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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是有点淤青。”胡悦说,她活动了一下双手,揉了揉泛青的手腕,从颈后摘下细小的连线,拆掉藏在领口的麦克风,“警察同志,谢谢你们及时支援,阻止了一起正在进行中的绑架案,否则,我可能有生命危险。”
警察在面罩后打量着她,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得体——她的表现,毕竟让见惯世面的特警都有点吃惊,胡悦并不在意,她拆下衬衫的第二个纽扣,小心地和麦克风一起收好。让到一边,方便警察压着袁苏明往门边去。
已经有人按了电梯,执法记录仪也开在那里,记录着全过程,绑架现行,谋杀未遂,这是一起大案子,办案人员也都很小心,尽管袁苏明颇为配合,但依旧是呼呼喝喝,催他前行。“快点,老实些!”
袁苏明和她擦肩而过,眼神和她擦过,他有些无奈——是已经认输的姿态,而她唇边含着冰凉的笑,畅意地注视着他。
这一次,居高临下的,终于换成了她。
“视频——”他低声说,胡悦没搭理他,当听不见。袁苏明又说了一遍,“视频”
“说什么呢!”警察推了他一下,“还走不走了?”
他真就站着不走了,扭过头有些央求地问,“胡医生,那个视频——”
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她编织出来的谎言吗?
今晚这一切,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她的算计吗?
都只是她诱惑他上钩的套?
但——眼见为实——那个视频,可能是假的吗?
他们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复杂的信息,仅凭眼神,却也在瞬间完成交流,她一定也做了一个局来骗他,而他也确实落入了她的计算之中,袁苏明已经认输了,他只是无法忘怀这么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视频,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祖父在他和师雩中,选了师雩吗?
他几乎是央求地、几乎是饥渴地用眼神问,‘视频,是真的吗?’
而她呢?
她宁静地,平静地用眼神回答,用微笑回答,用莫测高深的沉默回答。
‘自己猜啊。’
你骗了我12年,在迷雾中探索了12年,孤独地求索了12年,自我质疑了12年。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追寻真相的滋味,明白求之不得的滋味,明白这种看不清想不明的滋味。
现在,终于轮到你了啊。
相会相背()
“所以;你就在身上带着这个麦克风和隐形摄像头;是因为?”
“我对袁苏明的身份很早就有怀疑了;他和我说他是师霁;但是这些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我害怕;如果有万一的可能;他才是杀人凶手的话,我会出事,所以我很早就做了报警的准备;也想尽自己可能留下一些证据。结果他果然是凶手。”
“那天晚上,袁苏明进来偷走照片的时候,你是醒着的吗?”
“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因为他晚饭的时候想给我喝一杯下了药的水;被我发觉了,我就更害怕了;就联系了我认识的刑警;他叫我先不要表现出来;自己小心。他会把那杯水拿去化验——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有安眠药的成分;但具体是什么药还要问当事人。所以,你发现他进来偷走照片以后;就一直暗地里跟着他?”
“嗯,我没有车;所以还要打车;慢了一步,不过,我猜他是去师雩的房子了,那个房子我有钥匙,我就决定去看一下,我也和刑警说了我的去向。他不赞成,但我还是想去。”
“你有那个房子的钥匙吗?”
“我是师雩的女朋友,他给我的。”
“你之前来过那个房子吗?”
“之前和师雩一起回来探望老人的时候来过。”
“之后就没来过了?”
“没有。”
“那这个u盘也不是你放进去的喽?”
“不是。”
“好。”做笔录的声音似笑非笑,,“胡医生,你知道什么叫钓鱼执法吗?”
“知道啊,警务人员或者行政人员故意诱使犯罪的一种做法——我记得,好像社会群众不是这种行为的主体吧。”
“就差不多问这些了,你看一下笔录,没问题的话,我打印出来,你签个字就行了。”
“咔——”刑警按掉了录音笔,正式打开摄像头,测试了一下,“师雩,现在可以叫你师雩了吗?”
“可以。”坐在询问桌另一侧的男人淡淡地说,“向政府承认,我就是师雩。”
很少人能在看守所还保持尊严,这里的嫌疑犯‘过堂’的时候,有需求的时候,都要大喊‘报告政府’,这种强权机构,可以很容易地摧毁掉一个人的尊严和傲气,但师医生是个例外,他的‘政府’,就只是一个单纯的称呼,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玩笑的味道在里面。
他也剪了寸头,穿着橘红色的囚服,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尊严、城府和心防,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这甚至也包括了他强大的信心。从s市被转移回a市,已证明他的案情正向不利于他的方面滑落,他也并不惊恐,今天被人告知,他失踪多年的兄长已被抓获,并承认了他才是当年那桩杀人案的凶手,师雩也没有喜形于色。这当然让人诧异,但转念一想,也是合情合理——唯有这样的城府,才能在十二年间精心地守护着自己的秘密。
作为警察,和嫌疑人斗智斗勇惯了,看到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总是有点不舒服,想要试着打破他的平静,但这念头也只是一转眼——师雩并不是空有傲气,该做关系的时候一样不让人失望,当然,在摄像机面前,所有人都要公事公办,警察也不可能和嫌疑人称兄道弟,这份疏离恰到好处。
“你在a市有一套房子,住址在是吗?”
“是的。”
“你是不是把钥匙给了你朋友胡悦?”
“是的,我给了她。”
“你知道你哥哥师霁昨晚试图在那套公寓里杀害胡悦吗?”
“不知道——你们已经确定他是师霁了吗?”
“已经做了dna测试了,”警察咳嗽了一下,“结果显示,他和张程程有血缘关系,而且,他本人也承认了,他就是师霁。我们已经向大使馆发去照会,请他们协助调查‘袁苏明’在美国获得国籍的过程,还有,他在美国是否有不法行为。”
“噢。”师雩依然不动声色。
“你们兄弟俩都用过这个名字,为了不混淆,我们还是叫他袁苏明。你之前和他接触过吗?”
“接触过几次,但时间不长,我没认出他来。”
“他对你朋友胡悦承认了他杀人的全过程,这件事,你知情吗?”
“我当然不知情,我在看守所。”
“那你能说说你的经历吗?”
“好的。”这一次,他很配合,当然也是因为他听过胡悦的笔录,知道他哥哥已经栽了的缘故,既然袁苏明已经被骗出了事发的经过,那么,现在他当然可以实话实说,两边的故事越是严丝合缝,他的嫌疑也就越低。刑警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对兄弟的事迹,也不得不承认——师家人,的确都很聪明,不论哥哥还是弟弟,在智力上都够问办案人员喝一壶的了。
“那么,当时你知道哥哥可能杀人后逃跑,你是怎么做的?”
认真听着师雩的供述,他时不时也提出疑问,毕竟有许多事,袁苏明也不清楚,在那份不能被当作证据的录像中并未提到。“你想要报警——但是家里人并不允许?”
“我和我哥哥那天的行踪只能由家里人来证明,如果他们不肯作证,我没法说他事发后没回家。如果我大伯和大伯母为他作伪证呢?当时没有立刻报警,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其实,当时最正确的做法,我应该马上原路返回的。”
“所以,你是畏惧被陷害,才一直没有报警?可以具体说说你家里人的立场吗。”
“他们一开始并不相信师霁杀人了,甚至我刚提出这件事,我奶奶就发病了,闹了一个晚上,根本分不开身,后来第二天早上,警察去了现场,一直联系不上师霁这才开始惊慌,之后家里就一直在争吵,我想报警,我祖母那时候无法接受事实,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她的意见可以不列入考虑,祖父大概是中立的吧,他已经老了,还能做什么呢?伯父伯母反对得最激烈,但也拿不出解决方案——我知道师霁一定陷害了我,他有我的血样,拿走了有我指纹的手术刀,当时没有立刻报警,这些事其实已经说不清了,但是如果不报警,他打电话匿名举报证据以后,就会更加说不清,如果要说清,就要扯到师霁,那么我伯父伯母肯定不会帮我作证,这是一个死结。”
“那,最后是谁决定为你整容成师霁的?”
“是我自己,我决定冒用师霁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把他逼出来对峙。”
“为什么?”
“他要陷害师雩,那么,师雩失踪了,他再举报也没有用了,反而只会激化和我的矛盾,这是一,不过这点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一旦我放弃师雩的身份,我伯父的骨髓移植就没办法继续进行了,那样的话,他只能存活几个月,几个月后必死,我想在这几个月内把师霁逼出来,让他承担应有的刑事责任。他一直很孝顺。”
“那么,你伯父他们同意吗?”
“一开始是不想同意的,这是谈判后的结果——如果不做整容手术,我必死,两个人之间,总要死一个。我和伯父说,如果他不想死,那就和我一起去警局把一切说明白。”
“他说什么?”
师雩忽然犹豫了一下,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这是整个讯问期间,他唯一一次感情波动。
“他说,如果去报警,师霁一辈子就完了,如果警方不相信师霁,怀疑是我,那么,我一辈子也就完了。他想要我们两个都平安无事也想要再见师霁一面,他相信,如果师霁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冒用了,知道父亲做不了移植手术了,会出来和我们见面的,会说清楚一切的。他一直相信一切都有隐情,师霁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这么说,他们一直都没有联系上你哥哥了?”
“没有,至少他没有。”
“你的意思是”
“我想,大概伯母是私下联系过儿子了,”师雩忽然露出冰冷的笑意,“我和师霁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的亲戚关系,我没有理由不知道,师霁不可能自己跑去福建,应该是伯母,和她的亲戚联系,安排儿子偷渡去了美国。”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是陈年往事,刑警仍不禁动容。
“意味着她要看着丈夫因为无法移植骨髓去世,”师雩帮他说完。“是啊,意味着她选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去死,意味着,虽然她嘴上说着不信,但其实,内心早已经相信了,她的好儿子确实杀了人。”
“那么,这一切,你伯父和祖父知道吗?”
“知道不知道,有意义吗?”师雩反问。
他虽然理了平头,但姿容不减,反而比之前多了一股锐气,这个问题挟多年的冤屈问出来,刑警居然无法回答,还是他自问自答。
“我想,我伯父应该是猜到了一点,只是也选择了沉默吧他本来也就活不长久了,可能,他觉得用自己的命换另一条年轻的生命,并不亏。”
是啊,做父亲的,怎么也不会乐见自己的儿子在牢里度过余生,用老人的命去换年轻人的命,对父亲来说这选择也很自然,但,同样年轻的师雩呢?他的人生,有人曾为他考虑吗?
刑警不禁问,“那么,你还为他们治病送终吗?”
“我捡起了师霁的名字,自然就要做师霁的事情,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师雩说,此刻他的冷嘲,早已难分到底是属于哥哥,还是已融入到了自己的骨血里,“别在意,你就当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吧。”
“好的。”
再问了几个问题,刑警关上电脑,“12年前的案子,案情和证据,我们会进一步整理,如果袁苏明配合口供的话,你也还不能出去——你在a市还有案子没结束,冒用身份罪可能是跑不掉的,还有非法行医罪这个是否成立,还得看检察院的决定,不过,那是a市管的,所以可能还得把你移交过去。”
这些进展,按理是不能和犯罪嫌疑人通气的,会这样说,已证明他心里是有了自己的判断。师雩抬眼看着他,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刑警摆摆手,又忍不住说,“唉,其实,你真的应该马上转身回去的。”
只是因为带了醉意,或是因为当时仍还青涩,受惊过度,一念之差,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又有谁能想到?