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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洛晚上没有用饭;她早就开始饿了,但她知道柳姨娘肯定煽动了祖父祖母;此时就等着她与洛十娘回府呢。
果不其然,朱门一侧的偏门是开着的;守门的小厮和婆子见到马车;忙是提着灯笼上前,几人见到崔洛,先是震惊了一下;而后恭敬道:“少爷也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堂屋呢?夫人她?”
婆子欲言又止。
崔洛先下的马车,吩咐春夏和秋冬道:“仔细着夫人的身子。”
洛十娘一路上自己算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她此刻已经意识到了今日的冲动;幸而半路上被贵人所救;而贵人又恰好认识崔洛;否则她还真是不知道今日该如何交代了。
她也没法解释清楚。
因为擅妒?所以一个妇道人家才突然离家?
可崔范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她还有什么可妒忌的?
婆子在身后给洛十娘撑伞,崔洛则由小厮领着入了府门。
崔洛对洛十娘道,“母亲,您伤了脚踝;先回院歇着;祖父祖母那边;儿子去请安。”
洛十娘也才个把月没有看到崔洛,现如今觉得崔洛好像宛若另一个人,做事稳妥谨慎,冷静沉着,她正好也不想面对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便点头应下,“那好,洛儿,你一会到娘这里来,娘给你包汤圆。”
这个时辰了,还吃什么汤圆?
崔洛目送洛十娘走上了夹道,这才往堂屋而去,按理说洛十娘也应该去给二老请安的,但崔洛深怕她会说漏了嘴。
不是崔洛对洛十娘不够信任,而是这个世上有些人真的一辈子也成熟不了,虽是不像尧羽那样的心智不足,却是无法理解世道和人心。
一根筋的较真,执着的让人心疼又可气。
当年崔范看上洛十娘,一无所有时哄着她私奔,其中真心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了。
崔洛一路快步去了厅堂,这个时辰了,二老还没歇下,必定是在等洛十娘了。
厅堂内除却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还有一众伺候的下人,柳姨娘和崔倩也在内。
寻常大户人家的妾室根本没有资格入厅堂,柳姨娘在崔家享受了十几年的优质待遇,恐怕还没搞清自己的位置!
崔洛撩了袍子,给二老跪下:“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您二老如何还没歇息?”
崔洛明知故问。
崔洛发现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是了!如何能好呢?
儿媳妇一言不合就闹离家出走,到了半夜才回府,难道还让二老笑脸相迎?
且不说洛十娘一开始离家的缘由,她的行为的确是错了。
柳姨娘的存在就是洛十娘心头的一根刺,她感觉自己被崔范骗了,但如今阴阳两隔,她连个质问的人也无,就好比是多年的付出和痴心被人背叛了。
完全是个笑话!
崔洛不是不能理解洛十娘的心情,只是就算她理解又能怎么样?
人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家族才是首要的依靠。
崔老太太忙让崔洛起来:“还孩子,快别跪着了,地下凉。”
崔老太爷看着长孙愈发的兰芝玉树,也欣慰的点头:“听闻今日的问学大赛,书院拔得头筹了?”
崔洛点头:“祖父这么快就知道了,孙儿还打算下次回府告诉您呢。”
崔老太爷点了点头:“好,好啊!总算是没辜负我一片苦心,崔洛。。。。。。你今日怎么这么晚回府了?书院还没到休学的日子吧。”
问到点上了,崔洛知道柳姨娘此刻肯定很想插话。
她没有给柳姨娘机会,道:“母亲今日长途跋涉给孙儿送了衣物和点心,没想到雪会越下越大,孙儿担心母亲路上不安全,便亲自送了她回府,正好也看看您二老。不过母亲伤了脚踝,怕是这几日不能给二老请你了,您二老莫要怪母亲。”
崔洛对洛十娘是全心全意的维护。
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听到这里,也无法再寻洛十娘的短处。
长孙才是崔家的希望和最为重要的人,甚至比他二人都重要。至于洛十娘如何闹腾,只要不出格,崔家能包容她的无知!
崔老太太心疼崔洛,见崔洛又瘦了一圈,道:“洛儿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能回来住一次,我跟你祖父也高兴着呢。”
崔老太爷的确很高兴,他听到崔洛代表书院参加问学大赛时,就大吃了一惊。他原以为以崔洛的学问,怕是没有两年的雕琢,都无法参加县试,现在看来,他崔家崛起是有希望了。
柳姨娘盼了一日的好戏,却以这种方式收场,内心无比怨恼,如若她当年生下的是个儿子,崔家还有洛十娘什么事!更不会大费周章将崔洛这个养在外头的孩子领回来。
说的好听一点是嫡子,若无老太爷和老太太首肯,崔洛也只是个外室所出的庶子!
要怪只能怪洛十娘命太好,生了个带把的!
崔洛亲自送了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回了尚秋阁,二老年纪大了之后,就不再分房睡了,加之崔老太太将几位姨奶奶都送到乡下的庄子里,老太爷一人也是独孤,无处可去。
全程中,崔洛没有看柳姨娘一眼,崔倩亦然。
母女二人裹紧了披风,在回去的路上,崔倩内心不安,道:“姨娘,二弟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这一次夫人是真的去了书院探望二弟去了?”
柳姨娘心里也没谱。
洛十娘太好对付了,就是崔洛让她拿捏不准,她既盼着崔洛将来有出息,如此崔倩出阁之后也能有娘家的兄弟做靠山。
毕竟崔家只有崔洛和崔倩姐弟二人,就算是庶出,也是崔洛唯一的姐姐。
但另一方面,柳姨娘却想让崔洛与洛十娘彻底消失,那么崔家的一切将来还是她们母女二人的。
柳姨娘呼出的白气让她视线变得模糊,心绪也不明朗了,“我哪里会知道!还有,今后在外人面前,别一口一声‘夫人’,那个女人现在是你母亲!”
崔倩咬了咬唇:“我知道了,姨娘,咱们今后还是小心为妙,总感觉二弟这人不简单,不像是刚从乡野之地出来的穷小子。”
柳姨娘还记得崔范的音容笑貌,崔范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为英俊风趣的人,她曾真心喜欢过他的,也渴望过,巴望过,甚至幻想过。
可惜,他走了,彻底的走了!
他生前,她只是一个通房丫头,没有资格去争。
他死了,她也只是一个妾,依旧没有资格争。
阖府上下都说洛十娘是个可怜人,可她呢?连当个可怜人的资格也无。
柳姨娘道:“倩姐儿,你记住了,今后一定与要与少爷走近。”
崔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应下:“恩,我都听姨娘的。”
*
崔洛从尚秋阁出来,就直接去了洛十娘所居的黛品轩。
洛十娘虽然不够聪慧,但她的确很贤惠,除却做了一手好豆腐之外,厨艺也是非常精湛。
待崔洛入了屋,洛十娘就携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圆过来了,“洛儿,幸好娘今日一早就备好了馅料,你尝尝看甜不甜?”
崔洛的确饿了。
一口一只尝了一下,是白糖芝麻馅,丝甜入腹。刚吃半碗身子就暖和了起来。
洛十娘见崔洛解馋了,试探性的问:“你祖父和祖母有没有说什么?”
她还知道担心公婆!
崔洛满足的喝了汤汁,“娘放心,只要您不犯大错,祖父祖母不会为难您,但今日的事不得再有下次!隔壁的几位夫人要是再登门打叶子牌,您跟着学就是了,不识字的妇人多的去了,您现在是崔家的正房夫人,谁若笑话您,您就赶谁走,这点权力您还是有的。”
洛十娘可能不太明白她自己如今的地位。
身为家族正经夫人,她又是入了族谱的,完全可以将不喜欢的人拒之门外,甚至是刻意的责罚柳姨娘和崔倩,这些都没有问题。
崔家二老不会因为这些事就跟她怄气。
洛十娘真要是能扶的起来,两位老人家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洛十娘晃了晃神:“那。。。。。。那等我闲下来就跟着学。这阵子给你做了冬袄和护膝,正打算让五郎给你送过去呢,赶巧你自己回来了。”
崔洛:“。。。。。。。。”她可不是自愿回府一趟的!
洛十娘想起一事来,让春夏和秋冬先退出了内室,小声问崔洛:“洛儿,你的。。。。。。月事还没来?”
崔洛这具身子的原主在桃花村的时候已经来了初/潮,得知要女扮男装入京,她勒紧腰带节食了一阵子,这之后癸水就没来过了。
据崔洛了解,这种事延迟也很正常,她过了年也才十三。记得前两世是到了十四才稳定月事。
崔洛道:“娘,儿子的事,儿子心里有数。倒是您,再不拿出主母的架势,今后还是会有人骑到您头上。这样吧,明日一早,无论柳姨娘如何求见,您都不要让她进来。我已经跟祖父祖母说过了,您伤了脚踝,不宜去请安,这几日就在屋里歇着。”
洛十娘疑惑:“您怎会笃定,柳氏明早会到我这里来?”
柳姨娘当然不会放弃任何讨好的机会,尤其洛十娘此番出走,还跟她有关系。
崔洛不想再解释什么,说多了,洛十娘未必就能记住。
她道;“娘按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儿子怎会害你。”
洛十娘恍惚间,被崔洛一口一声‘儿子’给洗脑了,待崔洛离开了屋子,她又是愁思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留在桃花村,她们‘母子’二人连活命都成问题,可当下呢。。。。。。她的洛儿成了‘男子’了。
春夏以为洛十娘还在因为柳姨娘的存在而不悦,劝道:“夫人,少爷是家中顶梁柱,将来独掌门楣,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秋冬也道:“是啊,夫人,少爷在学问上愈发进益,奴婢还听前院的婆子说,老太爷亲口夸了少爷。”
洛十娘讪讪的长叹了一口气,吩咐丫鬟打水,开始洗漱歇下。她的心事来的快,去的更快。
入京这阵子,她旁的事没学会,使唤人的本事倒是全完掌握了。
*
次日一早,柳姨娘携丫鬟,带着不少补品来了黛品轩。
柳姨娘保养得当,在洛十娘入府之前,又无旁的妻妾给她找麻烦,这些年她过的很滋润。
虽无美人相,却养出了美人肌。
丫鬟去里屋通报,这个时候洛十娘已经起榻了,她常年做豆腐,之前在桃花村每日五更时候就起了。即便到了崔家,早起的习惯也改不了。
洛十娘坐在暖炕上,内室温和如春,在柳姨娘登门之前,她已经绣好一只护膝上的腊梅了。
“夫人,柳姨娘要给您请安,您看。。。。。。”春夏道:“就如少爷所言,晾着她,不让她进来。”
雪已经停了,早晨这个时候正在上冻,比昨日还要冷。
洛十娘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让她先等着吧,我这会正忙着。”
洛十娘只是让柳姨娘等着,并没有说让她回去,倘若她自己兀自离开,那便是不尊正室了。今日大清早跑来演戏也是白搭了。得罪了洛十娘倒是不要紧,关键是让崔老太爷和崔老太太知道了,难免会以为她不顾嫡尊庶卑。
寒风冷冽,柳姨娘一张精致的脸被冻的再也笑不出来。
洛十娘很悠闲,她贪吃,绣完腊梅上的最后一片花瓣儿,又让丫鬟给她热了馄饨吃,吃饱喝足,暖意洋洋的靠在大软枕上,透过高丽纸,偷看站在庭院里的柳姨娘,啧道:“我不识字又怎样么?你还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遭罪!”
之前崔范与她举案齐眉时,也教过她识字,可她没有那个性子,白日里忙着卖豆腐维持生计,哪里有闲情学认字?
崔范是个擅长风/花/雪/月的美男子,可过日子却是一塌糊涂,洛十娘要挣银子,还要照顾家中,也不知道那几年怎就半分苦楚也没有察觉?
即便现在想起来,她宁愿崔范还活着。
早知道,何必让他出船打渔。。。。。。他哪里是会讨生计的人?!
最后连具尸骸也没寻到,只是埋了他寻常所穿的衣物,做了衣冠冢。
洛十娘思起过往,惩戒柳姨娘的心情也没了,干脆又多吃了一碗馄饨,试图化解内心对崔范的念想和那股子怨恨。
柳姨奶在庭院内足足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洛十娘以身子不虞给打发走了。
她到底适应不了大宅门里的日子,看着和自己夫君曾经好过的女人,洛十娘打心底没法接受。
妻也好,妾也罢,在她的认知里,那便是崔范欺骗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