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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小娘子-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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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话,堂下一片唏嘘,秦氏亦是站也站不稳了,她注意到李有胜并未说她逼死自己母亲,而是用个“害”字,想来他是知道些什么。可堂上堂下皆是云里雾里,周敞瞟了堂下永王一眼,见这人还没走,心想等会儿一定要截住永王款待一番,那到底是假装不认识,还是恭恭敬敬待他呢,心里为了难。

    周敞道:“你且说清楚些,我听不明白。”

    李有胜对着堂上堂下一拜,接着说:“这些暂且不提,我母亲死时,我才两个月大,是邻居家贺寡妇用奶水把我哺育到半岁,又用米糊喂养我,从一个嗷嗷待哺小儿,长到十岁,成了家里半个劳力,这个女人才让我回家,大人可以问贺寡妇,这件事情属实否”

    周敞示意贺寡妇作答。

    贺寡妇有五十多了,却没有秦氏将养的这般好,已经显出老态来了,佝偻着身子,头发也全白,活脱脱一个老妇人,她近年未出村子,若不是为了这情同半子一般的李有胜,到死也不会来城里走上这么一遭。

    贺寡妇说道:“当年建生媳妇刚死,这个女人就住进李家正院,她哪里像个能带娃子的,建生娘也去的早,无人可带娃。那时我生了家里老四,奶水也多,也是可怜这个没娘的孩子,就帮到可以断奶的月份。谁知道到了可以吃米糊糊的年纪,这个女人又推说自己刚生完娃子,带不了,这一放啊,就放了十年,等娃能干活了,能刨地了,你就说要把娃接回去疼,你咋这么不要脸呢!”

    说起当年之事,贺寡妇气的发抖,自己家几个娃要养,偏生又可怜孩子没爹疼,又死了娘,多养一个多张嘴巴,自己的娃也连带着少吃了多少饭,才拉扯着把李有胜养大。

    她抹了一把泪,继续说着:“这个女人心狠呐,娃子在我家吃了十年饭,她可是一口口粮都没出,还是老族长做主,每年从族里的粮食里面出两百斤米给孩子多口粮,有胜这孩子争气,才四五岁大,就知道去地里割猪草,挖野菜帮补,我也不后悔帮养这孩子,他自十八岁以后,待我比亲娘还好,每年年底送几百斤粮食、几百斤木炭、猪肉牛肉给我老婆子,生病抓药,他们家四喜跑的比我亲孙子还勤,我养他也只养到十岁,他却养了我老婆子二十年。”

    说到这里台下传来一阵羡慕之音,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未必能做到那么好,况且是养子。

    周敞问秦氏:“当年贺寡妇帮你家养孩子,为何你不出米,不出钱。”

    秦氏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何要养!”

    理直气壮,那样子没有半分愧意。

    你知道不是亲生的不要养,却要人养你?

    做人咋能这样不要脸呢?

    ***

    堂下一片哗然,秦氏说这话的时候由心出发,脑子也没带上,等回过味来才发现不对,毕竟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你狠心丢去邻居家那么多年不养,不养也就罢了,米粮都不出,李有胜跟孤儿又有何区别。

    永王在前,县令周敞力图表现,前面那一刻想把李有胜整回老家窝着的心情都没了,说不定永王是代吏部考核地方官了,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小舅子把自己的乌纱帽弄丢了可不值当。

    堂下都热闹起来了,周敞亦做那清官的样子,巡案问案仔仔细细:“李有胜对养母都这般孝顺,难道对你会不尽孝道?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本官认为,若是继母待继子这般,且不说往后继子孝与不孝,但从长者这种行为来看,都有遗弃幼子之嫌,你可知道本朝的法历,不赡养老母有罪,遗弃幼子亦有罪也。”

    这话秦氏从未听人提起过,她满心认为李有胜是不占理的,在自己躺在病床之上的时候,他大喇喇的自己搬出来住,全然不管一个卧床的老人,县令大人又不是没长眼,定会判他一个不孝之罪,谁知道李有胜早有准备,把贺寡妇搬了出来。

    秦氏脸色一变,索性撒起泼来:“我知道天杀的李有胜是县里的县尉,官官相护啊!”

    这妇人一闹起来,反而有相反的效果,周敞大为不悦,令她闭嘴,又问老族长道:“老先生,听闻你是李氏族长,且说说李有胜此人这些年待李秦氏如何。”

    老族长深深一揖:“且不说李有胜待继母如何,但说他为感恩族中当年出米出粮养他之恩,近五年来,每年出银钱五两办族学,若不是有这笔银子支撑,村里多少个孩童要失学。要知道他生的可是三个女儿,女儿又不能读书,又不能科考的,他做这些,全然是为了族中之人,能为李氏族人做到如此之人,您觉得会对自己的长辈苛责到哪里去吗?

第75章() 
太爷;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已是不易;小时候这女人多般为难他;要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去后山给她采药;他小不知情;不知道后山有野猪有狼的;侥幸得了一条命回来;这刁妇整不死他,又想了许多招子,桩桩件件我都有记录;青天大老爷可以根据我的记载翻看,看看是不是刁妇先为难继子!”

    老族长老当益壮,说起话来情绪激昂;铿锵有力;又呈上一本簿子,簿子年头已久;笔墨从旧到新;记载了满满一大本;想来从李有胜幼时开始记载;只是旁人不知道。

    老族长上过几年学;字也是粗浅懂得一些,能记能写;这簿子犹如账本一样,洋洋洒洒几千字;虽未有笔墨点缀;可把当年桩桩件件之事记载的清清楚楚,周敞结果书吏递上来的纸簿,认真看了起来。

    一本书,上千字,却是记得一个人半生的血泪,和为人的艰辛不易之处,所看之人无比唏嘘。

    堂下更是热闹,自己生了一堆女儿还为族人办学,当真不易,舆论的风波很快从秦氏那处转到李有胜那里。

    李有胜不说,自有人替他辩驳。

    王婶也跟着婆婆贺寡妇来了,指着秦氏说道:“秦婶,您还有脸过来告老大啊,这些年,老大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就出米出粮让您在老二家吃好喝好,你自己管饱管好不算,老二一家人都吃喝管老大伸手要啊,老大回家这些年,你是不是吃吃喝喝都在老大家,太爷,老二是她亲生的。

    后来老大也不做生意回家住,一家老小都帮着公中织布,这老婶子可是不让织布机停的,不停,晚上也要人干活不是?这老婆子跟老二媳妇这两个人可是从来不管晚上织的,大家伙都怕晚上织布对眼睛不好,晚上的活都是老大媳妇跟老大大丫头轮着干,我家就住在隔壁,织布机的声音一直响,我可是听的真真的啊,要不是日夜劳作,老大媳妇也不至于前半年大病一场,当时人都快没了,这老婆子还不让大夫进门!另一则,我可是听你这嫡亲亲的儿媳妇说,公中挣的这些织布银子可从没见着响,连两个孙女成亲之时,都是一毛不拔的。”

    半年四喜娘于氏那一场大病害的,到现在还没见全好,好好的一个妇人被秦氏折磨的只剩骨架子,如今虽胖回了一些,气色却还不如秦氏这样的老年人好。

    又从堂下把四喜拉过来,把她一双手摊出来给大家伙看。

    四喜长得本就水灵,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于氏,从头到尾透透彻彻的孩子,偏生一双手生的很难看,没一处好的。

    王婶说道:“这孩子也是可怜,本来长得这么俊一个孩子,偏生一双手见不得人,要知道我们乡下人本来就从小到大的干活,没那么娇气的。要不是老大去提了全家的兵役出去当兵,这老婆子连同老二、老二媳妇欺负人家母女,一个小姑娘家家何至于去做篾匠,你们去河岸镇打听一下,但凡镇上的人,哪有不认识这姑娘的,夏天秋天卖蔑货,冬天卖咸菜,都是这姑娘干的。

    但这样还不可怜,我亲眼见到秦氏与她亲儿子一起,把小姑娘卖竹器赚的一些些铜钱都抢了去。他们一家吃香喝辣的时候,老大家这几个女娃娃天天在外面挖野菜吃。你看吧,人家儿子如今没脸来公堂上质问他哥,连他自己心里都有愧不是,秦婶,你做了这么多心里就不亏吗?”

    王婶说来说去,都在强调亲儿,而不是亲儿的老大一家,落到白天夜里都干活,还得挖野菜充饥的地步。

    补上这么一刀,旁人更是鄙视的看着秦氏。

    老族长又说道:“要说老大没管她,咋可能呢,老大走的时候木炭、粮食、肉,全都留了,秦氏,你可是要知足,老大既然能挣到钱,就让他出些米粮,老二媳妇来伺候你,这不是两厢和美,这也是我当时要老二媳妇照顾你的缘由。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是靠法度和虚无缥缈的孝道来绑架孩子,你需知道,做长者要又长者的气度,让人由心去敬重你,若是一味蛮狠耍狠,只怕就是亲生儿子,母子的情谊也全让你糟蹋了。

    更何况,你当时中邪风,可不是老二媳妇推了你一把吗?”

    众人的目光又扫去孙氏那里,孙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听见太爷的惊堂木一拍,喝道:“孙氏,你婆婆是你推倒的?”

    这等妇人,被太爷惊堂木一拍,感觉自己跟进了阎罗殿似的,浑身一哆嗦,加上天冷,竟然失禁。

    堂下哄堂大笑,孙氏本就心虚,见婆婆都露出来怯意,扑腾一下跪倒在堂:“民妇不是故意的,民妇与丈夫在屋子里面打架,谁知道婆婆闯进来,一不小心就——”

    她这话一出,就是默认婆婆中阴风乃是她推倒所致,堂下又一片哗然变得安静起来,周敞再也坐不下去,惊堂木又一拍,喝道:“孙氏,你推倒婆婆不说,婆婆病刚好你又怂恿她来公堂诬告兄长,是何居心?”

    孙氏连连叩头:“民妇不知是何罪状,今天是婆婆拉着民妇来告官的,她老人家病刚好,民妇也是怕她有什么闪失。”

    周敞又是一惊堂木一拍,对着秦氏怒喝:“为母者则强,你幼时不养育继子,反倒多般为难,年老后继子不计前嫌赡养于你,你不知感恩,还过来反告,若是本官依你之言判李有胜有罪,那天下人岂不都会笑我昏庸,先天的继母若都以你为榜样,世人岂不都会食儿寝皮,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好一个食儿寝皮,放在秦氏身上再恰当不过。

    ***

    堂下一阵叫好,都言道周大老爷乃是青天转世,把周敞抬到天上,夸的云里雾里不知兮。

    在永王殿下面前露一手,他心中刚暗自得意,右手一拍,刚准备再呵斥秦氏几句,却见李有胜打断了他的话语。

    “大人且慢。”

    “哦?”周敞习惯性往后面一歪,斜眼看了李有胜一眼,他不会这个时候还要给继母求情做孝子典范吧,若真是这样,真真叫人瞧不起。

    “李有胜,你有何话说?”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禀报,关于家母的死,或许有人知道内情。”

    “你母亲的死难不成跟这老婆子有关?”

    “大人,家母当年溺毙之时是寒冬腊月,家中有嗷嗷待哺之幼儿,身为一个母亲,即使心里再过不去,又为何把幼子单独留在世上任人欺凌,在堂听审也有做母亲的,哪有人会因为一时意气,弃亲子于不顾?试问一个人,哪怕心灰意冷去死,是不是也要找一个舒适的死法,大人,您试试这种天气,把手伸进河水中会如何?”

    周敞下意识一哆嗦:“这么冷,你竟要本官把手伸进冷水之中。”

    李有胜又问道:“三爷,当年把我母亲打捞上来的人如何说,我也问了族中长者,我母亲从河里打捞上来后,未发现有挣扎过的痕迹,大人,一个人纵使心中再有死念,真到了那一刻求生欲是会很强的,会挣扎,也会扭曲,这一点,您可以向县衙仵作求证。”

    周敞虽偶尔有点拎不清,却不是荒唐之人,坐堂审案也有些年,自然见过溺毙死装如何,溺毙之人,在水中时会有求生欲,会抓周围的水草,死装难看,绝对不会是平静之状。

    ***

    李有胜虽未说明,但是堂上堂下听案者都听出来那个意思,这是要堂上告母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民事案件,出了人命官司,不管在哪个县都是通天大案,况且是一桩三四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李有胜这个时候提起来必定是拿到了十足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在堂上告母。

    秦氏纵使是继母,也是李有胜的长辈,堂上告母,以下犯上,若是告不成则是大罪一桩,李有胜豁出去了才敢把秦氏转成被告。

    若是普通民事诉讼,双方各请证人辩驳,太爷根据双方各自辩驳的论点,做出相应的判决,可如今牵扯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场人命官司,事情的本质就不一样了。

    若是刑案,则需要听取旁证,收集证物,像这种涉及到人命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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