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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固爽朗地笑,直言不讳:“是我孙女想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是姚锦溪?青年面不改色,他突然想起那日荷姐儿对他的态度推辞道:“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处理,改天吧。”就算她最终都不接受自己,他也不忍心让她生气。哪怕是一丝一毫。
“好,一言为定。”姚固看小厮把他的轿子抬来了,便告别离开。
深夜,万籁俱寂。
“合欢堂”的后门悄无生息地开了,一个穿青色圆领衫子的老翁走了进来,虎子上去迎了,“李管家,你里面请,主子等着呢。”
李然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正房的东次间。
一灯如豆,顾望舒背对着门口在看一块玉佩,那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一样东西。
“少爷。”李然跪下行礼。
青年扶他起来,让他坐了,问道:“事情可有新的眉目?”
李然摇摇头,“查到秦尚书家的时候,消息就断了。”他猜测道:“我隐约记得,老爷当年接了笔很大的生意之后,就出事了。”
“秦尚书?”顾望舒问道。
“是,就是大小姐的外祖父家。”李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去找新府总管领月钱,见了大小姐院内的婆子好像在说什么大小姐病了,瘦的厉害”
“病了?”青年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她在新家那么娇贵,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吧,他自我安慰着,右手却紧握成拳。
李然又坐了一会,说些闲话,约莫着时间过了子时,才告辞走了。顾望舒让虎子去送他。
73()
天刚亮的时候;下了八月的第一场大雨;狂风肆掠;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落到地面上;“啪啪”响着汇聚成一个个临时的小水潭。
朝堂上;工部左侍郎夏文远跪下启奏;说入夏以来;江浙沿海地区频下暴雨,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灾无数起。民间也自发的出现了灾民自救,富民救助;然而都收效甚微请求朝廷赈灾。
工部尚书赵章德直言:“只赈灾济贫怕是不行,重要的还是在河堤、水坝治理这一块。”
朱瞻宣端坐在龙椅上,听得头疼;每年的夏季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特别是黄河下游地区和长江流域。决堤严重。大量的灾银拨下去,连个水响都没有真是需要整顿了。
他一想到这;脸色就不好看了;摆手道:“众爱卿可以各抒已见。”
顾望舒不擅长水利;也不准备插话。他站在左侧第二排;穿着绯袍补服。现在他升了吏部尚书;袍子自然从青色换成了绯色。
新德泽在他身后右侧站了,头微低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太和殿里乱糟糟一片,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朱瞻宣听了一阵;大概也都是抱怨雨水之多、或者如何救济灾民这一块无甚用处。
下朝后,首领太监严涌来文渊阁宣了皇上口谕:在乾清宫觐见各殿阁大学士。
夏勤是武英殿大学士,当年朱瞻宣还是太子时,他曾任太子太师,如今已为内阁之首。他和姚固走在最前面,两人轻声交流,神情很愉悦。此人脾性温和,和谁都能谈得来。
乾清宫的正门敞开着,几人鱼贯而入,跪下行礼。
朱瞻宣赐了座,说道:“各位爱卿,今日让你们过来,是商谈水患之事。”
夏勤顿了顿,开口道:“微臣有一人推荐。”
顾望舒在左侧坐了,皱眉听他说话。
朱瞻宣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此人潘石,现任都水清吏司,工部郎中。”夏勤说话间,看了顾望舒一眼,“是顾阁老的同期二甲进士,他对水利工程颇有研究,甚至关于水文还著有一书”
朱瞻宣“哦”了一声,有了兴趣,他笑着看向顾望舒,“顾爱卿对此人可熟悉?”
顾望舒起身行礼,道:“听说过一二。”
朱瞻宣立即派人把潘石叫了过来。
顾望舒抬眼去看夏勤,明白这老狐狸是要扶携自己人进内阁了。
潘石面貌洁白,中等身材,穿青袍补服,进来先磕头行礼。他对于朱瞻宣的提问,侃侃而谈。
两人谈论了一番后,朱瞻宣当即就决定让顾望舒处理此次江浙水患,潘石从旁协助。
顾望舒一愣,跪下领旨。他没想到皇上会让他接管此事。水灾虽然棘手,如若办得好,却也是大功一件。
夏勤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望舒一眼。当今圣上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这是给所有人敲了警钟堂堂正正地为顾望舒铺平青云直上的道路,同在文渊阁处理公务,只要是眼不瞎的,就能看到顾望舒的本事。年纪轻轻的,手段、智谋都惊人,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又背靠着镇国将军府这棵大树。怪不得姚阁老巴巴的去认他做孙女婿只一条,这人心思太深,又惯常的狠毒,最看重的只有权势,怕不是良配。不过,他这样也都是自然的,或则怎么能在老狐狸横行的官场立足。
经过两天的忙碌,关于江浙地区治水的方案定了下来。朝廷赈灾的银两也随即拨了下去。
顾望舒和潘石一起,带了大量的护卫和官兵去了江浙一带,和当地官员一起,重修了堤坝,以保漕为主。实施“北岸筑堤,南岸分流”。多是以刷深河道,改变海口积沙高仰的形势。
青年每到一处,都传达了朝廷的思想,免赋税,设立养济院、免费的药局供应等方式救灾。
十多天之后,江浙一带的水患得到了控制
赶在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顾望舒和潘石赶回了京都。朱瞻宣龙颜大悦,亲自设宴款待。
因这次救灾有功,朱瞻宣在夏勤的建议下,升潘石为工部右侍郎,正三品文官。
潘石原是夏勤一党,对顾望舒向来敬而远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倒是很佩服此人了,事事亲力亲为不说,手段又高明,绝不拖泥带水。只是有时候心太狠了,交朋友的话,还是算了。
八月十四是新德泽的生辰,秦氏准备了简单的宴席,准备阖家聚一聚。
“荷姐儿,来,坐母亲这里。”午膳过后,女孩儿来请安。秦氏把她留下了,说了晚上在花厅给夫君过生辰的事。
她看着女孩苍白的小脸,心酸不已。自从那日她从镇国将军府回来后,便一直愁闷伤怀,也不知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一个月的功夫,就极速地消瘦了下去,找刘大夫来也查不出什么病症,只说什么郁结于心,解铃还需系铃人。
“母亲。”新荷偎依在秦氏的怀里,表情淡淡的。好久没见到四叔了,他大概是把她忘记了。有时侯会从父亲或哥哥那里听说些他的事。比如,去江浙治水还有什么更得皇帝倚重了
其实,她已经想开了。
下午申时,新德泽处理完公务,准备回新府时,突然想起昨晚睡觉时,妻子和他说过的话,便去文渊阁找顾望舒。
文渊阁是阁臣办事之所,机密重地。一般官员是不得擅入内。新德泽在汉白玉台阶下等了好久,终于看到虎子从庑廊下走了出来,忙招手唤他过来,把来意说了。
虎子二话不说,答应着就进去唤人了。主子人前活的风光,背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是亲眼目睹该做的不该做的事,一股脑地揽在身上,常常是深更半夜都不睡觉,全靠一口气撑着。他有一次偶尔提到了大小姐,主子正在喝茶,水杯掉落在地都恍然不知。
他天天伸长了脖子等新家来人呢,主子真的需要一个光明正大进出新府的理由。这样,也许就可以见到大小姐了。
片刻后,新德泽看见顾望舒从文渊阁走了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顾望舒身前身后都有锦衣卫护着,通身的气势不一样了。
他立即拱手行礼,被顾望舒扶了:“大哥,找我何事?”
新德泽笑道:“今日我过生辰,内人准备了家宴,想阖家聚一聚,不知四”他改了口,“不知顾阁老可赏脸前往?”顾望舒如今是正二品大员,不敢再称四弟了。
良久,青年都没有说话。
新德泽尴尬了,他想起女孩儿最近的状态,咬咬牙:“知道顾阁老事情多轻易不敢麻烦你,但是荷姐儿的情况实在是不好。”
“内人说她素来和你亲厚,便想着你能去看看她,开解一二。”
“那孩子,药石无效,都瘦脱相了。”
顾望舒的脸色阴冷下来,“什么?”说话间,便往宫门外走,“早听说她病了,都没找人医治吗?”
“府里的刘大夫一直照看着药也吃了许多,就是一直瘦。”新德泽紧跟在顾望舒身后。
新府,秦氏瞅着时辰不早了,便带着丫头、婆子到了前院花厅,吩咐着把准备好的菜肴、点心都摆上桌。
新荷带着云玲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站了,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一天又一天的,日子过得可真快,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一会儿的功夫,新德泽和顾望舒便进了府门。
新荷见院里突然涌进许多穿程子衣的护卫,团团把花厅围住了,心里一惊,便转身去看。
谁知,刚一扭头,就看到了和父亲说话的顾望舒。
青年下意识觉得有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便皱眉去看
两人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
新荷眼睛一热,泪水掉了下来。她顺着抄手游廊往他身边跑,心里委屈极了。他一向都纵着她,怎么舍得这一个多月都不理她
她想通了,嫁给他便嫁给他吧。这京都大概也没有比他对她、更尽心的人了,况且她也喜欢他。
顾望舒看她跑那么快,有些吓住,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她面前,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呵斥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冒冒失失的,摔倒了可如何是好?”
新荷搂着他的脖颈,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想你我想你了”
顾望舒口中发涩、说不出话来,手臂却收紧了,像是要把她嵌在怀里。
秦氏听到动静,从花厅里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身材高大的青年半跪着搂了自己女孩儿。她眉心一跳,又叹了口气,女孩儿病了这么久,素来也依赖他,抱着就抱着吧,让她也高兴一回。
等怀里的小姑娘平息下来,顾望舒抱了她往花厅去,是抱孩子的那种抱法。刚抱起来,他便俊眉紧皱,怎么瘦的如此厉害?整个人都轻飘飘了,抱着感觉没重量似的。
青年穿着正二品的文官常服,唬。的下人们头都不敢抬了,只知道这么多官兵护卫着,肯定是个贵人。
“大嫂”路过秦氏时,他略点了头。
新德泽摆摆手,让妻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吁了口气,进去花厅陪着。
74()
“头还疼吗?”新德泽在空闲的主位上坐了;问女孩儿。
新荷摇摇头:“不疼了。”
顾望舒薄唇紧抿着;抬眼去看坐在身侧的小姑娘;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瘦的这样厉害?”
新荷抬头去看他;还是那张秀致如玉的脸;明明微笑着;眼神里却是淡淡的。她其实很想说——你也瘦了许多。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秦氏招呼着丫头上了最后一道菜;叹气道:“谁知道呢,我也是愁的整日里睡不着刘大夫跑了好几趟,偏又看不出什么病症;每日里只是贪睡;饭都懒得吃。”
顾望舒给自己满了杯酒,一饮而尽。
新荷心里一惊;她和四叔处的最久;自然明白他这是生气了不过;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天刚麻麻黑;新德育一家;新明宣夫妇俩也都来了。
又等了一会,“念慈苑”的张嚒嚒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身子不大舒坦,让小辈们自行娱乐;不用顾忌她。
秦氏招呼着女眷在旁边的一桌坐了。
新荷刚要起身;就被顾望舒按下了,“你坐这里。”
新德泽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默许了。当年的四弟他们是惹不起了。
席间,新德育和顾望舒喝酒,说到新明扬的进学程度,想让他指点一二。
青年听后便笑笑,随意考了他几句制艺。
新明扬回答的颇为凌厉。
“稳中秀才。”顾望舒举杯遥敬,“二哥教育有方。”
“哪里哪里”新德育满脸堆笑,大儿子聪敏,他一向寄予厚望。
新荷只吃几口鱼肉,就不动筷子了,她最近胃口差的很。
“把这些也吃了。”顾望舒盛些蛋羹放到小姑娘面前的叠碗里。
“荷姐儿这是怎么了?一脸病容的。刘大夫医术不行的话”
新德育的话还没说完,新荷就打断了:“二叔,我没事,就是胃里满而已。”
新明维年纪最小,约八、九岁的模样,他笑眯眯的从座位上滑下来:“姐姐,多吃饭才能长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