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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六合,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章()
卫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白色粉末,实打实的花猫脸。
他将手里的包袱塞给萧槿;抬手抹了一把脸,道:“啾啾帮我拿着”
他话未落音,萧槿就瞧见宋氏追出来;几步奔上前就要来拽卫庄,但是卫庄比她机敏;闪身一避便躲开了。
“母亲,有话好说,”卫庄站在萧槿身前,“啾啾在这儿;仔细伤着她;母亲先把家伙放下。”
萧槿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看,发现宋氏手里握着一把擀面杖;一时间倒是有些明白了卫庄那脸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是沾的面粉好像是做饭的时候打起来了?
“别想拿啾啾当挡箭牌,”宋氏抡起擀面杖冲着卫庄隔空一戳,“你给我过来!”
卫庄回身交代萧槿:“先帮我抱好我这件新衣裳。”
萧槿一愣,打开包袱一角看了一眼;发现果真是卫庄那件天青色的新衣;当下搂紧;严肃道:“表哥放心,我一定帮表哥仔细看着。”
卫庄朝她点点头。
萧槿也朝他点点头。
萧槿望着卫庄跟随宋氏回屋的背影,再看看怀里的衣裳,忽然觉得自己的使命十分神圣。
传家的衣服,确实不能有闪失。
不一时,陈妈妈出来与她说大少爷让她先去书房坐着。萧槿见宋氏屋里没什么大动静,料想她庄表哥大约不是在挨打,便依言去了书房。
萧槿抱着衣裳在卫庄的书案后坐下,陈妈妈给她泡了茶拿了点心,见她仍旧抱着衣裳,劝她先放下,萧槿摇头道:“左右我也无事,抱着也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妈妈方才在场,也知道萧槿怀里这件是少爷打算传家的衣服,见萧槿竟也跟少爷一般认真,有些哭笑不得,旋又叹道:“大少爷那个禀性也不知是随了谁。”
萧槿知她说的是卫庄抠门的禀性。其实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明明不缺钱的人能抠成那样。
萧槿想起方才她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询问那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大少爷太倔了,”陈妈妈叹道,“大少爷给二少爷给他那件新衣裳,小少爷觉得好看,便跑去拿给夫人看,夫人当时正在小厨房里做蒸酥,询问大少爷怎么舍得做这么贵的直身的,大少爷说是为端午出门预备的。”
“夫人当时就逼问大少爷是要去见哪家姑娘,大少爷说这衣裳打算传家夫人懵了好一会儿,说难得他舍得拾掇自己一回,那不如端午那日穿上这件衣裳跟赵姑娘出去看龙舟好了。大少爷断然说不去,扭身要走,夫人立等恼了,拎起擀面杖就往大少爷身上招呼。”
当时宋氏就吼道:“又不去相看媳妇穿得人模狗样的给谁看?一件衣裳还传家?传个腿!没媳妇哪来的儿子给你传?!”
只是这些话不太好听,陈妈妈一个下人不好学给萧槿听。
萧槿觉得宋氏逼得这么紧,大约是因为急着抱孙子。她可能没想过她儿子将来中了进士之后能找个更好的——也兴许宋氏根本没想过卫庄登科的可能。
萧槿叹气,卫庄也是不容易。不过她也真是想不出卫庄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卫庄回来了。
他净了面更了衣,方才的那丝狼狈已经一扫而空。他接过萧槿怀里的衣裳查看了一番,道了声“好险”,便将衣服重新归置起来。
萧槿一面喝着陈妈妈泡的茶,一面跟卫庄说起了叶绮的事。
卫庄忽然道:“我觉得她其实还是想去看国公府二少——你们小姑娘都爱以貌识人么?我看六姑娘也极是喜欢国公府二少那张脸。”
萧槿一愣,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亦且认识一个人总是先从外貌开始的,所以容貌的优劣难免会先入为主地影响对这个人的判断。”
“你也喜欢容貌特别出挑的人?”
“我觉得也不需要特别好看,特别好看的可能”可能是个弯的,比如她那前小叔。
不过萧槿觉得她那小叔若是想要找个容貌与他自己相配的男人,大概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卫启沨勉强可以,但卫启沨显然是不会从的。
“可能什么?”
“可能不太靠谱。”
卫庄想想自己那张脸,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忧虑。他思量一回,探问道:“那你就是喜欢一般好看的?”
“哎,”萧槿摆手道,“其实主要还是要看得顺眼。自己看顺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你看那卫家二少顺眼么?”
萧槿摇头。
卫庄忽而笑道:“有眼光!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
萧槿一口茶呛在喉咙眼,咳嗽不住。卫庄见状,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