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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烨觉得大姐幸灾乐祸,瞪了大姐一眼,挺懊恼的想,又被她害了,可奇怪的是,他倒没后悔。
后来,他们俩慢慢的长大了,也到了快成家的岁数,丁烨常常看见大姐在悄悄的绣花——她手巧,什么花样子都画的出来,并蒂莲花,五彩鸳鸯,花好月圆……全是成婚时候用的。
丁烨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难过,因为他根本也不留心大姐。这一阵子,他正跟前村裁缝店的小女儿小桃儿玩儿的好。
小桃儿一副好嗓子,唱起了歌儿来,跟百灵鸟一样,听得丁烨心里麻酥酥的,不仅会唱歌,说话也好听,清清亮亮的,丁烨哪一句都爱听,于是天天想着去找裁缝店找她,小桃儿也并不讨厌丁烨,她最喜欢刚出师的丁烨打出来的首饰。
丁烨有天分也勤快,打出来的样子谁见谁夸,无论银钗子铜手镯,就算不值钱也好看,由不得人不喜欢。
丁烨有天给小桃儿打了一个桃花簪子,偷偷在村子外面的桃花林送给了小桃儿,小桃儿喜欢的了不得。俩人在桃花树林下面牵过手,小姑娘的脸也跟那天他初遇大姐的时候一样,泛着桃花的颜色:“丁烨,我一辈子都给你唱歌好不好?只给你唱。”
他们俩那一年,一个十六,一个十七,一辈子是个什么概念不知道,反正一瞬也不想分开,但凡分开了,那心里滚油煎熬似的难受。
丁烨点头,心口都泛柔:“我给你打首饰,我给你打一辈子首饰。”
他倒是忘了,那些花样子,全是大姐画给她的,可是他什么也没给大姐打过。
有些付出,谁都觉得理所当然,就真的好像是理所当然了。
“娘,”丁烨终于有一天背着大姐。偷偷跟他娘开了口:“我喜欢小桃儿,咱们家给裁缝家下聘礼吧。”
他娘一听先是愣了,接着上来就打了他一巴掌:“好小子,毛还没长齐了,脑子倒是先活络了,你娶了小桃儿,你大姐呢?”
丁烨没躲闪,挨了这一巴掌之后还是灼灼的盯着他娘:“你再给大姐找一户人家呗!你知道,我不喜欢她。”
“你还没发财,就想着当陈世美?”他娘恼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想也别想!”
“反正,我是不会娶大姐的!”丁烨梗着脖子说道:“你们安排的婚事,你们自己办!跟我没关系!”
“你个小王八蛋看来是要造反……”他娘四下里找鸡毛掸子要打他,大姐却正从后面进来,一看这光景,把装着杏子的盆儿也丢了,上来就挡着,因为没法说话。满口只是“哎……哎……”
大姐怕人家笑话,平时不敢出声,今天是真的急了,才张了嘴。
可是丁烨怎么听着怎么烦心,真要娶一个一辈子说不出话来的哑巴?做不到!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讨厌大姐,哪里哪里,全讨厌。
他娘看大姐拦着,这才丢了鸡毛掸子,想对大姐说话,可大姐又听不懂。
大姐只看他们不打了,这才高兴起来,捧起了杏子给他们吃,杏子很香,丁烨嘴里却是说不出的泛酸,一抬手,盆子被打翻了,杏子滴溜溜滚了一地。他一脚踩在了一个杏子上,扑哧一声,杏子烂掉了,可他没回头。
“你上哪儿!”他娘真生气了:“你给我站住了!”
“我去找小桃儿!”丁烨转头说道:“你要是不同意也行,我找小桃私奔!”
结果他一回头,正撞在了他爹的胸口上:“小兔崽子,你这是要翻天呀!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家里打样子!”
说着,将瘦弱的丁烨塞进了做首饰的那间房里去了。
丁烨气不过,可又没有法子,他把所有的不满,全转到了大姐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世上要有一个这样的存在?她就是他和小桃儿之间的阻碍!
跟大山头一样,横亘着,铲不走!
她要是死了就好了……丁烨气咻咻的想着。
瞧见了大姐递进来饭食的手,他也不顺眼,这么早,她就长了茧子啦!小桃儿的手,还是那么水灵那么嫩,大姐哪儿都比不上!
他没怎么想,大姐刚来的时候,手也是水灵的,他更没想,大姐的手为什么长茧子。
就算大姐送来的饭食,都是丁烨爱吃的,他也不吃。
大姐一天一天的收碗换饭,默不作声……她想作声也没法做声。
丁烨左思右想,老困在这里怎么行,小桃儿还等着自己呢!小桃儿看不见他要想他,他会心疼的。
于是丁烨利用屋里的火种,烧断了一截子木头,从天窗上逃出去了。
他一路往前村的桃花树林子跑,一颗心扑腾扑腾的,小桃儿会愿意跟他走么?没事的,她唱歌,他做活,怎么也苦不着他!
结果到了桃树林,他看见了前村的周少爷,给小桃儿头上插了十足真金的桃花钗——是他亲手做的,他知道值多少钱,恐怕他干十年活,也不见得能买得起。
小桃儿笑的高兴,她转脸看见了气喘吁吁的丁烨,却假装没看见。
她和周少爷牵着手走了,将一个不值钱的银簪子丢在了身后,正是他送的那一只。
桃花的花瓣纷纷扰扰往下掉,糊了丁烨满头满脸,他也不去拂,只捡起了那个簪子,紧紧地攥着,簪子的锋锐边缘刺穿了他的手,真疼……疼……
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遥远的以前,他娘在昏黄灯光下说过:“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疼谁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桃花树下蹲了多久。蹲到脚也没有知觉了,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是气喘吁吁的小桃儿。
像是即将熄灭的火种重新燃烧起来了,他望向了她:“小桃儿……你回来了?”
小桃儿是不是要跟他解释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蹲着!”小桃儿拉起了他气急败坏的往前面跑:“你们家出事了你不知道?”
“出事?”丁烨愣了:“什么意思?”
“你赶紧走吧!”小桃儿咬了牙:“到了你就知道了!”
结果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街上,丁烨看见自己家的铺子着了火。
火苗子四下里翻卷舔舐,上了茅草屋顶,黑气熏天。
他忽然觉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脖子,根本喘不过气来,话也说的语无伦次:“我爸妈……”
“你个小王八蛋死到哪里去了!”满身都是灰的爹忽然从人群里面钻出来,甩了他一个巴掌:“大姐以为你还被锁在了屋里,不管不顾往里面救你去了!”
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而他娘早哭的喘不上气:“谁也拦不住你大姐,疯了一样往里跑,一直也没出来,这……这可怎么办……”
“哄……”屋子里面一声巨响,横梁断了,屋子垮了。
他吸了一口气就要往屋里跑,扯着嗓子就大喊了起来:“大姐,大姐!我在这里,你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声音再大,大姐也听不见。
旁边救火的人早把他给拦下了:“进不去了!你去了也是送死!”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房子就这样在他眼前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大姐先闻到了烟味儿,把我和你爹给推出来了,自己又折回去找你……”他娘哭的呜呜咽咽的:“怕是……找不到你,就一直没出来……”
为了自己,大姐可以命都不要,而自己……
他的掌心隐隐作痛,这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攥着那个银簪子。
大姐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模样来了,在下葬的时候,她手里掉出来了一个簪子……是黄铜的,丁烨练手用的簪子,做的不满意,早丢掉了,却没想到,原来让大姐拣去了,死都没松手。
看着大姐的棺材落了地,丁烨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掏空了,四面八方透风。
后来,丁烨没有再给任何一个女人打过首饰。
也一辈子没娶媳妇,不管爹娘怎么劝,都不娶。
他觉得自己不配娶媳妇。
一年一年过去,爹娘没了,亲戚没了,只剩下了一个自己,现如今,自己也没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压的太久了,不敢触碰,就在潜意识里尘封了起来。他想不起来,却又觉得十分重要的,是自己的愧疚。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眼前一亮,我已经从他的记忆之中醒过来了,老头儿眨巴着眼睛,眼睛里面有眼泪:“我就是……不记得她葬在了哪里了,这下子,想起来了。”
“你想着要个风风光光的葬礼,是想着跟她合葬么?”
老头儿笑了笑,挺腼腆的说道:“只要你们肯帮忙。”
这事儿不难,都知道地址了,肯定能找到。
老头儿托着下巴怔怔的不知道在看哪儿:“我呀,还想着再看看那里的桃花,开了没有。”
想来也是,出事之后,一家子人搬离了那个伤心之地,年年墓都没有去扫——老头儿不敢面对大姐。
“我们陪你去吧!”
虽然此行目的确实是为了找跟我们捉迷藏的苏晗,可是帮着他收拾烂摊子,不知不觉都习惯了。
等天色亮了之后,所幸雨还在下,夏恒也还是能一起出去。
老头儿打扮了一番,把那身崭新的中山装穿上,出去找了车——是个带棚子的电动三轮车,俗称三蹦子——带着我们一路往那个地方走。
“这么些年,你一直没回去过吧?”开三蹦子的也是个老头儿:“今儿犯了哪门子的邪了?”
“没事去干什么?”老头儿望着车窗外面的雨丝,扯了扯嘴角:“又没人等我。”
我转了头也往外面看,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外面已经全绿了,像是彩色的工笔画。
远处已经看见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杏花是开了,桃花估计也快了。
电动三轮一路疾驰,司机也是个健谈的:“你这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想起来祭祖溜须拍马一下,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照顾你?”
“祖个屁,”老头儿说道:哪儿还有什么祖?祖宗们投了一遍胎。估计又都有了新孙子了。”
“哈哈哈哈,”司机笑的爽朗:“你他妈的早年不娶媳妇儿,现在连孙子也抱不上,你说等你蹬腿儿了,谁给你烧纸?九泉之下穷着你!”
“老子孝子贤孙多的是!”老头在后视镜里对着司机努努嘴:“这俩就顶事!对吧?”
对个头啊!不过,逢年过节给他烧纸这件事情,既然我做得到,做了也没关系。
关爱孤寡老人嘛。
“我看不像,你这个猴儿模样,能有这么好看的两个后辈?”
“你才是猴,你是类人猿,怪不得你姓周,你周口来的吧?”
在插科打诨里,电动三轮拐了一个弯儿,激起来了一大片的水花,老头儿忽然问道:“你媳妇儿是不是也葬在了这一片?”
“嗯,就在那一大片桃树林后面,”司机的岁数估计跟老头儿差不多,眯着布满皱纹的眼睛笑:“你是不是惦记我媳妇一辈子,这才打几十年的光棍?真是对不住你啦!我这命长,比你熬得住。”
“呸,就他妈的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老头儿撇撇嘴:“当初要不是你们家有钱,谁看得上你!”
我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开电动三轮的老头儿,就是那个抢走小桃儿的周少爷吧!
看样子,早就冰释前嫌了,小桃儿也成了老太太,在桃花林后面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俩,估计是另一个故事了。
桃花林子出现了,粉艳艳的像是一大片火烧云,怎么看怎么是另一个物是人非。
穿过了桃花林到了那片墓地,老头儿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孤孤单单的荒坟,通过一块已经歪斜了的墓碑,辨认出那就是大姐的坟地。
“爱妻……筱夏……之墓”
老头儿蹲下来拔草,跟我们说道:“认准了,就把我葬在这里就行,寿材最好靠的近一点……”
他干枯的手抚摸在墓碑上,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姐,久等啦!”
记住了地方,我们重新上了电动三轮,正当电动三轮快要从青石板路上拐过去的时候,老头儿忽然说道:“老周,你带着我往我老家看看去。”
“老家?”那老周说道:“那个村子现在都荒了,一个人都没有,看个屁。”
“你去不去?”老头儿不耐烦的说道:“不去不给你车钱。”
“你个老不死的!一毛不拔!”
“你也一样!铁公鸡。”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倒是挺有意思,连夏恒的嘴角都勾起来了。
在这个地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