一怔,却仓皇地摇头:“不,不行!我要救冷焰出来!”

    “你知不知道!”星痕用力撑住桌面,声调有些变高,“你的赤麝,已经流毒到生死场中,冷焰的身边!”

    这一句话,令沈鹅雪完全地滞住。

    “现在我已理出了头绪。”素星痕道,“此事应是有意投资赤麝的人,为调节其毒『性』,以达到长期成瘾而不致暴死的『药』效,借用生死场中的拳手,进行试验。此时……”他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此时若不制止,这『药』必将借由商业之途,流毒宛州。”

    一颗泪滑出鹅雪的眼,她忽然身子一软,昏倒下去。

    阿蒙、百木英连忙扶住鹅雪,星痕却取出金脉图,迅速展开。“黑瓦台的赌盘已累积到巅峰,估计庄家即将清盘。”他扫视着卷轴,抚着额头,喘息变得有些急促,“冷焰认得赤麝不会去服用,此时他最大的危险并不在此。我担心……曹场主可能打算在擂台上杀死他……好从他的死盘中赢取巨资。”

    “是……是啊!”阿蒙出神片刻,恍然说道,“他们说过,生死场上若打死人,赔率翻倍的!”

    “求求你们!”昏软的鹅雪忽然挣扎起来,双手抓住星痕的衣襟,“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想你们都是好人!求求你们救救他!”

    星痕看了她一眼,极端疲惫地自语:“现在要办两件事:抓住赤麝贩子,还有救出冷焰。”

    四个伙伴都围了上来,百木英急切地问:“先办哪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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