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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申时左右,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如薄雾一样,笼罩了整个京都。
新明宣望着外面的天气,起身道:“时侯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
“慌什么,吃过晚膳再走。”顾望舒开口道。
新明宣笑笑:“内人身子重,心里实在是担心。改日再聚吧。”
顾望舒留不住他,便亲自送到门外,看他坐上马车才转身回来。
“你这大舅哥人不错啊,说话做事也靠谱,挺端正的正人君子。”郑砚笑着和顾望舒调侃。
“那当然了。明宣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好人。”叶辰宇没等顾望舒说话,插嘴道。
“哟,叶老三,第一次听到你夸别人,稀奇啊。”郑砚右手臂搭在叶辰宇的肩膀上。他们家和叶家是世交,男孩子们更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算是总角之交了。叶辰宇这人他再了解不过了,容貌长得比女孩子还明媚漂亮,脾气却是最恶劣的。张嘴闭嘴都讥讽别人没见他和谁特别要好过,这张明宣倒是个意外。
“你知道什么,他真的是个好人。”叶辰宇反驳道。
“对对对,是个好人。”郑砚附和他,和一个醉鬼没什么好理喻的。
叶辰宇说话不伦不类的,又一身的酒气,顾望舒知道他喝醉了,招手让小厮进来,把他送回叶府。
细雨濛濛,飘飘扬扬地洒落在松叶上,像一粒粒透明的小珍珠。
虎子和几个小厮一起,拉着一架子车的紫竹回来了。
“顾二,他们这是干什么呢?”郑砚看他们拿着铁锸在书房的前后松土,问道。
“移栽紫竹。你看不出来?”顾望舒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大明律。
郑砚跟在他身后,“移栽紫竹?”
“东坡居士有诗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郑砚咽了口水,不说话了。在诗文学问这一块,他自问,一百个自己也不赶上一个顾望舒,也就不卖弄了。他们这些世袭祖上爵位的,又不用科举考试,哪个也没有痴心读过书。都是混日子的,干嘛那么认真。不过,既然顾望舒都说种竹子好,他回去也在书房的前后栽种些。论附庸风雅,他郑砚该认第二,绝没有人出来争第一。
“哎,顾二。给你唠正经的。”郑砚倚着门框站了,说道:“前几日,你让我去请赵章德喝茶,这人很精于世故,又小心谨慎。基本上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他对自己的大儿子赵渊却是很自豪,谈论起来滔滔不绝。”
顾望舒听见赵渊的名字,眉头就一皱。
郑砚没注意他,继续开口:“说什么赵渊让他给皇上送一本关于修道的书,他这句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我当时就觉得很蹊跷,再问他也没说,然后就走了。”
“一本关于修道的书籍?”顾望舒自然自语。
郑砚应是,问道:“赵家满门如此的春风得意,会不会和这一本书有什么关系?”
顾望舒没说话,随手把大明律放到案桌上,思忖了一会,把虎子叫了进来,“你去宫里跑一趟,问一下严涌,看看最近皇上最喜欢读的是什么书。”
虎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你最近怎么了?我总感觉你是在针对赵家?”郑砚给自己满了盏茶,一下子就喝了半盏。今儿酒喝的多,他自己也有些不大舒服。
“针对吗?”顾望舒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不针对他,他迟早也不会放过我。”
“他是谁?”郑砚更疑惑了。
顾望舒也没有瞒他的意思,淡淡地开口:“赵渊。”
郑砚一愣,抬头就发现顾望舒的表情十分的平静。他心中一跳,明白顾望舒是认真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郑砚望着窗外,说了一句。他和顾望舒虽然是因利而聚,但这么多年的相处,终有点真心在的。
顾望舒“嗯”了一声。
郑砚把一盏茶喝完,和顾望舒告别。他得回去了,秋露白的后劲大,上头了。小厮给他挑帘,出了松柏堂。
书房前面的紫竹已经栽好了,紫色的竹竿一节一节的,迎着风雨,亭亭玉立。
郑砚瞅了一眼,觉得非常好看,挥手让自家的书僮扛了几株,准备回去也栽上顾二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书僮扛着紫竹跟在后面,嘴咧的快挂到耳朵上了。世子爷的行径太难看了。每次到顾阁老家,都像强。盗似的,连吃带拿。
118(二更)()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却没有停。牛毛般的细雨斜斜地落在冬青叶子上;滋润的绿油油的。地面也湿润起来;散发出一种清新的土地芳香。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新荷开了槅窗;探头往外看。这样的一场春雨下来;田野的庄稼会更加茁壮成长了。
慧敏正和慧文嘻嘻笑着咬耳朵;不用听也知道是在说云玲的婚事。
新荷也不制止她们,难得的喜事,由着她们去闹。
云玲被笑的脸上冒了热气;她给新荷端盏茶后,借故出去了。
丫头们看到二爷进来,屈身行礼;退去了外间。
新荷一脸的笑容:“四叔。”
顾望舒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事?在庭院里都听到笑声了。”他坐在她身旁,端起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又觉得难受;浓浓的红枣味;太甜了。
新荷也没在意;他常常会喝自己的茶;她看都看习惯了。说他也不听,久而久之就懒得提醒了。
“在说云玲的婚事;我问了虎子的心意,他也是愿意的。”新荷笑着说:“你什么时候闲了;也问问虎子;让他置办些房屋、田地的。离咱们家近点就好,我习惯了云玲陪伴在身边。”
顾望舒把盏碗放下,伸手去摸她的脸。小妻子的肌肤很白嫩:“好,都听你的。”他亲亲她的额头。
“对了,总是叫他虎子他到底姓什么?”新荷问道。
顾望舒不太喜欢她总是提及别人的名字,快速地回答:“姓李。”
新荷还要说话,顾望舒却起身让丫头传晚膳了。
新荷想了想,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牵着他的手去了东次间。
晚膳吃了一半,虎子过来了。
顾望舒快速地喝了几口汤,哄新荷道:“你好好吃饭,我马上就回来。”
新荷点点头,看着他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顾望舒几步到了书房,问道:“怎么样了?”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皇上最近常读的书是长生。听严公公说,是赵章德送的。皇上很喜爱,常常废寝忘食地读。对了,赵章德还送给皇上两盒丹药”
竟然是长生?这本书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顾望舒怔了一会,听虎子继续往下说。
“严公公还说,赵章德的大儿子赵渊也去见过皇上一次,两人在乾清宫里相谈甚欢。”虎子的神情很严肃:“属下以为,赵章德有皇上的宠幸,进入内阁估计要和您分庭抗礼了。”
赵渊洞悉了那么多先机,赵章德能在内阁和他分庭抗礼,也是应该的。顾望舒顿了顿,说道:“找个时间,替我约一下赵章德。”
“主子?”
顾望舒摆摆手,解释道:“赵章德和赵渊不一样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虎子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拱手退下了。
外面还在下雨,滴滴答答的,似乎雨势又大了些。
新明宣从顾宅回到新府,先去了墨竹轩看张氏。她怀有身孕快五个月了,肚子很大,走路都艰难。
在叶府时被叶辰宇按着灌了许多酒,虽不至于醉。却是口干舌燥的。
张氏见他难受,立即吩咐丫头去熬了解酒汤给他喝。
新明宣歇息了会,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净房。这一身酒气的,他总要洗个澡不是。
“怎么样?见到荷姐儿了吗?”张氏见夫君出来,问道。
“见了,她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身子单薄。”
张氏深有感触:“怀孕头三个月,胃口都不好,吃不下睡不着的。”
新明宣笑着给妻子倒了一盏茶水,说道:“还好你熬过来了。前些时日,我每天过的都提心吊胆就怕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怀个孕都这么艰难了,再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张氏脸一红,小声辩解道:“谁家怀孕不是这样子的夫君就是太在意了。”
新明宣摸摸她的肚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在意你在意谁?”
张氏抬头看他,眼眸里亮晶晶的。她这辈子能嫁给张明宣,实在是三生有幸。看着他木纳话不多的,心里却真的记挂着她。自从她嫁进了新府,他几乎事事都顺着她,屋里连个开脸的通房都没有。
“好了,你歇一会,我去德惠苑拜见母亲。她知道我今儿去了叶府,心里必定也惦记着荷姐儿。”新明宣和张氏说道。
张氏“嗯”了一声。
斜风夹杂着细雨刮在人的皮肤上,凉凉的又痒痒的。
新明宣到德惠苑的时候,秦氏都准备用晚膳了。
“母亲。”新明宣挑帘子进了屋,恭敬地行礼。
秦氏起身去扶:“起来说话,用膳了吗?”
新明宣笑着摇头。
秦氏摆手让丫头添了幅碗筷,说道:“你父亲不在,难得你过来,就陪着我用晚膳吧。”
“是,母亲。”新明宣在圈椅上坐了。
秦氏亲自舀了一碗黑米粥递给新明宣,问道:“张氏的身体怎么样?”
“一切都挺好的,母亲不用担心。”新明宣说道:“我今儿见了荷姐儿,她整体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又瘦了些。”
秦氏听他说起女孩儿,更是一脸的担忧:“她每到春天,都不怎么吃饭,嘴又叼前些时日,你念云表妹及笄,我想让她陪我一块去你妹夫就说她害喜的厉害,身体不舒服”
秦氏年纪大了,就这一个亲生的女孩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
新明宣体谅她,一字一句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迎合着。
“母亲,您想荷姐儿的话,可以去看她的。新府离顾宅又不远,坐马车的话,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新明宣劝道。
秦氏想了一会,突然开窍了:“你说的对,荷姐儿不方便回来,我可以去看她呀。”
母子俩相视而笑。
一顿晚膳吃得温馨又愉快。
新明宣临走的时候,秦氏拉着他交待:“孙姨娘这两日得了风寒,你得空去看看,她喜欢你去。”
秦氏一向都是好心肠,对他的生母孙晓榕从来也不拿捏。新明宣笑着开口:“母亲早些歇息,儿子知道了。”
到后半夜时,雨下大了,春雷轰隆隆的。
新荷起夜时,被闪电照到,吓了一跳,上床就拱进了顾望舒的被窝。
“荷儿,怎么了?”顾望舒被她紧紧地巴着,手脚并用了。也觉得不对劲,忙点亮烛火,去瞧她的脸。
新荷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说话。
她要怎么说?被闪电吓到了好丢脸。
外面又打了雷,小妻子的身体都颤抖了。
顾望舒把新荷搂紧在怀里,用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也不明说她的恐惧,只柔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世界都安静下来,新荷有了被人遮风挡雨的感觉。她偎依在他怀里,慢慢地睡了。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雨停了,太阳升了起来。暖黄的晨光照在槅窗上的高丽纸上,西次间被映照的一片敞亮。
新荷起床的时候,没看见顾望舒,就以为他去上早朝了。心里有点失望。
云朵听见响动,进来服侍她穿衣。从八仙立柜里选了白色粉斓边对襟双织暗花褙子,淡黄绣百柳月华裙。
新荷正梳妆时,顾望舒进来了。
“四叔你没去上朝吗?”她很惊喜。
顾望舒揉揉她的额发,说道:“皇上最近有事情要忙,早朝都不用上了。我陪你吃过早膳再去内阁。”
新荷“嗯”了一声,拿螺黛去描眉。她的眉毛很淡,每日都要描的。
“我来。”顾望舒斜倚在妆台上,接过她手里的螺黛。
小妻子的眉型很好看,弯弯的柳叶眉,就是颜色浅些。顾望舒拿着螺黛轻描了几遍,问她:“你看着这样好吗?”
新荷对着铜镜端详了一会,觉得好看极了,点头说好。
顾望舒也很满意,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两人吃过早膳后,顾望舒坐马车去了内阁。
下了一夜的雨,地面又湿又滑。新荷不方便去静安堂给叶老太太请安,便打发慧敏去说一声。
上午己时,周嚒嚒领着碧蓝过来了。进门先屈身行礼。
“大小姐,夫人让奴婢来给您说一声,她明日过来府里看您。”碧蓝笑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