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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呀?”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委员会也太过分了吧,那个姓常的还人模狗样,每天上班,师主任这个是有原因的呀,还不让他回来?”
“何止不让他回来,听说还想直接切掉人家的移植皮瓣——本来很漂亮的小姑娘,被硫酸烧伤,家里也没什么钱,只能做一次手术的,刚开始感染就要切移植皮瓣啊。”
“啧啧啧”
“过分!没良心!恶心!”
到底都是医务人员,不管对师主任是什么看法,说到这里,没有不生气的。这样的流言在十九层渐渐蔓延开来,由下而上,在医生护士行走间交换的耳语中,也在他们望向调查委员会的眼神里。舆论这东西是说不清闹不明的,但又确实能给人们带来压力——在这种还有事业单位风气的机构里,群众的力量依然能让人不安。
随着‘谣言’越传越远,调查委员们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没那么明媚了,而当‘谣言’越来越有鼻子有眼的时候,领导们也有点坐不住了。
“最近,调查委员会有同志向我们反应,日常工作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在月例会上,张主任强调,“平时在茶水间也经常能听到议论他们的声音,委员会已经把这个现象往上反映了,所以我也在这里声明,委员会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常医生的医疗纠纷——”
“嗤”
十九层的医务人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扣掉护士也还有二十来个医生,这时候有人发笑,尤其是调查委员会还有人在场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了,摆明了是有人给张主任没脸,而调查委员会的同志也不满意,“张主任,我们不是来调查单起医疗纠纷的——”
“都调查了一个多月了,还调查不出真相,这还好不是来调查单起的,要是来调查常医生这个事情,工资还不真是白拿了?”
刚才那一声笑,还很难说是谁发出来的,可现在话都说出来就不好遮挡了,众人的眼神纷纷投向会议室角落,张主任皱眉说,“胡悦,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怎么又跑到医院来了?”
“都停职好几个星期了,以前委员会在科室调查最多都是两星期就走的,我也想知道,到底师主任和我有什么问题这么复杂,三周都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报告都不给一份。”
老事业单位,业务上的矛盾最终演变为家属到办公室大吵大闹,不要个说法不肯走,这其实很常见,十六院有事业单位的作风,也就有事业单位特色的斗争,住院总悍然杀回来要个说法,看似是越级挑衅了张主任,可张主任没有生气,反而是委员会的人脸色不好看。“你这个小同志,让你停职检查,你还来工作场合闹事?”
“我这是闹事吗?要个说法也算闹事了?”
被停止了三周,胡总没胖没瘦,气势不减,在委员会跟前依然是那个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惹人厌的小年轻,她举起手机寸步不让,“说法要不到,我还要去纪委检举呢,你们这是检查吗?分明就是被常医生买通了来打压我们的吧,医疗事故一开始调查就把我停职,师主任为我说句话,也把他停职,问题调查出来没有?调查活动等到什么时候结束?是不是要等调查出问题,把纠纷栽到我身上才算是结束啊?”
“胡悦,你不要胡说八道!”
从张主任说调查委员会是为了来调查常医生的医疗纠纷,常医生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如今对话的方向更是让他勃然大怒,站起身立刻呵斥,“你血口喷人!什么医疗事故,那是医疗纠纷!”
他还是有政治敏感度的,胡悦话里的小套路都没放过:医疗纠纷和医疗事故,差了一个词,意思可就差得大了。纠纷是还没定性,事故可就定性了。“你不要自己被停职了就出来闹,胡乱攀咬,这个调查是这个调查,查出来是什么结果,该承担责任的人自然会承担,你们的调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主治医师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他没能量,但是他岳父有啊,众人一阵嗡嗡的低声议论,看着常医生和调查委员会的眼神都有些异样,胡悦冷笑着说,“能量?这能没能量吗?该承担责任的人,说的是你手下的助理吧?”
“你——”常医生气结,“胡悦,你这个人有问题!你有证据吗这么胡说八道!”
“谁说我没证据?”胡悦说,她今天看来是豁出去了,一点也不像是平时那个笑口常开,谁都觉得没脾气的小姑娘,看起来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你自己什么习惯心里没点数吗?常医生,你今天敢不敢和我站在这里对质,你敢不敢保证这个安眠药不是你开给病人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看起好像是生拉硬扯、模糊焦点,但大家都是单位里混的人,倒确实是能把握到胡悦的逻辑。——常医生开安眠药这个纠纷,如果连胡悦都能查出来确实是他开的,但委员会却迟迟没有就此调查,甚至是并不重点调查常医生,而是针对性调查没有什么问题的师霁和胡悦,那毫无疑问,这一波的自查自纠、整顿风气的调查活动,其实就是某一小撮人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而常医生的后台即使和调查委员会不是直接的指使关系,也必然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交易,否则,为什么常医生都已经得罪了有卫计委背景的病人,却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现在的局面颇为玄妙,对话虽然没逻辑,甚至没有任何人在公开场合上谈论过此事,但胡悦的说法却没人不理解,偶有几个实在是落伍的人,低声询问一下同僚,也都能在只言片语中意会过来。随之兴致勃勃又提心吊胆地旁观着胡悦和常医生的对碰:按道理,是碰瓷了,住院总没资格和主治医师对话,但师主任是副主任医师,由他出面的话,那又太给常医生面子了,而且,也缺乏转圜的余地,如果胡悦输了,师主任还能再出来一次,一开始就是师主任难道师主任没获胜的话,周院就要亲自下场了吗?这可是换届选举的关键时期!
“如果我能保证安眠药不是我开给病人的,我平时没有你空口说的所谓不良习惯,那你怎么办?”
常医生看来是气急了,不怒反笑,盯着胡悦缓缓问,“你赔偿我名誉损失吗?你是师主任派来的?”
“我是自己来的。”胡悦气势顿时一挫,但很快坚持地说道,“如果不是,那我肯定接受处理,我倒是要问一下常医生,如果我说的没有问题呢?你准备怎么办?”
常医生一怔,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是这个犹豫,让别人看到了他的底气其实不是那么足,“那我肯定也是虚心接受处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双方话说成这样,确实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委员会这次来,是不是调查常医生的问题,如果当众对质的结果是常医生确实有问题,那委员会不处理常医生也就没理由继续调查别人——甚至可以说,如果对质的结果是常医生这方输了,那委员会也就没有再在十九层待下去的必要了,气势已泄,目的完全暴。露,还留着不走,这纯属丢人现眼了。
而如果胡悦的说辞被驳倒,那只怕是连师主任都护不住她,不,甚至是说只怕连周院长都护不住这两个,如果说得过一点,很可能周院长都要被他们两个连累——换届选举,可就近在眼前了
正是因为换届选举近在眼前,所以才要再逼一逼,也幸好,那个女病人的状态确实是有起伏,否则,还真是让人不能放心。周院为人素来深谋远虑,把师霁都逼走了,他依旧不动声色,别说岳父,连他都不能放心。
常医生掩住喜色,看也不看宁医生,这步棋,下得很早,也很久,戏更是做到了十足,胡悦正是上钩了才会怒闯月会,现在没必要露出端倪,让她产生疑心——不过,到了现在,胡悦也没有退路了,刚才自己那有意的犹豫,常医生觉得是点睛之笔。
他依旧生气地逼着胡悦问,“你的证据呢,拿出来啊。”
他几乎可以看到胡总脑子里的思路:连助理医师都肯出面指控常医生,这是可以把他掀下马的大动作,但这件事需要一个人挑头,想要躲在幕后操纵这是不可能的。胡悦亲自出面,就是为了给宁医生吃一枚定心丸,现在,从方方面面来看,都到了请出助理医师,揭盅打脸的时候了
两个人吵架,当然是当门对面,胡悦生气起来是很吓人的,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连常医生看了心里都有点怂她,他不无提心吊胆地等着胡悦掉入陷阱的那瞬间,也是他能彻底放下心的瞬间——
但,却等来了胡悦唇角莫测高深的一缕笑意,常医生注视着她眼角挤出来的那一点点笑纹,心底蓦地一沉,没有缘由,纯属直觉,他心中闪过了一句——
“糟了,中计了!”
和我斗()
常医生;这次还是开两瓶安眠药吗?
嗯;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常医生客气了;小事情不用算钱的;下次叫患者来开药的时候把处方单补一下就好了
还要补处方单这么麻烦的?
最近卫计委出的新规定;安眠药一定要处方才能开的;麻烦常医生了;要么以后叫病人自己来开好了
病人单独开有点麻烦的不过,既然是这么规定,那也没办法这样吧;这两瓶药用完以后,以后都叫病人自己来开算了
好的,麻烦常医生了
“截图我已经发在我们科室群里了;常医生;这是你和十六院隔壁回春大药房刘药师的微信对话,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会否认吧。”
胡悦晃了一下手;操纵幻灯片读取到下一张图片;上面还是大同小异的微信对话截图;还用红圈圈出了关键词;病人、处方、补处方单——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微信对话截图极为有力地佐证了胡悦的指控:常医生常年在给本无必要开安眠药的病人开安眠药;而且极其严重地违反了医生的操作规范,绕过医院病房擅自开药、用药;甚至不录入病案;而这样一来,那起糊涂了帐的医疗纠纷,究竟孰是孰非,也就一目了然了。——这个药,肯定是常医生开的,而且,病人和当时的住院总,也就是胡悦本人,肯定也毫不知情。
“根据回春大药房的刘医师回忆,常医生你是在前年八月以后开始在回春大药房开安眠药的,之前并没有这样的需求,当时和刘医师沟通的结果,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也觉得这么操作不规范。他说,常医生你的病人经常在手术后感到很疼痛,彻夜辗转难眠,为了方便患者入睡,也是为了降低术后投诉率毕竟,别的医生做的脂肪移植,术后疼痛可不是这么显著的问题。”
胡悦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视线在人群中一捞,会意似的笑了起来,常医生顿时跟着四处乱看,像是想要分辨出是谁和她交换了嘲笑,但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甚至可以说,每个人的脸上,这时候也难免都带点笑意:手术人人会做,可手艺怎么样,这,大家心中也一样有数。
“为了缓解术后疼痛,以前,常医生你一直有给病人开冬眠灵的习惯吧,但从前年八月,院办下发了关于严格管控安眠类药物使用通知以后,冬眠灵不好开了,非内分泌科医生,想要开安眠药也必须报备,反倒是回春大药房,钻了政策的空子,只需要执业医师开出的药方,还是能开出安眠药,甚至刚开始,连药方的管控都不是很严格。所以你就改在回春大药房拿药——你本来也一直在这里开祛疤灵的,和刘药师他们非常的熟悉。”
随着她的阐述,常医生几年前的病例记录、院办下发通知的照片,都一一在幻灯片上闪过,众人看着胡悦的眼神又自不同,常医生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瞪牢胡悦,就连调查委员会的几个委员,看着胡悦的眼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更别说平时的小伙伴们,哪一个不是用看神祗的眼神膜拜着,谢芝芝甚至拿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虽然知道胡悦有货,但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回春大药房的证据她是怎么拿到的?刘药师不是常医生的人吗?怎么听胡悦的意思,居然还肯出面作证指证常医生?
“这是刘药师的证据,医院外部的。”胡悦就当没看到他们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她的眼神找到了同样瞠目结舌的宁医生,冲她大有深意的一笑,慢慢地说,“医院内部的证据,也不是没有啊——宁姐,之前你私下经常鼓励我的,也和我说了很多常老师的事”
这时候,她倒谦逊地叫起常老师了,宁医生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只觉得满嘴发苦,她的眼神和常老师碰了一下,又飘过来碰了一下胡悦,心里就像是被北风吹过一样凉:这是连老底都被掀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