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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莱沉默了一下，执拗地问：“所以就算是已经成年的人鱼，也没有支配自己生活的权利么？”
齐渝耸了耸肩，带着几分遗憾地回答，“这大概就是我拍这部电影的意义所在。”
多莱没再说什么。
“给我三天时间。”他说：“我三天后给您答复。”
…………
林恩敲响了面前的门，这是一扇需要用钥匙打开的门，它的主人显然还保留着古老的习惯，等他第三下敲门声刚刚落下，门被从里面打开。
身姿曼妙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见到他『露』出标准的微笑。
“林恩。”她微微侧过身，让出一条路径，“顾准在里面等你。”
“师母。”林恩颔首向阿莲娜问好，“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阿莲娜说：“尤其是从你醒来之后，他每天的身体状况都是良好，你知道的，这对于一个快三百岁的老人来说并不容易。”
林恩点了点头，朝里屋走去。
发须皆白的老人正窝在藤椅里打着瞌睡，听到响动，老人睁开一只眼睛，瞧见是林恩，坐直了身体。
“你来了，孩子。”
”老师。“林恩唤了一声，坐到老人对面的沙发上。
阿莲娜将桌子上的棋盘收走，为两人沏了一壶茶。
“阿莲娜。”老人说：“别为我忙了，你去做点别的事情吧。”
“是。”
老人说：“你是我的妻子，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阿莲娜笑了笑，没有回答，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林恩默默地看着，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香纯粹。
“老师。”他说：“师母已经故去一百多年了吧。”
“是。”老人说：“但你也看到了，她依然活在这里。”
林恩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一个拥有了师母记忆的人工智能。”
“林恩，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老人淡淡地反问，“你觉得记忆不重要么？”
“我……”林恩一时语塞，片刻后，他回答，“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他的全部记忆，他依然还是他自己，但如果一个人得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这难道代表他变成另一个人了吗？”
老人微微一笑，问道：“那如果向一个失忆的人的大脑里灌输进别人的记忆，并且他自己对此一无所觉，你认为他到底是谁呢？”
……
林恩皱起眉『毛』，淡淡地说：“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回答的意义。师母已经去世了，您想找个慰藉，这无可厚非。”
老人叹息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他忽然问道：“林恩，这届的虚拟机甲联赛你已经进了决赛对么？”
林恩点头。
老人接着问：“你有几成把握拿到冠军。”
林恩神『色』无波地回答，“老师，那个位置本来就属于我。”
老人哈哈一笑，“好，这才是我顾准的学生。我问你，你还想变成以前的林恩么？”
林恩微微垂下眼睛，“不。”他轻柔而坚定地说：“我会比以前的林恩更优秀。”
老人注视着他，双手搭在膝上，“上次你来的时候，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老人缓慢地说：“因为我觉得那时候的你还没有知道这件事的能力。”
林恩安静地听着。
“但现在，我想你已经通过了考核。”老人说：“林恩，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暗中查询米尔的下落，但你为什么没有想着去关注一下自己身边的东西呢？”
“但凡你稍微用点心，你就会发现哈利和米尔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林恩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他顾不上擦，抬起头，眼里终于浮现起一丝惊愕之『色』。
“当年，由于米尔的临时故障，你在『操』控机甲中出现了严重失误。整个机甲被炸得粉碎，米尔的核心芯片遗失，而你在那场爆炸中勉强靠着自动弹出的逃生舱保住一条『性』命。”
“这当然是官方的说法。”老人微微一笑，说：“你肯定也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东西属实——事实上是，当时你的情况危急，逃生舱被锁死，仓那边的人没有办法，就请了我过去把逃生舱打开。”
“我是第一个见到你的人，而我在你衣服的口袋中发现了米尔的芯片。”老人说：“我把它藏了起来，回去分析了入侵芯片的病毒，并且保存了样本。等二十年后，你醒过来，皇帝重新给你分配了一个伴生机器人，碰巧，负责这件事的人是我老朋友的学生。我『插』手了这件事，在他分配给你的机器人中发现了同样的病毒，然后我剔除了这份病毒，把米尔的芯片换了进去。”
第42章（）
36
“是。”林恩回答。
老人注视着他； 摇摇头； “你只是惊讶； 却不惊喜。”他叹息一声； “那场事故还是对你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我醒来之后，有一段时间很怀念米尔。”林恩说：“父母、兄长过世后； 它陪我度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光。可后来； 我发现，我或许怀念的并不是它； 只是那段时光。”
“我不会再用伴生机器人『操』纵机甲，所以米尔的找到与否； 其实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老人慢慢说：“你已经不相信人工智能也可以产生感情了？”
林恩沉默了一下，回答； “老师，我很抱歉。”
他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远处； 淡淡陈述； “我曾经很相信您，也相信米尔。但那个时候； 米尔突然失控，我在爆炸的驾驶舱内部，靠着稀薄的空气爬进逃生舱的时候，听见它一遍一遍的重复杀我的命令的时候； 我就已经不信了。”
他低声絮絮地说：“我父母乘坐的飞船毫无缘由的消失在既定的航线上； 哥哥的机甲被敌人的炮火撕扯粉碎； 至今不知道飘零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我在为我的国家战斗，我的伴生机器人却被人做了手脚，想要让我也死在这茫茫宇宙。”
林恩平静地说：“我不怕您笑话，当时我确实是怕死的，我靠着残存的意志爬进逃生舱，其实没存下来多少活着的希望，我只是想，让逃生舱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这样起码林家到我这一代，能有尸体可以安葬。”
“无论人工智能能不能产生感情，这个话题其实都无关紧要，程序可以被篡改，数据可以被扭曲，记忆卡可以被重新读写，在这种情况下，机器人永远都只能做个机器。”
“我就是这样想的。”
茶冷了。
顾准说：“可你最后还是将米尔的芯片带了回来。”
林恩久久没有说话。
阿莲娜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将冷掉的茶水重新煮沸填满，为两人蓄起两杯热气氤氲。
老人面『露』疲惫，脸上的皱纹显得尤为深刻，“林恩，你该去联络一下你以前的旧部了。”
林恩淡淡地说：“现在这个时候，难免又惹人猜忌。”
“猜忌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不会少。”老人说，“但如果你拿回了这次虚拟机甲联赛的冠军，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林恩不语。
他端起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茶刚煮沸，不曾凉过，落进胃里，留下一连串热辣的痛感，他听老师问道，“你现在还在追查你父母的死因么？”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老师说的什么，学生愚钝，听不太懂。”
顾准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带着几分不怒自威，“你还要瞒我？连我都能看出你当初的心思，更何况陛下？当年的那种事故，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
林恩说：“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老师看我，不能总停留在过去。”
顾准叹息，“我的二十年，不过是你的一场梦。”
“我不管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老人轻轻磕了一下放在藤椅旁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语重心长，“林恩，你身体里毕竟还流着一半皇族的血。现在，联邦混『乱』，皇帝猜忌，你觉得你的路只有两条可走？”
“政｜权不稳，联邦现在的和平，也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他话尽于此，林恩沉默地听着，见老师已经无话可讲，于是起身告辞。
临走时，顾准腿脚不便，让阿莲娜出来送他。
早年，阿莲娜与顾准青梅竹马，毕业成婚。婚后的日子里，活泼烂漫的少女在暗淡月『色』下修改着自己新作的曲子，顾准就点一盏小灯，在桌上铺一张白纸，在断断续续的琴音中不急不躁，一笔一笔细致的画着图纸。
他是当代唯一可称得上大师的机械制作者，少年意气的时候也做过不少大事。他天资聪慧，家庭美满，情感顺遂，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后来，人们提起这位大师的时候，总是先点头，后摇头。
他的妻子在一百多岁的时候就早早离世，两人没有孩子，二人世界过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准耗费十年做了一个机器人，把自己关于妻子的记忆和相貌都赠给它，权当阿莲娜还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自欺欺人，他倒也还自得其乐。
林恩问阿莲娜，“师母，您爱老师么？”
阿莲娜笑的温柔如水，“他让我爱他。”
林恩摇摇头，驾车离开了。
回到家里，哈利晃着圆滚滚的身体从电源上跑下来，告诉他多莱晚上就回来了。
林恩嗯了一声，他表情如常地经过哈利，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哈利。”他问，难得声音温和，“你喜欢现在的形态么？”
哈利的指示灯不明白的闪了闪，“喜欢。”小机器人小声回答。
林恩说：“这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款式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一个形态。”
“可小主人喜欢。”机器人说。
“你不必考虑多莱。”林恩说。
哈利顿了顿，说：“哈利也喜欢。”
林恩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杂物间。
他将那个又落了浅浅一层灰的箱子拿出来打开，对着里面那具破烂的却少了芯片的机器人外壳看了许久，然后又合上锁好，放进了柜子深处。
当时多莱给哈利改变形态，他本来以为是个巧合。现在来看，其实冥冥之中，很多线索就摆在他眼前。
那他脑海中时不时闪现的那些记忆，又都属于谁呢？
那又不可能是他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林恩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轻轻的唤了一声，“米尔。”
他等了等，门被敲响，哈利站在门口，看起来竟有几分怯生生的，“先生。”
“你在叫我么？”小机器人问，“你以前也给我起过一个名字，叫米尔。”
老师果然没有骗他。
林恩额角抽痛，嗓音莫名滞涩，“之前为什么不说？”
“您没有问过。”哈利回答。
机器人只能听命行事，他没有问过，哈利怎么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呢？
林恩想起老师后来跟他说的话。
“你说机器人没有感情，我看不然。”
“当时我修复了米尔的芯片，它恢复意识想起一切，几乎想要自毁芯片。”
“机器人不能哭，可我却能感觉到它的绝望。”
“为了让它能等到你，我删去了它的表层记忆，让它暂时忘记了这段事。真正的深层记忆是否唤醒，决定权还是交给你自己。”
老人目光柔和，“林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我不想把我的观念强加给你，但我希望你能让自己过得快乐。”
林恩看着哈利，他抿了一下唇，说：“去收拾一下家里吧，晚上带你去接多莱。”
林恩破天荒的没有让它回电源上充电，小机器人几乎想欢呼一声，但还是忍住了，开心地去收拾屋子。
林恩在哈利收拾杂物间的时候，让它把一些东西丢掉了。
重要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所以破铜烂铁也没必要留下。
过去的就过去了。
第43章（）
37
“根据以前的人鱼研究者的手札记载； 当人鱼和人类的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在灵魂层面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共振； 这种共振可以帮助人鱼在茫茫海面上寻找伴侣。”
“海面那么大； 如果人鱼一辈子都碰不上自己的伴侣呢？”
肖牧白沉『吟』了一下，挑眉说道：“那就只能随便绑一个回来。”
多莱想象了一下； 然后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胳膊； 很是忧愁地问：“那绑不动怎么办呢？”
“绑不动就『色』｜诱呀。”肖牧白漫不经心的说，他手指拂过多莱松软的额发； “不是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