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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感觉很熟悉，他虽然没有记忆，但却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饿过了。
有人曾经把他照顾的很好。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林尔笑着说：“你要我放在这里，还是上来吃？”
多莱眨了下眼睛。
“你要看着我吃完么？”他问。
“我也可以先离开，等您吃完，我再进来。”
多莱问：“这里有监控对么？”
林尔笑笑，没有回答。
多莱将下巴抵在礁石上，垂下眼睛，闷闷地道：“你把东西放在这里吧，请等我吃完再进来。”
“好。”林尔放下手中的托盘，欠了下腰，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
托盘里是烹熟的浇汁鱼肉，多莱没有离开水，他将托盘拿到了一处礁石上，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并小心翼翼的没让自己的鱼尾『露』出水面。
鱼尾是人鱼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暴『露』给外人。
他闷闷地想，用叉子叉起细嫩的鱼肉。他进食的姿态不算优雅，更与高贵沾不上边，却绝不粗鲁野蛮，慢条斯理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看。监控室里的人员低头记录着他的行为，都觉得这条人鱼在失忆之前一定也受到过良好的教养。
只可惜，谁让他之前的主人是肖牧白？跟过那样一个人，身份高点的贵族肯定不会要他，就算这是条还未成年的珍稀人鱼，可对于真正有权有势的人而言，即使是人鱼，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玩意儿。
他充其量只能被配给一些匹配度还算可以的小贵族，或者……一些『性』情暴戾贪婪成『性』的人渣了。
事实上，就连艾尔斯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皇帝的表哥，位列一等王爵，地位本来是极尊贵的，可惜他享乐的人生才过了短短一百年，还不到星际人均寿命的一半，就中途夭折了。
原本占主导地位的帝制被联邦打压，皇帝的势力大不如前，就连他也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天天在参议院那帮人面前装孙子。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憋气！尤其是当你享受过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感觉后，这种落差就变得尤其让人难以接受。
可连皇帝都要忍让，他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王爵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唯一的独子，因为在他得势的时候，与几条人鱼玩闹，下手一时没了轻重，不小心弄死了一条，被参议院那帮人秋后算账弄进了星际监狱，他走了各种关系几乎跑断了腿，才让他们松口将四十年的监禁改成二十年，今年年底差不多就能把他的儿子放出来。
可就因为这件事，他儿子现在还没有找到适配的人鱼，人鱼保护中心也拖着不肯为他儿子匹配，与他儿子同龄的人都已经结婚了，他总不能让他儿子出来后又因为这件事被人嘲笑。
“……所以，你想要那条人鱼？”室内水龙香清新凝神，缭缭环绕，皇帝写字的笔微微一顿，那一笔就显得略深了些。
“是，陛下。”艾尔斯应道，他瞄了一眼，发现皇帝在写书法，这是公元历传下来的玩意儿，据说可以凝神静气。
皇帝微微垂着眼，盯着自己那略重的一笔，“你大概也知道，那条人鱼的来历并不怎么清白。”
他今年八十七，按照星际人平均三百岁的寿命，他实在是个年轻的皇帝，可却已经眉目寡淡，沉稳如山，叫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是。”艾尔斯陪着笑，“可陛下您也知道，我儿子他从小愚钝，太高贵的，他那个『性』子，也怕委屈了人家。”
皇帝抬眸瞅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睛说：”实验所那边的分析报告出来了，想必你也知道，你的儿子，和这条人鱼的匹配度低于了百分之十。“
这就是完全不匹配的象征，因为人鱼这一种族与人类天生的亲和『性』，随便在大街上拉过一个人，他和人鱼的匹配度都可以达到百分之十左右，只有当匹配度高于百分之五十，才会有成为伴侣的可能。
艾尔斯知道皇帝这是拒绝的意思了，却还不死心，挣扎着问道：“可我听说，所有匹配的对象里，没有一个人和这条人鱼的匹配度高于百分之二十。”
既然如此，就选他儿子又能怎么样？
皇帝不语，稍待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次的事儿，我恐怕答应不了你。”他搁下了笔，将那张宣纸抽出，放进了粉碎机中。那张宣纸瞬间就被分解成了粒子，消弭于空气之中。
“有一个人，和他的匹配度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五。”
艾尔斯惊讶的问：“是谁？”
他来的时候明明看过，那张匹配名单里没有人匹配度高于百分之二十。
“他的名字并不在匹配名单上，所以，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皇帝似乎并不急着给他揭秘，神『色』自若，不疾不徐地抽出了另一张宣纸，用『毛』笔『舔』着墨汁。
“而那个人，就算他与这条人鱼的匹配度是百分之零，我这次也会把这条人鱼给他。”皇帝叹息了一声，“他的作用，可比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大多了。”
艾尔斯心中狐疑，脑中迅速把可能的几个人过了一遍，还是没找出那个让陛下另眼相看至此的人。
“你也不用猜。”皇帝提着笔，迟迟未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不过，我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仓那边传来消息……”皇帝顿了顿，眉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他轻声道：“林恩醒了。”
艾尔斯惊立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他再开口，皇帝已经开始写新的一副字，艾尔斯急不可耐地问道“可林恩不是已经昏睡了二十年，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艾尔斯却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等他再想去仔细分辨，皇帝却已经又低下了头，去看自己的字。
“二十年又不是二百年，为什么就醒不过来？”皇帝慢悠悠的说：“他当初只是意识缺失昏睡不醒，所以冰冻了身体，可毕竟不是死了。”
“人只要活着，当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艾尔斯斟酌道：“仓那边的事一直都是参议院处理得比较多，会不会是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当你控制不了过程时，你就应该学会只看结果。”皇帝轻轻笑了一声，“艾尔斯，无论参议院那帮人想做什么，林恩醒过来对我们是利大于弊的。”
“这就可以了。”皇帝说。
“可我怕……”
“好了，艾尔斯。”皇帝打断了他，“我们能重新拉拢他固然是一件好事，可就算输给了参议院，你认为一个昏睡了二十年的人还能像他当初少年时那样战无不胜，那样一呼百应，那样的……”皇帝顿了顿，“风光么？”
“这世界变化的如此之快……”皇帝声音低不可闻，仿若叹息，“林恩，他早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他将自己写好的那张宣纸拿起来，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声音里透着凉薄，“依我看，林恩这个人不过是一枚废子，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第3章 领回（）
3
昏暗的房间里，蜷缩在角落里待机的机器人忽然双眼红光一闪，伴随着咔嚓几声，它站了起来，向一扇门走去。
“先生，有您的来电。”它在那扇门门口停下，机械声平板无波。
门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
机器人等了片刻，又说：“是皇帝陛下的来电。”
门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机器人双眼的红光闪烁了一阵，彻底沉寂下来，像电力耗尽一样僵立在了门口。
门里面是一间浴室，室内尽是白『色』的水汽，喷头被打开，密集的水流打在男人的头上背上，再顺着凝成绺的头发滴落，沿着瘦削的身体曲线流到脚底，最后被排水孔排出。
他头发略长，个头很高，却也因此瘦的更加明显，身上几乎没有肌肉，肋骨根根分明，被薄薄的一层肌肤包裹着，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就这样静静站着冲了一会儿，他抬手拧掉了花洒，随手从墙壁上扯了条『毛』巾擦了擦，赤着身子走到了一个竖立着的长方形柜子，随着他的迈入，柜子突然滴的响了一声，有和缓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他身上的水滴一一吹干。
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
他抬手推开门，原本待机的机器人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它轻便地取下挂在一旁的浴袍递给男人，一边报告道：“先生，刚才皇帝陛下向您发出了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男人接过浴袍披在身上，随意在腰间打了个结，他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哈利，柜子里的酒给我倒一杯。”
哈利眼里的光芒一阵闪烁，然而下一秒它就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主人的命令，去柜子里取了一瓶酒倒一杯放在主人面前的悬浮板上。
林恩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疲惫道：“哈利，帮我回拨给陛下。”
哈利问：“请问您是想在星际云端还是机器端回拨？”
“机器端。”
哈利面部的机械零件咔嚓咔嚓地后退，『露』出一张透明面板，几次滴声后，皇帝的脸就出现在了面板上。
“陛下。”不等皇帝开口，林恩就率先解释道：“请原谅我刚才在洗澡，没有听见您的来电。”
皇帝本来要说的话被他打断了，他却也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挑了眉，审视了林恩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林恩，我这次急着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林恩没有说话，沉默的等着皇帝说下去。他的眼睫微微下垂，以皇帝的视角来看好像透着点儿无动于衷的讽刺，又好像是什么都愿意接受的温顺。
皇帝难得晃神了一瞬。
不过还不到一秒，他便回了神，继续说下去，“前两天，人鱼培育基地那边有一条快要成年的人鱼，我顺便叫人把你的基因也送去做了匹配……”
他故意停顿了一秒，果然看林恩抬起了眼睛。
皇帝这才微笑着继续说下去，“你猜结果怎么样……林恩，恭喜你，你要有一条自己的人鱼了。”
林恩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惊讶与喜悦，尴尬的沉默在隔着屏幕的两人之间无声蔓延，等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他这才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说：“那真是多谢陛下了。”
皇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林恩的眼睛是漆黑的，和他母亲一样的黑『色』。这样的颜『色』很美，可当这样一双眼睛注视你的时候，你永远也不知道对方真正看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当年的林恩母亲。
就像此刻的林恩。
皇帝内心一阵翻涌，很快这些情感就被他很好的压下了，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最后，他只是简单通知了林恩一声，最晚明天中午一定要把人鱼带回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皇帝挂了电话后，林恩就让哈利自己去充电，哈利其实并不用时刻充电，这是皇帝给他送来的当前最新研发的机器人，可以随时将周围环境中的光和声转换成自己需要的能量，只不过林恩不愿意时时见到它，所以总打发哈利去充电而已。
他也不爱开灯。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爱笑，爱玩，爱闹，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少年。
后来……
林恩站起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后来他不再是少年了。
这间房里堆满了杂物，却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林恩把摞起来的机械零件拿下来放到一边，从最下面搬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和外面的哈利不一样，一看就是十多年前的老型号了，没有时下机器人『逼』真的仿人外貌。它个头不高，圆头圆脑的，看起来有些笨拙可爱。
林恩擦了擦它脑袋上落的灰，轻轻按下了它背后的按钮。
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身体内部响起了一阵电流噼啪声，它两只眼睛艰难地亮了亮，又在下一刻熄灭了。
林恩坐在它面前，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从旁边拽了一个工具箱过来，拿出螺丝刀对着小机器人比了比，就埋头拆了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原本在角落里充电的哈利尽职尽责地敲响了房门，“先生，到您的睡觉时间了。”
门里依旧没有声音传出来。
哈利在自己的芯片里扫描了一阵，找到了自己该说什么，“根据仓那边发来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