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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着,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第三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