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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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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卫启沨听到萧崇提起卫庄,随口问卫庄学问如何。
萧嵘一下子喷笑出来:“他啊,他学了这么多年,跟个白丁也没什么分别。”卫庄的愚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有那么好的先生教着,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卫启沨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置可否。
萧嵘等人到的时候,发现卫庄与卫晏居然已经在学堂里坐着了。萧嵘见卫庄面前摊着一本书,似乎是在教卫晏什么,嘴角那一抹讥嘲的笑掩都掩不住。
就卫庄肚子里那点东西,还教自家兄弟?别回头把卫晏带沟里就不错了。
萧安请来的那位老先生姓方,致仕之前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做了一辈子学问,经纶满腹。方先生听闻卫启沨已经中举,还是顺天府解元,当下嗟叹不已,卫启沨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居然已经有这般科名。
方先生又看向卫庄。
方先生就没见过比卫庄更不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想承认卫庄是他的学生,对于卫庄这次的府试,他也完全不抱希望。
方先生开始授课后,有意提问卫启沨,卫启沨每个问题都答得十分漂亮,且态度恭谨,并不因自家身份而倨傲。
方先生很满意,直想让卫启沨留下把卫庄换走。他又一一提问了萧家兄弟,最后轮到卫庄时,顿了一下,为防卫庄答不出来而导致场面尴尬,只让他背诵一段孝经。
萧嵘撇撇嘴,他觉得卫庄大约连这个也难背出来。
卫庄起身一礼,一口气从头背到尾,一字不错。
方先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让他背诵一长段左传。
卫庄背诵如流,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
方先生嘴唇翕动,很有些惊异。
萧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学堂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萧嵘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
这草包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定了定,又转向萧嵘。萧嵘想起他刚刚才在卫启沨面前贬过卫庄,一时尴尬不已,低声咳了咳,讪笑道:“大概他昨晚怕先生提问,发奋背了一晚上。”
巧合,这肯定是个巧合,背书嘛,多下点功夫就好了。萧嵘这样安慰自己。
卫庄将萧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做理会。
临近晌午时,众人从学堂里出来,各回各处。
卫庄与卫晏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萧枎。
萧枎坐在凉亭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身边也没带丫鬟,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等发现是卫庄兄弟两个,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卫庄突然冷冷一笑。
他让天福先带着卫晏回去,自己掇转身入了凉亭。
“三表妹,”卫庄冷声道,“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萧枎闻言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庄哂笑道:“三表妹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共三百两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个精光么?”
萧枎怔了怔,惊诧之余接连打量卫庄好几眼,蹙眉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你若是真的记不得了,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昨日在荷花池边”
“你闭嘴!”萧枎一急起身,“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
卫庄盯着萧枎,眸中寒芒一现。
这个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